殊途(九)

    行长室里,遭遇了江美人的俞行长心情的起伏程度,恐怕跟萧队长比也不相上下。

    俞志群不知道是扫到了手边的纸杯,还是因为那道淡定的声音,视线缓缓从桌面抬了起来。

    于是,江落羲看到了这位俞行长的正脸,男人50岁上下,不胖不瘦,面有光泽,戴着方框无边眼镜,眉间有道很深的川字纹;镜片背后单眼皮的眼睛,看到江落羲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对着她露出了审视的精光。

    而江落羲身着烟灰色修身针织连衣裙,长发随意挽着,站在桌前,墨色的眼眸直视着对面的男人。

    俞志群看了一会儿,向后靠在椅背上,对着显然不可能是服务员的她微微扬起下巴,“咖啡厅换经理了?”

    江落羲没有否认,“不好意思,打碎了您的杯子。”

    俞志群双手交握,大拇指对敲两下,腿撑着座椅前后晃了起来,“我还有会,实话实说吧,哪个部门派来的,就不怕小姐你的颜值抵不过我那杯子?”

    江落羲一笑,“那为什么俞行长还没赶我出去呢?莫不是知道我手里还有更值钱的东西?”

    俞志群的手指突然停了,椅子也不晃了,“挺你这么说摔个杯子算手下留情了?那也请先说明身份才好谈价格吧?”

    江落羲的视线在俞志群脸上游移片刻,淡淡回道:“邻居,迟总监的。”

    俞志群的眉毛忽然一皱,沉默地看着江落羲。

    看到俞志群无声的表情,江落羲心里一松,拉把椅子坐了下来,“所以,对俞行长你自然也不陌生。”

    俞志群皱着眉,却低沉地笑了,“这能说明什么?”

    江落羲:“说明如果她失踪了,与她隐秘同居的你似乎难脱干系。否则,她失踪两天,又没请假,俞行长怎么显得如此平静?”

    俞志群的脸顿时沉了下来,“你到底是谁?”

    “俞行长真的不知道吗?”

    “不知道!”

    江落羲轻轻一笑,“没关系。不过你说如果迟未茹死了,会不会是你为了那份东西杀了她?”

    俞志群一下站了起来,“胡说八道!”

    江落羲依然淡定地坐在原位,“哪句胡说?是她死了,还是你杀了她?”

    俞志群狠狠握住手里的卡片,“当然是她死了!”

    江落羲轻抬眼皮,“那就是说你不会因为那份东西杀了她?”

    俞志群眉头紧锁,目光阴冷地俯视着她。

    江落羲轻轻挑眉,“怕了?”

    俞志群低下头深吸一口气又吐了出来,“你到底想怎么样?”

    此时,江落羲手机忽然“叮叮”两声,她点开微信放到耳边,里面立刻传来萧辰羽的声音,“人呢?走了,一楼。”

    江落羲脸上刚还咄咄逼人的表情瞬间没了,她弯着嘴角又重听了一遍,才打下一行字,“是,老大。”

    然后缓缓起身,从随身小包里拿出一张卡片沿桌面滑给他,“当然是,想听实话。”

    ———

    银行门口。

    成洵叼着根烟正跟萧辰羽比比划划,“我说,迟未茹那小秘书可挺漂亮。不过,老萧,你可不够意思,都有主儿的人了还收人家纸条,能不能给咱未婚男青年也留条活路?”

    一经成洵提醒,萧辰羽似乎刚想起来这事儿,他立刻掏出纸条往未婚男青年手里一塞,“除了一个,所有美女都归你。”

    成洵哼了一声,烟往嘴角一咬,眯眼儿摊开了纸条。见上面只有一串电话号码,挠着脑袋说,“这,表白不表白,约会不约会的,你让我”

    “那是不是老吴刚换的新车?”萧辰羽下巴朝远处一抬。

    “谁?”成洵赶紧抬头看,“好像还真是。不会这么巧吧?”

    萧辰羽定定看着那辆车,“有时候就是这么巧。”

    成洵一拍萧辰羽肩膀,“巧不巧的,回去一查便知。”他话音一转,“哎你为什么问那贺潼喜不喜欢摄影?要说他那身高还真差不多,你要是怀疑他,这么问不怕打草惊蛇?”

    萧辰羽:“不怕。”

    “为什么?”

    “因为他说的一定不是实话。”

    成洵更懵了,“为啥?他身后那俩风景摆台不是明摆着吗?”

    萧辰羽的视线依然盯着吴自亮的车,“嗯,但那两个摆台都很怪。”

    “哪里怪?”

    “不知道,也许是风景不够美。”

    “哟,还不够美!我看是你怪,天天看美人审美疲劳了吧?”

    萧辰羽忽然收回视线,看向成洵。

    成洵往旁边一躲,“我,我错了,别这么看我。那俞志群怎么办?现在也没什么证据证明他跟迟未茹的死有关,怎么说人家也是高管,没法就这么传唤。在这儿,人家说了,”他拉着长声儿,“需要预约”

    萧辰羽哼笑一声,“所以,这么难的事情,还是要由成副队来想办法。”

    “我”

    说话间,江落羲晃晃悠悠从旁边走了过来。

    一看到江落羲,成洵嘴皮子又开始发痒,“哟,喝咖啡的顾问来了?告诉你个不幸的消”

    “老成!”萧辰羽立刻走过去拉起江落羲,柔声道:“上车再说。”

    江落羲心里咯噔一下,面色沉静地看了成洵一眼,却紧紧握住了萧辰羽的手。

    于是萧辰羽就在人来人往的大门口,当着成洵以及后来两名警员的面,贴在江落羲耳边低语了两句,然后拉着她的手走去了停车场。

    警员:“”出现场还有惊喜?

    成洵:“”色迷心窍!绝对的!

    ———

    1小时后,刑侦支队会议室。

    江落羲和萧辰羽肩并肩盯着大屏幕上的身影。

    左小菲的视线从萧辰羽移到江落羲,又从江落羲移到萧辰羽,终于咽了咽口水,“要不要送物证鉴定中心锐化处理一下?”

    “不用。”石化了足有一分钟的江落羲终于动了,“这就是唐晓。”

    她看向左小菲,“但这说明不了什么,”又转向萧辰羽,“我会给她打电话,让她来配合调查。”说着往门外走去。

    “这说明不了什么”成洵坐在角落嗲声嗲气地学了一遍,又“哼”了一声,“那怎么总是你身边的人出问题?你这顾问的身份是不是”

    “成洵!”这次萧辰羽的语气带了明显的不悦。

    刚要走到门口的江落羲猝然停住脚步,在原地站了几秒,转身快步走向成洵。

    成洵本来要起身,江落羲脚朝椅子前腿儿一勾,椅边儿正撞上成洵膝盖窝。他哪想到江落羲有这一手,猝不及防,圆滚滚的身子一下又跌回了椅子里。

    “哎我说”他看向萧辰羽,“老萧,这你的人我不好动手,可不是胖爷我打不过她!”

    江落羲忽然欺身而下,两手一撑,给成洵圈在了椅子里,成洵赶紧身体后仰,脑袋瓜子使劲儿往椅子外面抻,“老萧,你,你管不管?非,非礼!”

    萧辰羽不但没上前,反而两手一摊,坐了下来。

    然后,左小菲以及剩下的人都稍微挑了个观战视线好的位置,坐了下来。

    江落羲紧盯着成洵,声音清晰,语速极快,“第一,迟未茹家就是第一现场,凶手绝对不会在一个自己对环境十分不熟悉的地方作案;第二,视频画面显示得很清楚,唐晓一直在辨认方向,直到她仰起头,那时视线所对应的位置就是楼牌号,如果成副队不信可以自己去小区确认,所以,即使她是去迟未茹家,也一定是第一次。”

    她回身指了下大屏幕,“第三,视频显示唐晓到达小区时间是4点25分,也就是说她当时并不知道迟未茹不在家,我想应该没有哪个凶手会不确认这些重要信息就贸然前往杀人;第四,她进入小区没有进行任何乔装打扮,成副队可以自行回忆一下,看视频时是否漏看了某一段,比如唐晓出门的视频;最后,以成副队自己的推论,男扮女装的才是凶手,现在阴阳怪气地暗讽唐晓,是在自己否定自己吗?”

    江落羲一口气说完,凌厉眼神扫视着成洵,会议室一片沉寂。

    成洵不知道是被说懵了还是抻脖子抻的,总之感觉有点儿缺氧。他清了清嗓,“那个,你这姿势不行,你,你先放开,我上不来气儿!”

    江落羲缓缓起身,但却一步没退。

    成洵松了口气,随即“嘁”了一声,“就算你理由充分。不过同样是朋友,亏人以前对你那么好,你这人怎么这么双标?”

    江落羲垂眼看着他,语调忽然变得很低沉,“成副队,作为刑侦支队的副队长,我想只要你愿意,这点洞察力应该还是有的。可以称之为‘朋友’的人,只有亲疏之分,却不该有贵贱之别。我江落羲是个落魄潦倒之人,别人与我滴水,我必然礼貌谢恩。但如果与我的,是你眼中所谓的汪洋大海呢?成副队觉得,我是不是应该,跪着接?”

    成洵的脸一下黑了,蓦然想起在银行门口林舒说江落羲时那种轻蔑的语气。难道那不是第一次?

    萧辰羽一下站了起来,快步走到江落羲身边,搂住她肩膀,“落羲”

    江落羲转头看了萧辰羽片刻,脚尖一踮,就在众人面前吻上了他的唇。往日如禁欲活佛一般存在的萧队长却没躲没闪,就任由她亲。

    成洵俩眼珠子立马成了灯泡,其他围观人等两条眉毛差点儿随热气一并蒸发

    大家还没缓过气儿,江落羲的声音再次传来,这把更是给众人掀了个人仰马翻。

    “还有,我跟辰羽相识十年,十年前,没有什么叫做林舒的人。”说完,拉着萧辰羽大步走了出去。

    感觉记忆受到毁灭性摧残的成洵:“啥?”

    八卦人生遭遇空前挑衅的左小菲:“啥?”

    俩人第一次统一了战线,异口同声,“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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