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竟之约(她ii上)

    萧辰羽人进了屋,却始终竖着耳朵听外面。

    混蛋?没错。他也没想到自己会做出“锁门”这种一点都不文雅的举动。不但不文雅,甚至有点下三滥,但却很管用。因为,今天,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她走,他想让她明白自己早已无处安放的那颗心,还有那份因她而生,无法磨灭的爱念。

    他立在窗前,一个冷水澡让他逐渐冷静下来,他不知道究竟是哪个瞬间让他认定江落羲就是自己要找的人;也许是看到她手腕疤痕的时候,也许从她说自己是个野孩子,没有家的时候,甚至可能是,从第一次听到她名字的时候

    他端起床头柜上的冰水,一饮而尽。不管她承不承认,他确信,自己从没见过第二个人会像她一样,向阳而生,却与死相伴。

    那年,他独自到甬州龙居山徒步。天将傍晚时,在密林中发现了一个类似休息站的小木屋,就是在那里,他遇见了他的女孩儿。

    当他第一眼看到蜷在桌子下面的人,不知道她是不是还活着,后来他给她喂了水,才发现她应该只是晕过去了。仔细看去,女孩儿脸上病色明显,手腕缠着纱布,身上的衣服也很不合身。他眯起眼睛,视线落在衣服里垂下那个造型奇特的项链上,一时没分辨出那是个什么东西。

    他蹲着看了一会儿,野林深处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孩儿,他不想给自己惹什么麻烦,于是决定离开原本想要留宿的小木屋。

    他从小衣食丰足,父母对他更是可以用宠溺来形容。虽然他很少表达,甚至对他们有点冷淡,但他知道,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始终有一个温暖的港湾可以随时供他停靠。

    所以,当他听到身后的女孩儿用一种极尽哀伤的语调对着他喊“我没有家”的时候,他的心被震动了一下。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回去,也许是怕自己真的走了,她连这四个字都再没机会对别人说。

    看着脏兮兮的女孩儿他也后悔过,但已近初秋,夜里山间温度下降很快,他还是决定把自己唯一的睡袋让给她,但前提是她必须洗漱干净。想到这里他觉得自己真的是倒了大霉,还要跑老远去给她弄水。

    但当女孩儿清理好自己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他忽然觉得再让他挑两担回来也值。

    小屋里没有灯,他却发现女孩儿其实很白,月光顺着门窗的缝隙跳进了她的眼中,她就那样看着自己,明亮的大眼睛碎光微漾,那一瞬,他的心也莫名跟着荡了荡。

    但他赶紧收敛了情绪,指着帮她铺好的睡袋,“借你用一晚,明天”他忽然想到她说没有家,于是把后面的话又咽了回去,自己穿好冲锋衣,戴好帽子,往铺好的草堆上一躺,合上了眼睛。

    不一会儿女孩儿那边就没了动静,他也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当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吓了一跳。在离自己脸不过寸余的地方,一双大眼睛正忽闪忽闪看自己。

    他一激灵坐了起来。蹲着的女孩儿被他一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但她完全没不高兴,却对自己弯起了眼睛。

    他狐疑地看着女孩儿,“饿了?”

    女孩儿手肘拄着膝盖,托起小脸,却没说话。

    他环顾四周,发现她已经收好了睡袋,从她脑后扎好的麻花马尾看,应该也收拾好了自己。感觉还算满意,于是脱掉冲锋衣,又帮她冲了碗粥。

    女孩儿乖巧地坐在一边吃了起来,他又翻出一包鹌鹑蛋递给她,自己则开了包饼干,两下吃完,开始收拾东西。

    当他“哗啦”一下拉起背包拉链的时候,女孩儿突然站到了自己身后,低声问:“你要走了?”

    他站起身,看着女孩儿忽然暗淡下来的脸,“对,”他指着旁边几样吃的,“这些即食的留给你,衣服送你了,趁着天亮下山吧。”

    女孩儿一下抓住他的袖子,“我,不能下山,我,我可以给你当导游。”

    “导游?”他忽然觉得自己白对她好了,“说山上有狼的导游?”

    女孩儿咬着嘴唇低下了头,片刻又仰起了小脸,“我说错了,可能,可能有熊。”

    他一听,心脏差点儿炸开,转身就要背包走人。

    女孩儿再次从后面拽住了他,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我,只能晚上下山,白天……也不能自己待在这里,求你了……”

    他忽然觉得自己真不该一个人来徒步,危不危险不知道,主要是,麻烦!

    他简直不知道从哪儿来这么个莫名其妙的人,冷声道:“第一,一天之内我不会下山,更不可能送你;第二,徒步遇到危险,我不能保证你的安全;第三,掉队我也不可能等你;第四”他想着自己只有一个睡袋,心烦意乱

    “对不起,”女孩儿打断他,“我知道给你添麻烦了。但我吃的少,也可以保护自己。”

    可以保护自己?他感觉气儿更不顺了,决定为难她一下,“把背包拿过来!”

    他听到身后窸窸窣窣半天,梗着脖子没回头,当女孩儿再走到他面前,已经兀自背起了背包。

    他惊讶地看着女孩儿,虽然她不矮,但很瘦,这个背包对她而言,可以用硕大来形容。她现在站在那儿,都说不好是谁在背谁!

    就一般女孩儿来讲,先不说背不背得动,就是动动把这个东西背到身上的心思,可能都需要不少勇气吧?何况他的东西他清楚,这个背包确实非常重。

    女孩儿微微翘起嘴角,“走吧,恩人。”

    很好,这么一会儿还学会挖苦人了!他脸一沉,从女孩儿身上两下卸掉背包,自己背了起来,“管好你自己,我就谢天谢地了!”说完提步就走。

    “等等。”女孩儿一回身拿起之前要留给她的吃的,对他一笑,“把这些也装背包里吧。”

    “”他万分不爽地放下背包,隐约有种预感,这次徒步要泡汤。

    此时,女孩儿已经推开了小屋的门,一束强烈的光穿过枝叶落在了她的发顶,那个瘦小的身形全部被笼罩在光束里,她穿着自己肥大的t恤,背着手,回身给了他一个甜甜的微笑。

    他愣了愣神,不是因为她太美,而是不明白,这种境遇下,她到底怎么笑得出来的。他低头重新整理好背包,经过她时,把一顶棒球帽扣到了她头上,“注意防晒!”

    他发现女孩儿戴好帽子,用手遮着看了看天,欢快的表情忽然淡了。

    他们开始爬山,说是步道,其实只是堆了些石头,他之所以选这条路,本就做好了吃苦的准备。他回身看后面那位,发现她却一步步跟得很紧。

    快到中午的时候,他们爬到了一个稍微平缓的坡上,他看了眼女孩儿有点发白的脸,“累吗?”

    女孩儿摇摇头。

    “饿吗?”

    女孩儿没动。

    他找了处干净的地方放下背包,“休息一下吧。”女孩儿安静地坐到他身边。

    他打开背包往外拿吃的,“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儿想了一会儿,“你叫我‘小跟班儿’吧,反正下了山也不会再见。”

    他一想,也有道理,然后就听到女孩儿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手里的东西差点儿一下滑出去,没好气儿地往她手里一塞,“我叫‘领队’!”

    女孩儿抿嘴一笑,放低身体从下面仰头看他阴沉的脸,“你这就不对了。”

    他垂眼看她,“怎么不对?”

    她直起身,眼睛望向远处,“因为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呀,我一辈子不会忘了你,总不能想到你的时候就叫你‘领队’吧?”

    他一想,好像也有道理,但旋即冷声道:“没必要,两两相忘最好!”

    女孩儿的神色顿时变得很忧伤,“有些事,并不是想忘就能忘。”

    他有点发愣地看着她,她忽然回过头一笑,“对吧,哥哥?”

    他只觉头皮一阵发麻,脱口而出:“叫我萧辰羽!”

    女孩儿大眼睛忽闪两下,“萧辰羽晨曦的晨吗?”

    他打开一根火腿肠,递给她,“星辰的辰。”

    她接过去咬了一大口,“哦,没有日字头。你知不知道,太阳们的妈妈叫羲和,可笑的是她的那个‘羲’却没有日字旁,你说她是不是不爱她那些孩子?”

    他觉得这女孩儿的脑子简直有问题,这两件事有关系吗?随即看了眼有点阴的天,“赶紧吃,吃完赶路!”

    谁知话音没落,突然从密林深处窜出个东西。没等他看清是什么,那东西朝着女孩儿就扑了过去。女孩儿瘦弱的身体一下被扑倒在地。

    他迅速四顾,完全没有能当作武器的东西,情急之下从包里掏出盒午餐肉,快速拉开盖子,把肉倒在手上,拿起罐子猛地朝那野兽的头拍了过去。

    野兽被砸得头一歪,爪子松开了女孩儿,他赶紧伸手一拉,女孩儿迅速从野兽身下滚了出来。

    他发现女孩儿很聪明,不知何时把火腿肠丢出老远,野兽已经把它叼在了嘴里。这次他看清楚了,应该是一只幼豹,体型并不是很大,看样子是饿了。

    他把女孩儿拉到身后,“呆着别动!”自己则朝旁边的树快速跑了过去。豹子立马追了上来。他拿着午餐肉的左手在树前一放,豹子直直冲了过来,他身体向树后一闪,以树作为掩体,手臂从右侧伸了出来,手里的瑞士军刀狠狠刺向豹子。

    然而,豹子却比他想象的机灵,并没撞在树上,他手里的刀只在豹子脖颈划出了一道深痕。豹子吃痛,调转身体朝他猛地扑了过来,爪子一把打掉了他手里的军刀。

    他迅速把手里的肉抛了出去,但豹子似乎对他的手更有兴趣。

    豹子虽然不大,但野兽的爆发力哪是少年能比拟的,眼看它黏糊糊的涎已经滴到了自己的手臂上,只好手脚并用地与它对抗。此时,却听豹子一声哀嚎,向上挑起身体,随即朝远处跑了过去。

    再待他定睛看去,只见女孩儿手里拿着他的刀,刀尖还在滴血,她大口喘着粗气,有点发抖地站在原地。

    他一骨碌爬起来,拉住女孩儿,“收拾东西!”

    他往远处仍了些气味浓郁的吃食,带着女孩儿迅速朝山下跑去。

    跑出一段距离,他觉得女孩儿开始有点儿跟不上自己,便慢慢停下来,也松开了女孩儿的手腕。

    低头一看,发现那手腕已被他攥得发紫,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

    女孩儿摇摇低着的头,“是我对不起,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下山,对不对?”

    他呆愣半晌,再次拉起女孩儿,“别胡说,是你救了我。”他想了想,又松开那发紫的手腕,拉住了女孩儿的手。

    他看了女孩儿一眼,看她没反对,便开动了步伐。

    天上很快飘起零星小雨,他估算着时间,边走边观察地形,回到小木屋已经不可能,路上没见过其他休息站,躲到山洞也不可行,被里面的虫兽吃了犯不上,只能找个合适的地方搭帐篷。

    他们本就沿溪而上,他就在稍微远离溪水的开阔处,选了块相对平坦的地方停了下来。

    他看着女孩儿已经被淋湿的衣服,从包里拉出防晒服给了她。帐篷搭得很顺利,女孩儿虽然瘦弱,但干活儿却很快,也基本不用教。不想,快搭好的时候风雨突然变大,他快速把背包丢进帐篷,把女孩儿也塞了进去。

    他在帐篷周围洒好驱蛇粉,绑好防风绳,做好最后的稳固工作,自己才进了帐篷。

    看着装毛巾的袋子他纠结了一下,最后把干毛巾递给了湿漉漉的女孩儿,自己则用她前一天用过的毛巾开始擦头发,“赶紧擦干,不然等会儿会很冷。”

    他发现女孩儿正直勾勾看着他,接过他手里的毛巾,眼睛一弯,“辰羽哥,你真帅,还很酷。”

    经过之前的一系列接触,他已经对女孩儿稍有了解,她看似柔弱,其实很坚强,不但坚强,还很有主意,并且关键时刻会想尽一切办法达成自己的目的。

    他又合计了下自己此刻凌乱不堪的造型,难道刚见面时不是更帅吗?他扫了眼女孩儿苍白的脸,心想,刚才的话大概率要翻译成“我饿了。”

    于是开始给她找吃的,“暂时没法生火了,只能吃这些即食的。”他背着身子问,“要不要换衣服?”

    “不用,一会儿就干了。”女孩儿很快答道。

    他把面包夹好午餐肉递给她,看她还是如刚才一样坐在那儿,头发已经放了下来,黑亮的眼睛却始终盯着他。

    这次他实在忍不住了,“你总看着我干嘛?赶紧吃,看我又看不饱。”

    女孩儿咬了一口面包,“辰羽哥,你是不是没有女朋友?”

    他一愣,感觉在只有两个人的小帐篷里讨论这个问题极度不合适,所以继续不搭理她,自顾自啃饼干。

    她笑了笑,“肯定没有。不然她一定不会让你单独出来。”

    “为什么?”好奇心驱使下,他终于接了话。

    “喜欢一个人难道不是要把她一直留在身边,不允许她去任何地方吗?”

    他被这闻所未闻的神奇理论给惊住了,“谁说的?你说那是精神病!”他又看了眼女孩儿,觉得她虽然很聪明,但是好像涉世未深,于是决定给她上上课,“喜欢一个人,希望跟她在一起,这只是一段感情的起点;而终点,是要让她幸福。虽然人都是自私的,但爱的终极形式,其实是无畏和自由。”

    女孩儿好像只听懂了前半句,“无畏?自由?”

    他看着女孩儿,“对,真正爱你的人,会让你无所畏惧,他也会告诉你,人生短暂,你可以做你自己。”

    大雨的原因,天光暗得有点看不清人,他不知道女孩儿脸上是什么表情。

    过了一会儿,只听她低声道:“做你女朋友的人真幸福,”她低头咬了口面包,后面的话更是含糊不清,“至少,她一定不会逃跑。”

    但他还是听清楚了。逃跑?这个词用得有点诡异,他眯眼看着女孩儿,“你是逃跑出来的?”

    他觉女孩儿至少沉默了有半分钟,才好像点了下头。

    “为什么?”

    女孩儿没吭声。

    “那手腕又是怎么回事?”

    良久,女孩儿抬起头,“辰羽哥,对不起,我不是什么良家女孩儿,昨天实在没办法才向你求助的,因为……我必须活下去。以后”她的语调平缓,听不出任何感情色彩,“如果可能,我一定报答你。”

    听着女孩儿没头没尾的话,他忽然有点心烦,以后?

    女孩儿轻笑了一下,“不过,我想你并不想再见我。其实”她的声音越说越低,身体也慢慢歪了下去,“其实,见不到我,应该就是对你最好的报答了。”

    他看不清女孩儿的脸,但话听在耳朵里十分别扭,还没听过哪个女孩儿这么说自己的。

    他对着倒在那儿的人摇了摇头,“哎!睡到睡袋里,晚上冷。”说着就过去拉她。

    可是,他发现女孩儿毫无反应。这么快睡了?不会吧?

    他凑近仔细一看,女孩儿嘴唇已经白得没了血色,再用手去摸她的头,结果顿时惊在当场,他收回的手上一片冷汗,他这才想起来女孩儿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喝水。

    他一敲自己脑袋,真是聊天害死人,怎么不给她先喝水呢!迅速从包里翻出暖水壶,抱起女孩儿给她喂水。但是水全都顺着嘴角流了出来,死活喂不进去,她的牙齿开始不停打战。

    他紧张地边揉着她的脸边喊:“小跟班儿,小跟班儿,喂,你醒醒!”

    此时,他抱着女孩儿的手突然一僵,发现她整个后背都是湿的,人也在不停发抖。他立刻拿出体温计给她测量。看着结果,这下真的慌了。

    女孩儿没有发烧,然而可怕的是,她的体温只有34度!

    他瞥了眼已经全黑了的外面,听着不断打在帐篷上的雨声,心一横,两下打包好东西,背起背包,把女孩儿裹在冲锋衣里,又用雨衣包在外面,嘴里叼着电筒,抱起人冲进了雨里。

    之前途径的一个山洞,他记得里面有一些木棍和树枝,显然是之前有人来过。只是山洞很浅,当时觉得说不定要过夜太拥挤,就没有选那里。现在想至少不会有虫兽,当务之急是能生火。

    山风伴着大雨,让他有点睁不开眼睛,但凭记忆,他还是很快找到了那个山洞,手电一扫,还算干净,他放下女孩儿,照例洒了驱蛇粉,快速生起一堆火。

    他背对洞口,挡住了风,待火势稳定,立刻把女孩儿抱到火堆前,脱去外面的衣服,然后手就停在了那里。等火把她的衣服烤干是不现实的,可不脱掉湿衣服她根本没办法恢复体温。

    他犹豫片刻,让女孩儿俯卧在自己腿上,拿出剪刀,快速剪开她后背的湿衣服,随即从包里翻出一件衬衫罩了上去,之后让她背靠着自己,拉掉袖子,穿好衬衫,顶着极大的心理压力,开始给她扣扣子。

    终于换好了衣服,他让女孩儿面对火堆,背靠着自己,把冲锋衣裹在她身上,才松了口气。

    就这样过了一个小时,可再量体温,却没一丝变化,人也还在出冷汗,好在牙齿没有继续打战。

    他给她喂了点水,看着女孩儿苍白的脸,此时才真的后悔带她上山,如果她死在这里,那他就是最大的罪人。

    他心焦如焚,一咬牙,脱掉了女孩儿身上的冲锋衣,随即解开了自己的衣服扣子,让女孩儿的身体直接贴到了自己肌肤上,然后用冲锋衣把俩人都裹了起来。

    两人只隔一层单衣,当女孩儿的背贴上他的胸口,他一下打了个哆嗦,才知道她身上到底有多冷,他深吸口气,再次紧贴了上去。

    搂着冰一样的人,他忽然觉得她很傻,衣服都湿了,为什么不说呢?又不是不给她换。而且,从她这么短暂的时间快速失温的情况看,在遇到他之前应该已经非常久没吃东西了,而这两天,就像她说的,其实她吃的很少,并且还上山下山走了那么远的路他的手又紧了紧,不知为什么,心里忽然堵得难受。

    就这样抱着,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握着的小手不再出冷汗了,女孩儿的身上好像也稍微有了温度,再去看她的脸,才恍然惊觉竟离她如此的近,如果他想,随时可以贴到她的小脸上。

    失温症状显然已经得到缓解,但他忽然觉得怀里的人很软,心头竟隐隐腾起一股热情。

    血气方刚少年的一颗心被他压了又压,但他还是听到它说,“再抱一会儿,就一会儿,1分钟,30秒,或者10秒也可以”于是,他用自己的脸颊轻轻贴上了那张小脸,慢慢闭上了眼睛。

    然而,事实证明,再多情动都抵不过真正的疲惫,他居然迷迷糊糊睡着了。过了不知多久,他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因为脸上热乎乎的,他一下惊醒过来。

    才发现女孩儿正看着他,小手轻轻摸着他的脸,“你又救了我?”

    面对女孩儿的坦然,他倒是突然有点无措,“我”

    女孩儿收回手,转了过去,身体仍然没有离开他,低声道:“我的身体我知道,没有你我可能已经死了。”

    他从没见过历经生死,还能如此淡然、坦诚的女孩儿,手没松,反倒再次抱紧了她。

    当两人围坐在火堆边,他这次赶紧让她喝了水,又用便携的小锅给她煮了牛肉汤,加上两片面包,让她一并吃了。

    直到她额头出现细细的汗珠,他才终于放了心。他从兜里掏出手帕,帮她擦了汗,又看了眼她手腕已经脏了的纱布,帮她摘了下来。

    上面正如他所料那般,躺着一道还没痊愈的疤痕。他没再问她,也没有抬头看她,只是用手帕帮她重新包了起来。

    其实他很想知道,到底什么事情会逼她选择割腕,她又为什么出逃。但他知道,了解她,绝不该从那道伤疤开始。

    他看了眼外面已经露白的天,扶她躺到睡袋里,“再睡一会儿。”

    女孩儿顺从地躺了进去,大眼睛却始终看着他。他靠在了旁边的石壁上帮她挡风,“我就在这儿,别怕。”

    女孩儿弯起嘴角,闭上了眼睛,他却守在旁边再无睡意。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与人分享的秘密,尤其是这样一个意志坚定、目的明确的女孩儿。他说不太清自己对她的感觉,她长得有种异于同龄人的美,说她清纯可爱,她却心思深沉,但那双大眼睛又仿佛漫天风雪中一汪清泉,纯净无比。

    但是,如果说他有点心动,却不仅仅因为她的美,也与刚刚的亲昵无关;在他眼里,这个女孩儿就像长在崖边摇摇欲坠的一株仙草,凄婉美貌,又孤傲倔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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