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落羲的头被迫向后仰着,发不出声音。

    但见她双手一摊,脸上露出一个凄凉的狞笑,意思“你杀我呀”。

    二人在明灭不定的灯光中静静对峙。

    萧辰羽目不转睛地盯着女人的脸,被那玩世不恭背后的倔强刺得双目生疼。

    良久,他扫了眼半死不活的金放,手上松了劲儿,慢慢放开了她,冷声说:“给你机会你不走,现在既然赌输了,就没得选了。”

    江落羲也不在意,从萧辰羽出现那一刻,她就知道今晚恐怕是不能善了了。

    可却突然听他说道:“我的车停在沪平路,你去在那里等我。如果等会儿见不到你,你知道,我找你很容易。”

    江落羲睁着大眼睛,巴巴地看着萧队长,于是手里就接到了一个车钥匙,以及一块手帕。

    萧辰羽看也没看她,“伤口包一下。”说完便去查看地上的金放。

    江落羲看了看手里的东西,不甘心地盯着金放。

    萧辰羽背上似乎长了眼睛,沉声道:“还不走?是想跟他一起回警局吗?”

    停顿了一下,他侧过脸看向呆立在那儿的女人,“还有,三岁小孩都知道,处理不了的事要找警察叔叔,江小姐。”

    言罢便听他朝着对讲机吩咐道:“二组上来,法医一起。”

    闻言,江落羲弯腰捡起地上的刀,苍白的小脸上嘴角一翘,“谢了警官。”倏地,便没了踪影。

    萧辰羽慢慢直起身,一抹晦暗不明的神色从他脸上闪过。

    片刻,楼梯口响起了此起彼伏的脚步声。

    避开警队的视线,江落羲迅速绕过楼体,又拐了两个弯,在一辆黑色的牧马人前停下,用钥匙开了车,人却没上去。

    她找到点烟器点起一根烟,狠吸了两口,她定睛看了看手里的手帕,唇角带笑,捂住了伤口。

    之后把略带喘息的身体用力往车上一靠,仰起头深深呼出口气,似乎在通过这个动作来平复心情。

    “金放被抓了,他会说出什么?”江落羲用手抵着额头,不敢去想,“但愿他嘴巴紧点儿!”

    僻静的小路上,只有鬼火似的两盏路灯可以勉强照明。

    她扔掉烟头,坐到了副驾驶位置,手一拉皮筋,一头如水的长发流泻而下。她打开车窗,懒懒地靠在了座椅里,任夜风在她有些苍白的脸颊轻轻抚摸,不知不觉陷入了浅眠。

    萧辰羽回到车上,副驾上的女人正呼吸不均地闭着眼睛,眉头紧锁。萧辰羽看了看伤口,暂无大碍,便帮她扣紧安全带,把车慢慢开了出去。

    萧辰羽家住在申洲最为繁华的市中心。

    牧马人在灯火辉煌的夜色中穿行,一串串琉璃般的灯光从车身滑过,照亮了身边女人那张苍白却清丽绝伦的脸。

    萧辰羽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收回视线。只有他自己知道带江落羲回家的理由。

    一阵短信提示音叫醒了江落羲,她拿出手机看到上面写着:“小心金放。”

    她猛地坐直了,发件人还是昨天的号码。

    她立刻回复道:“金放是谁?你又是谁?”

    等了半天,对方却没了动静。

    江落羲偏头看向萧辰羽,如水的月光照进车里,笼着他的侧脸,融化了刚刚对峙时的冷硬,透出几分柔和。

    江落羲靠在座椅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竟在一番血腥的打斗后感受到了片刻宁静。

    “好看。”江落羲心想。

    “看够了吗?”萧辰羽淡淡地问。

    江落羲直了直腰,没脸没皮地嘿嘿一笑,“没,‘零羽微辰’先生,什么时候通过个好友验证呀?”

    萧辰羽冷哼一声,“刚才要了我的命,这会儿已经查无此人了。”

    江落羲低低笑了起来,萧辰羽一打轮把车开进了小区。

    进了房门,江落羲靠在玄关打量萧辰羽的家,确切地讲,这是豪宅,而自己那屋却是市中心的跟贫民窟。

    房间收拾得非常整洁,就像眼前的男人一样,简约,清爽。让人……

    萧辰羽突然回头看她,“怎么?害怕了?”

    江落羲马上收起了还没来得及开启的想入非非,昂首挺胸答道:“怎么可能!”

    然后在萧辰羽疑惑的目光中,很自然地打开了他家所有的灯,脱下鞋子,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萧辰羽把她带到一个房间门口,说道:“洗澡。”

    随即从衣柜里翻出一件自己的衬衫和一条居家裤扔在床上,“换这个。”

    江落羲:“等等,没这个必要吧?”

    萧辰羽的目光把江小姐从上到下扫了一遍,“我家不接收脏兮兮的人。”

    敢怒不敢言的江落羲:“”好像是你强行带我来的吧。

    萧辰羽瞟了眼满脸不情愿的女人,不咸不淡地说:“不是没人管吗?今天有人管,还不乐意?”

    江落羲听这话怎么有点儿不对劲儿,再看看萧队长那张淡漠脸,哦,可能自己想多了,毕竟此刻也确实形象欠佳,不具备招蜂引蝶的条件。

    但此时的江小姐对自身身份的认知明显不够深刻,眨了眨大眼睛,“那也不能穿这个吧?”

    萧辰羽甩下一句“挑三拣四”就消失在了门口。

    江落羲觉得这是近10年来最莫名其妙的一天。

    她叹了口气,刚要关门,萧队长又回来了,“受伤的胳膊不要碰水。”

    江落羲:“”萧队长是不是以为这里是他的刑侦队?

    萧辰羽洗完澡正坐在沙发上擦头发,突然一头身着奇装异服的小怪物慢慢走了过来,坐在旁边的沙发上。

    只见江女侠头上包裹着毛巾,身上的衬衫在腰部卷起,拢到前面打了个大结。下半身更加不堪入目,裤腰部分宽出的一截,被揪在一起在腰侧用橡皮筋绑了个结,肥大的裤管卷了无数折,堆在脚踝边上,脚上趿拉着一双大拖鞋。

    萧辰羽:“”

    江落羲:“看什么看,不是你让我穿的吗?”

    萧辰羽别开目光,勉强维持住表情,“嗯……挺好,我就知道你有办法。”

    江落羲一个大白眼甩到天花板上,心想:“不然呢?”

    萧辰羽:“坐过来。”

    江落羲眉毛一挑,抛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萧辰羽淡淡地哼了一声,“过来,上药。”

    江落羲收起胡思乱想的小心思,乖乖坐了过去。

    萧辰羽拉过她纤细白皙的手臂,开始处理伤口。

    灯光下,萧辰羽低着头,动作娴熟、利落。

    而我们的江小姐不但“嘶”都没“嘶”一下,甚至看都没看伤口一眼,幽深的眼神全部落在了萧队长身上。

    他的脸色依然平淡而沉静,手臂呈浅浅的小麦色,想是警队长期训练的结果,骨节分明的手指,修长而有力,但此刻动作却极轻。

    “没什么大事,还好只擦伤了表皮,下次不要做这么危险的动作。”萧辰羽抬头看她。

    迎上萧队长的眼神,江落羲立刻换上一个坏笑,“萧队长是要感谢我吗?”

    萧辰羽看着江小姐自我感觉良好的傻样,手下用力一拉,“包好了。”

    “嘶”这次真疼了她边撇嘴边一翻手腕,去拉卷起来的袖子。

    萧辰羽听着她夸张的动静,瞥了她一眼,却突然瞳孔骤缩,黑眸一眨不眨地盯着江落羲手腕内侧一道浅浅的细痕,随即目光转向女人的脸。

    江落羲好像完全没在意萧辰羽的表情,她拉好袖子,瞪了他一眼,愤愤地去了洗漱间。

    再回来的时候,头发已经吹干放了下来。

    她看着面前的一杯水,感觉这大概是友好审讯的标配,嘴角一勾,“审讯开始了吗,萧警官?”

    萧辰羽已经又恢复了那张淡漠脸,递给她一粒抗生素,“你自己说,还是我问?”

    江小姐嘴里含着药,含混不清地问:“萧队长抓了嫌疑犯不用回去审吗?”

    萧辰羽平淡地说:“这不用你操心,你只管交代自己的问题。”

    江落羲咽下一口水,嘴角含笑,“是警察叔叔袭击了我,我又没袭警,怎么比非法持有和使用枪械的罪犯还严重?”

    萧辰羽:“不严重?挟持金放还差点要了他命的人是谁?”

    江落羲往沙发上一靠,双臂抱在胸前,“他拿着枪,我能怎么办,我是自保呀。”

    萧辰羽:“是么?那为什么他血流满地,你倒毫发无伤?”

    江落羲眉毛朝边上一挑,抬了抬受伤的胳膊。

    萧辰羽:“”

    于是转移了话题:“你们到底怎么回事?”

    江落羲面不改色,“他劫色。我不修理他,他还会祸害别人的呀。”

    萧辰羽:“”

    江落羲:“不信你们可以调监控。”

    监控?萧辰羽不由自主地想了想那黑灯瞎火、破烂不堪的地方……以及金放身上的伤……“劫色的贼还真是不长眼睛。”

    江落羲顶着鞋底子一样的脸皮,“谁说不是。”然后嘿嘿干笑两声,“萧队长,你也问差不多了,该轮到我了吧?”

    什么就差不多了?

    萧辰羽觉得每次碰上江落羲都会是一场十分棘手的审问。但能从他手底下“毫发无伤”离开审讯室的至今还没有先例。

    他冷声道:“你不交代没关系,但金放那里可就没那么好了。另外,可以告诉你,他的事没那么简单,到时候把江小姐牵扯进来,你可能就不会觉得好玩儿了。”

    江落羲脸色明显一变,但顷刻间,萧辰羽便看她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心想这丫头下一句肯定没好话。

    果然,江小姐不辱使命地大言不惭道:“让我说可以,而且我还可以帮萧队长提供破案线索,但我有个条件……”

    萧辰羽面色如常地看她能作出什么妖。

    江落羲感觉有戏,继续说:“不如萧队长把韩旭案的进展告诉我,让我尽点绵薄之力?”

    萧辰羽眯眼看她。

    江落羲立刻读懂了警察叔叔的表情,声音立马甜了八度,“……然后我就交代今天晚上的事。萧队长觉得怎么样?”

    可萧队长却完全不吃这套,淡淡地说:“想套案情?还有更合理的理由吗?”

    江落羲看出来了,警察叔叔家没有免费的晚餐。

    于是往萧队长旁边坐了一点,微微一笑,“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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