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还没吃完,  饭桌上已经充满了谈笑声。

    行秋给时迁些银子,嘱咐道:“你先去找客栈安顿下来,开三间最好的卧房,然后再过来找我们。”

    时迁知道这是有事要支开自己,  识趣地一句不问,  拿了银子和行李,  又去后院牵了马往街上走去。

    包间里霎时安静下来。

    公孙胜率先开口:“官人似乎正为了什么犹豫不决?”

    行秋脸上闪过一阵挣扎犹豫,最终像是做了某种决定般,叹气道:“实不相瞒,在见到道长之前,  我本以为这条路上只有我自己一人负重前行,这条路十分艰难,  或许成功,或许失败,  但那都是我一个人的事。但方才与道长交谈过后,  我却萌生了些别的想法,  却不知道该不该说与道长听。”

    “哦?”公孙胜眼眸微闪,不动声色道,“看来这个想法,令官人感到为难了。”

    “这就是我叹气的原因。”行秋苦笑着,“道长这样白云仙鹤般的世外高人,就该远离俗世中一切肮脏,永远在桃源之地做个逍遥自在的仙人,  我只怕我说了后面的话,会让道长陷入俗世中的纷争里来,  那绝不是我愿意见到的。”

    公孙胜上身微微前倾着,  声音压低了些:“官人但说无妨,  贫道洗耳恭听。”

    行秋深吸一口气:“那我就直说了,官家沉迷道教,宠信道士,眼下最得官家心意,权势最盛的道士,道长一定知道他的名字,他就是官家亲封的通真达灵先生林灵素。”

    一听到林灵素的名字,公孙胜的眉头立刻皱得死紧:“只会些江湖术士的手段,生生哄骗了官家许多年,他也配叫这个名号?!”

    “道长说的是,他可不就是个骗子吗?”行秋继续道,“其实官家宠信道士也没什么,若能学几分道家的简朴,也算是幸事了。但问题是,林灵素哪里算得上道士,他就是个只会招摇撞骗的骗子,读了几本经书,学了些凭空叫火的鬼把戏,就妄称自己是天下第一的得道高人,诱着官家大兴土木,四处兴建神霄万寿宫,  说什么为官家延年求寿,实际上全是为了满足他的私欲。”

    实际上,建道观都不算什么,林灵素干的可比这过分得多。他的第一条大罪,就是给赵佶编造了个虚幻美好的谎言,诱导赵佶沉溺于神仙转世之类的学说,疏远朝政,迷信虚无,劳民伤财。

    北宋亡国的原因之一就是过度迷信,造成这点的罪魁祸首当属林灵素。

    其他诸如兼并百姓土地,仗势欺人,巧取豪夺等等劣迹,已经数不胜数了。

    公孙胜眼眸沉沉,脸上看不出什么:“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官人特意给我说这些,想必不只是骂林灵素一顿吧?”

    行秋弯着唇角:“一清道长,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有这个能力,将你举荐进宫,凭道长的能力,不用吹灰之力就能取代林灵素,不知道长是否愿意?”

    公孙胜冷哼一声:“你的意思是,要我去给那个昏君当宠臣?休想!”

    他以前还是皇家御敕延福宫的提点道士,受皇家供养,此刻却在背后毫不掩饰地大骂,可见他对赵佶,对朝廷,甚至是整个现状都不满已久。

    行秋不慌不忙说道:“我曾在书里看过一个道理,世界总有好人和坏人,坏人之所以能作恶成功,常常是因为好人不作为。不作为是恶,逃避是恶,主动干坏事是恶,摇摆不定也是恶。这样的人一多,相当于把选择的主动权送到坏人手里,让坏人挤占好人的生存空间。”

    “光明自黑暗中诞生,若不能成为最亮的太阳,驱散世间黑暗,那么就到最黑暗的中心去,有一分热,发一分光,如萤火一般,哪怕只是微弱的一点光亮,都足以照清脚下寸土之地。我们合则是炬火,散是满天星。但若没有炬火,我愿意当世间唯一的光。”

    公孙胜身体里的热血一下子冲到脑门上,大拍桌子叫道:“好!”

    他站起身,以一种全新的目光打量着说出这番话的少年,双手合在一起郑重行了一礼:“官人的话,字字振聋发聩,贫道受教了。”

    行秋赶紧扶起他:“不敢当,我也只是说些心里话,因为我相信道长的为人,更相信道长和我有着共同的目标,都是为了天下苍生,甘愿将一己私欲和个人安危抛之脑后。我自己在这条路上独行已久,今日见到道长,倍感亲切,恍惚竟有种相识已久的熟悉感,一不留神便说些大逆不道的话。”

    公孙胜这会对行秋的看法已经完全不同了。

    他双手紧紧握着行秋的手腕,眼睛直视着少年人那双炽烈单纯,仿佛随时都能抛头颅洒热血的清澈眼眸,激昂的情绪在心中碰撞着,久久无法平复下来。

    过了好一会,公孙胜才冷静了些:“官人的意思,我全都明白了,只是我还有些结拜兄弟,当初说好了要做出一番大事业,我不能在万事开头的时候留下他们独自离开。”

    “大事业?”行秋缓缓念着,似在思索什么,突然抬眼问道,“道长若信得过我,不妨把你那边情况都跟我说说,若是同道中人,说不定我还能帮上点忙呢。”

    公孙胜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当初我们兄弟几人劫了生辰纲,事发后上梁山躲避官差追捕。”

    行秋做恍然大悟状:“我只听闻官府缉拿的人是晁盖,原来道长也参与进去了。”

    公孙胜冷声道:“不义之财,有志者当取之。”

    行秋听完却没有露出“大家都是好兄弟”的那种表情,反倒皱着眉头:“道长,不是我挑事,但有件事我想跟您再确认一下。”

    公孙胜轻轻一点头。

    “我想问的是,当初劫来生辰纲后,那笔钱用在什么地方了?救济百姓,修桥铺路,还是扶助弱小?”

    公孙胜轻摇羽扇,缓缓道:“阮家三兄弟与白胜各分一担,其余所有归入梁山,用于招兵买马,壮大梁山。”

    “我猜,几位头领们也都分到了些吧?”行秋一脸肯定地问道。

    公孙胜摇扇子的手停滞片刻:“……嗯。”

    “道长,请恕我直言,我并不赞成这种所谓的劫富济贫。”行秋直言不讳道。

    公孙胜直直看着他:“此话怎讲?”

    行秋:“严格来说,这件事你们只做了一半,那就是劫富。你们确实抢走了这一笔不义之财,但是却没有把它们还给百姓,而是自己收起来了。这些钱本就是从百姓身上而来,你们得了后只顾着自己享用,招兵买马也好,发展水兵也好,全都是为了你们的私欲,或者争权夺势的心在作祟,唯独没有一件是为了百姓,不过是接收者换了一下,其他的根本没有变,这样做和蔡京又有什么区别呢?”

    公孙胜嘴唇动了动,似要说话,行秋又补充道:“名义上是为了发展梁山,但实际上还不是进了自己腰包,怎么花都是头领说了算,梁山壮不壮大,说到底和百姓没有半文钱关系。”

    公孙胜久久沉默着没说话。

    行秋适时再补上最后一刀:“若真是为了大宋,为了百姓,怎么会连打劫来的钱都不愿意拿出来?或许,劫富济贫只是个幌子,抢掠他人财物逍遥快活才是真吧。什么家国、百姓,哪比得上打家劫舍当山大王来得爽快,就算梁山真的壮大了,又能怎样?是能将辽国打回去,还是把幽云十六州拿回来?都不行,只要他们一日不在战场上保家卫国,他们就一日是被人戳着骨头骂的山贼土匪。”

    “与其指望不知能不能走上正轨的梁山,还不如去到皇帝身边,发挥你的能力,去影响他的某些决策,让他多做些对家国百姓有用的事,这个途径难道不比在梁山苦哈哈守着更快吗?”

    诡辩的要诀就是多说多问,尽量把对方绕晕,将他带到自己的套路里,不要给对方思考的时间。

    听完他的话,公孙胜若有似无般叹了口气:“官人这话说到心坎上了,贫道最怕的就是梁山兄弟们忙活许久,最终碌碌无为,于家国无用,于百姓无用,若是那样,贫道当初还不如不下山。”

    行秋真诚微笑:“所以,要去就去那最黑暗的地方,去抢回被坏人夺走了的空间,让更多的好人慢慢加入进来。等道长受到官家重用,还怕不能给晁寨主等人举荐个官职吗?”

    公孙胜的扇子越摇越慢,嘴角绷地越来越紧,一直等了许久,终于拍板定案:“官人说了这么多,贫道再拒绝,未免太不识抬举。”

    行秋粲然一笑:“未来的许多天,道长一定会感激今日所做的正确决定的。”

    公孙胜脸上有些迷茫,但更多的是坚定。他的眼里有什么东西在燃烧,那是看到某种希望的光亮。

    行秋心里重重松了口气。

    不同于大多靠官职就能收买的梁山众,公孙胜绝对是其中最难啃的一块骨头,他不为名,不为利,乱世中的理想主义者,要打动他,只能抬出让对方认同的思想和理念,还有恰当的鸡汤,热血,画大饼。

    好在他成功了,行秋在心里悄悄比着耶。

    敲定了大部头,两人开始商量一些具体的细节问题。

    不多时,时迁回来了。

    行秋起身对二人道:“走吧,咱们先去府衙撤案底,再去牢城营看看武二郎,一年不见,也不知他过得如何了?”

    他说话时自顾自就替所有人决定了,没想起来问问有没有其他意见。

    时迁无所谓,只要没吩咐别的任务,都是走哪跟哪。公孙胜稍微纠结了一下,再一想下梁山的目的也是为了找行秋,如今这件事以一种他完全没想到的结局完成,再也没有旁的事,跟着去看看没关系。

    踏出酒楼时,公孙胜突然问道:“官人,你方才说的那些道理,不知是从哪本书里看到的?贫道也想拜读一下。”

    行秋从怀里摸出本《侠客行》,笑嘻嘻塞进公孙胜手里:“就是这本,我给你说,这书写得十分不错,完全值得每一个大宋子民好好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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