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宋江的官职落实之前的这段时间,行秋都要在东京城里一直待着。

    赵佶的态度他不担心,唯一放不下心的,是宋江身上还背着人命官司,目前来说是畏罪潜逃的状态,山东那边已贴满了他的通缉令,在身份这一关可能会引起一些人的非议。

    等待的空隙,他去了趟书局,将《侠客行》的第三册带过去雕版印刷。

    他和书局采用的是单册限时买断的模式,也就是在前三个月内,他不得把书稿再卖给第二家,以此来保证书局的利益。三个月后,他想卖几家就卖几家。

    虽然这种模式得到的钱比依照销售数额来提成要低不少,但胜在省时省力。最重要的是,他没那闲工夫时刻在书局盯着,卖多卖少还不是人家说了算。

    又进账一笔,行秋满心愉悦。

    算算他名下的资产,再加上赵佶赏赐的那一万,都够他招募一支三千人左右的队伍。

    当然他不会把钱用在这种地方,大宋的全方位防造反制度不是摆设,赵佶也不会乐意见到一个本身就颇具神异色彩的人沾一下军事。

    他在街上随意走着,饶有趣味地打量着街道两旁琳琅满目的商品。

    绕过两个巷子,在一家药材店门口,行秋看见一道在那里驻足观望的熟悉身影。

    “花荣?”他有些惊喜,“随便走走就看到你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花荣见了行秋也有些高兴:“我正要进去买点药材。”

    “你生病了?”行秋上下打量着他。

    “不,不是给我用的。”花荣咳嗽一声,俊脸稍微偏过去一点,“下午要去……拜访,空着手上门不合适,所以想着买两支上好的老山参带上……”

    行秋意味不明地长长哦了一声,笑嘻嘻说道:“还好你遇上我,我可是这方面的行家,药材的好坏,我看一眼就能分辨。一会我帮你挑,保证不让你吃亏上当。”

    花荣勾着唇角微笑:“你小小年纪,还懂得这些?”

    行秋双手环臂:“容我提醒一句,你也是小小年纪,咱们两谁大谁小还不一定呢。”

    花荣挑眉:“我今年十八,虚岁二十,你呢?”

    行秋盯着他好一会,很不情愿地吐出一个数字:“……十七。”

    花荣哈哈一笑,长臂一伸勾着他的脖子将人带进店里。

    行秋报复似的一把拍下他的爪子,随后在众多品质参差不齐的人参里选了两支最好的,仔细包装后,他们来到了解决午饭的地方。

    “可有商定成婚的日期?”他问道。

    花荣笑着摇头:“这才哪到哪,今天不过是作为多年未见的小辈,上门拜访一番,最后到底能不能成,还要看人家看不看得上我。”

    这种事本该由长辈出面,不过花荣父母皆逝,事事只能自己出面。虽有些不合规矩,但也是没办法的事。

    行秋温声安慰他道:“以你的样貌,财富,人品和能力,女方家没有任何理由不选择你。”

    花荣敬了他一杯:“借你吉言。”

    拜访的时辰还早,两人就着酒菜天南地北的慢慢畅聊。都是同龄人,且各自的人生阅历也足够丰富,不管谁说了什么都能迅速接上话。

    “原来咱们两个都是父母双亡之人。”花荣叹了口气,眼中凭添几分怅惘,“合该你我二人在东京相识,或许这就是上天送来的缘分也说不准。”

    行秋笑了笑:“既然这么有缘,不如咱们就此结拜,先叫我一声哥哥来听听?”

    花荣噗嗤一声:“结拜可以,这声哥哥我不能答应你。”

    行秋意兴阑珊地嘟囔一句:“一句称呼而已,叫了又不会少块肉。”

    花荣笑着看他一眼不说话,专心夹自己喜欢的菜吃。

    “对了。”行秋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你要是近期回青州,咱们还顺路呢。”

    花荣停下筷子:“你去那里做什么?”

    行秋:“我在山东有点小生意,该到时间过去看一看了,说不定运气好,还能顺带抓个悬赏的犯人,给一千贯呢,顶我累死累活忙好久了。”

    花荣瞬间打起精神:“我知道你功夫不弱,但能让官府发悬赏的,大多不是好对付的,你到时一定要当心。”

    “放心,只是一个会些枪棒功夫的小小押司,在我手下连三个回合都走不了。”行秋自信一笑,“若是我运气好抓到那人,到时候赏金分你一半。”

    “无功不受禄。”花荣笑着摇头。

    不过在听到山东和押司这两个词时,他突然有种一闪而逝的猜想,于是随口问了句:“那个逃犯叫什么?”

    行秋支着下巴:“唔……我想想,似乎叫宋江,这名字听着倒是耳熟,总觉得在哪听过。”

    “宋江?!”花荣大惊失色,噌地一声从椅子上起身,“你没看错?是郓城县的宋江宋押司?”

    行秋奇怪地看着他:“你认识他?”

    花荣重重点头,没说到底认不认识:“他犯了什么事,为什么会被官府通缉?”

    “他杀人潜逃,通缉他的文书已贴得到处都是了。”行秋拉了把花荣胳膊让他坐下,“你若知道他的下落,不如直接去官府告发他,赏金我就不跟你争了。”

    “我不可能做那样的事!”花荣沉着脸,“他曾救过我的性命,在我走投无路时拉了我一把,我若是为了点钱去告发他,那真是猪狗不如了!”

    “咦??”行秋睁大眼睛,“你们两居然还有这层关系?”

    “公明哥哥素来乐善好施,重情重义,不管谁向他求助,他都能不图回报地施以援手。”花荣皱着眉满脸担忧,“我不相信这样一个人,会无缘无故杀人,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隐情。”

    行秋若有所思地点头:“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曾经跑生意路过郓城时,是听茶馆里的人提过一嘴,难怪我总觉得在哪听过。可惜,这样一个大好人,怎么就做出这种糊涂事来呢。”

    花荣又一次站起来:“弟弟,我有要事回青州,咱们来日再聚。”

    行秋错愕:“你不成亲了?”

    花荣冷静道:“我会上门跟伯父伯母告知一声,将日期后延,他们会谅解我的。”

    行秋头痛地再次拉着他:“你赶紧坐下,事情都没说清楚呢,急着回青州干什么。”

    花荣抿了抿唇:“公明哥哥不知在哪受苦,我……我这心里实在放心不下……”

    “我就知道。”行秋没好气地叹口气,“让我猜猜,你心里肯定在想,在被官差四处抓捕的情况下,他说不定会凭着你们曾经的交情去清风寨投靠你,你想赶紧回去,别让你公明哥哥跑个空是不是?”

    花荣眼神不停变换着,冷冽与戒备交替闪过,方才还谈笑风生的好友,似是一瞬间变成了需要警惕的对手。

    行秋假装看不懂他的眼神:“如果他真的是冤枉的,或者这个案子另有隐情,我可以帮他这个忙。也好过你将自己再搭进去,变成窝藏逃犯的共犯。”

    花荣一怔:“你能帮忙?”

    “我骗你做什么。”他从怀里掏出那块金镶玉的腰牌,“我在官家那还算能说得上话,等证实了他的清白,我可以替他跟官家求个情从轻发落,或是免于罪责。”

    花荣盯着腰牌看了好一会,又将目光缓缓移到笑眯眯看着他的少年身上:“你真能帮公明哥哥这个忙?”

    行秋立刻将腰牌收回去:“不相信就算了。”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花荣以拳抵唇咳嗽一声,“我只是有点不敢相信,这么大的事,竟然这么轻易就解决了。”

    行秋似笑非笑看着他:“别高兴太早,他的罪到底能不能赦免,还得见了面问清楚再说。”

    花荣跟着露出笑容:“不会的,我知道公明哥哥,若非万不得已,他不会冒着失去押司一职的风险杀人的。”

    虽还没当面问过缘由,但他对宋江就是有这种莫名其妙的自信心。

    行秋笑道:“这一点,咱们两的看法一致。”

    事情还没彻底解决,但有了行秋的保证,花荣也不觉得有多严重紧迫了。

    他放宽了心继续吃喝,行秋看着他调侃道:“这下总能放心去相亲了吧?”

    花荣又咳嗽一声:“方才太冲动,让弟弟见笑了。”

    说完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急忙岔开话题问道:“弟弟不是说写了不少书,不知能否给我讲讲书中有趣的内容?”

    提起这个,行秋可就来劲了。

    他挺直腰板,装模作样地掸了下袖口不存在的灰尘,清了清嗓子,道:“你既然想听,我就从第一册给你讲起吧。从前有个叫璃月的国家……”

    行秋滔滔不绝地讲着,花荣刚开始不以为意,听着听着,不由自主地随着对方的讲述陷入到曲折离奇的冒险故事中。

    …

    “说时迟那时快,沉秋大侠伸手一指——真相只有一个!”

    “后来呢?”花荣急忙问道,“沉秋找到真正的凶手了吗?”

    “别急,听我细细道来。”行秋慢条斯理道,“只见人群哗然,一个貌不惊人的老妪突然——”

    看着行秋猛地停下,花荣奇怪问道:“怎么不接着讲了?”

    行秋摸了摸桌上早就凉透的茶壶,又看了眼窗外逐渐西沉的天色:“那个……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花荣先是茫然看了他一眼,然后……

    “坏了!”他猛地一拍桌子,身后像有谁在追赶似的大步向外跑去,跑到楼梯口时又匆匆折回来拿走被遗忘的药材。

    行秋:“……”

    怪他,花荣要是因此被未来老丈人嫌弃,他绝对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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