魈从没见过周伯通这样的人, 完全看不懂人脸色似的,哪怕他一个字不说完全不理会,也能一个人嘻嘻哈哈地自娱自乐说上半天, 很会自己给自己找乐子。
扯着少年杂七杂八说了好一堆废话,周伯通又缠着他非要知道姓名,好在这也没什么不能说的,魈没有犹豫便告知他。
“魈?”他口中念了两遍,歪着脑袋凑过来好奇问道, “只有一个字,没有姓吗?字呢?你这么厉害,一定有个特别威风的外号吧?让我想想……”
歪着脑袋思索片刻,周伯通十分得意地笑了起来:“我知道了,你的外号肯定是,打遍天下无敌手赛神仙!”
少年冷冷淡淡看着他,脸上一丝表情也无。看着周伯通捧着肚子哈哈大笑的模样, 他完全不能理解这话有趣在哪, 也不明白这人到底在笑什么,他只觉得此人的确有病,病得还不轻。
周伯通自说自话了一阵,发现少年一点不接他的话,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不由觉得没趣,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将自己的大脸凑过去, 一边仔细看他, 一边喃喃自语:“明明比我小, 性情怎么比六七十岁的老头子还古板呢……笑都不肯笑一个, 白长这么好看了。”
凑得近了,他这才发现,少年的眼睛跟常人竟有些不一样。
“嚯?!你的眼睛,竟然跟黄金一个颜色!”
周伯通像发现了新大陆般兴奋惊呼,夜色里看得不太清楚,他想再靠近一点仔细瞧瞧时,少年横枪挡在二人中间,皱眉呵斥:“别靠近我,你若还想活命,就离我远一点。”
然而后者的注意力却再次放到了凭空出现的泛着绿色荧光的长枪上,对他的警告半个字都听不进去。
他惊讶地瞪圆了眼,正想拉过少年的手好好检查一番,魈已经离开原来的位置,瞬间来到十几步之外。
这人实在是无聊又莫名其妙,他没有半点兴致再与他纠缠下去,本想直接离开,但忆起欧阳锋出手不留情的狠辣作风,一时又担心等自己走后他再一次陷入危险,他还是不忘提醒一句:“若遇困难,便呼我名,我会前来相助。”
顿了顿,他又淡淡补充道:“不是危及性命的要紧关头,不可随意呼喊。”
周伯通下意识要跟过去,却连少年的一片衣角都没有抓住,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咻”地一声,再次消失在空气里。
好不容易找到这么好玩的人,却让他白白溜走,周伯通哪里肯甘心。他扯着嗓子干叫了许久,甚至假装受伤想要引着魈再次出现,让他失望的是,对方就像在他背后安了双眼睛似的,不管他再耍什么把戏都没出现过。
周伯通很是伤心地回了全真教,其实他还想再逗留几天试试能不能蹲到人,奈何王重阳催他的信鸽来了一只又一只,不容他继续在外晃荡,没办法,只能先回去办正事再说。
全真教位于终南山上,诺大一片地,光是他们一家就占了一大部分,周围的百姓说起来也只知道全真教一派,并不知道山脚处还有个住在石洞里的古墓派。
王重阳看起来大约五十来岁,身姿仪态却像个年轻人一般,英挺笔直,风姿飒爽,又有着修道之人慈悲为怀的飘逸绝伦,光看面相与神态,就知是位修行有成的高人。
然而即便是天塌下来都能做到泰然处之的王重阳,在看到从门外嬉笑着跳进来的周伯通时,眼角眉心依然不受控制地有一瞬抽搐。
他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表现得更淡然平常一些:“师弟,这次急招你回来,是有要事托付于你。”
周伯通嘿嘿一笑:“师兄,跟我你还客气什么。”
王重阳便也跟着放松神态笑着道:“我邀请了七公、药兄几人前往华山之巅论剑,时间定于下月初十,没个两三月回不来,我不在
的这段时间,教内大小事务,便要劳烦师弟定夺了。”
九阴真经自从问世以来,和它有关的纷争就没停止过,从金国王庭到中原武林,绕了不知多少圈,最后被王重阳寻了机会抢了去。虽然东西是到手了,但几位跟他齐名的高手谁也咽不下这口气,不肯就这么白白将经书让出去,最后定下在华山之巅比一场,以此决定经书的归属。
周伯通虽然哪哪都不靠谱,但却是除了他以外教内辈分最高的人,功夫也是仅次于他之下的存在,他不在的日子,必须有个能坐镇的人稳住场面。至于教内具体的事物,有丘处机马钰他们操心,自是用不着周伯通瞎捣乱。
不等他发问,王重阳截住他的话头,笑着岔开话题道:“我听说你在外头招惹了欧阳锋?如何,他可有伤到你?”
周伯通立刻就被转移了注意力,小孩子似的气哼哼道:“老毒物,就知道放蛇咬我,要不是有个小兄弟救了我,师兄你这会见到的就是一具被咬得破破烂烂的尸体了。”
王重阳深知周伯通惯爱夸大其词的秉性,对他最后一句话没太当真,但前半句让他不得不在意。
“小兄弟?”王重阳好奇抬眼,“师弟在武学上的天资已是我平生罕见,你都应付不来欧阳锋,难道还有比你天资更出众的少年?”
周伯通嘻嘻笑着将那天的事全讲出来,重点在于少年那手不知从哪变出来武器的戏法,以及“咻”地一下忽然来了“咻”地一下忽然又不见了的本事。
谁想王重阳听完他的话,当即变了脸色:“你说,救了你的是个金瞳冷面,额心有一粒紫色菱纹的少年?”
周伯通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师兄,你也认得他?”
“我不认识他,也没见过他,不过……”王重阳皱着眉头,手指一下一下捋着胡须,道,“你可知道他的身份来历?”
周伯通猛地一拍脑门:“哎呀!我怎么忘了问他!”
王重阳没有再接话,他在脑子里整理着和少年有关的一系列线索。
结合丘处机和周伯通带回来的消息,那位神秘少年倒真有几分仙人的模样。
对于世上有神仙这事,王重阳是半点不惊讶的,他们做道士的,修的不就是长生久视,成就真仙,再往前数几代,达摩祖师不正是靠着苦修最后终成正果,位列仙班。他惊讶的是,若少年真的是仙人,他来凡间的目的是什么?他的到来,又会给天下局面造成怎样的影响?
思索良久,他打发周伯通离开,叮嘱了他不要将此事到处乱传,随后又让小童唤丘处机前来。
丘处机打从回到全真教,就搬了一堆书窝在屋子里研究降魔大圣的事情,奈何他翻遍典籍,也没从书里找到和这四个字相关的任何信息。
正在他烦得快将脑壳挠秃的时候,就从王重阳那里得到了他一直想要验证的消息。
“师父,那我们是不是该准备开坛迎接仙人?”丘处机有些期待地畅想着,“仙人于乱世中降临,不知是不是特意为了助我们驱逐金兵,收回大宋山河才下凡的?”
王重阳立刻否定道:“从师弟的陈述来看,他恐怕不会愿意插手人间的事情。”
丘处机也跟着叹了口气,从郭啸天和杨铁心所说就能看出来,那日仙人救他们的时候,只是将官兵赶走,并没有造杀业,并且亲口说了他不杀人这话,可见仙人并不愿意管人间这趟烂摊子。
是不是仙人还没彻底落实,但王重阳已经能平常看待了。
远在天边的仙人太遥远,若是真的来了,他敬着就是,而眼下当务之急,是调整好状态备战下月华山之巅上的比试,九阴真经这种祸端的根源,最好还是掌握在自己手里才能安心。
不等王重阳和其他四人在华山聚首,突然有一则消息飞一
般传遍大江南北,将所有人都震得人仰马翻。
兴元府最北边和金国的领地接壤,地理位置不好,距南宋朝廷有效管辖范围有一定距离,又被吐蕃和金国夹在中间,南宋的官员一般不会没事找事跑这来给自己找麻烦,颇有些灰色地带三不管的意思。
汉人,吐蕃人,金人在这里混居,起初碍于大面上的交情,日子勉强还能过得下去,后来时间长了,金人行事越发猖狂,逐步提出越来越过分的要求,将汉人的生存空间一再蚕食挤压。
他们先是找各种借口夺去汉人的土地,再用手段将良民贱卖为奴,最后发展到一有不顺心便当街杀人,放火烧屋。
只要事情没闹太大,南宋朝廷这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看不见。几条贱民的性命,哪比得上两国间的平稳重要。
但总有人不甘心坐以待毙,在这种情况下,当地剩余的汉人自发组成了一只抗金起义军,只可惜人员素质参差不齐,几乎全都是自己名字都不会写的村夫流民,没有可用的兵器,没有合格的首领,甚至连任何支援都没有。所有人员从起义到被捕,只用了短短十来天。
让人寒心的是,抓捕起义军的并不是金人,而是南宋朝廷的官兵。为了平息金人的怒火,官兵们将起义军绑了交给金人,不论如何处置,由金人来决定。
空旷的荒野上挖开了十几个大坑,这是金兵想出来的法子,他们要将所有胆敢反抗他们的人活埋,再用巨石压在上面,让他们去了地底下都不能翻身。
绝望的哭嚎声被猎猎阴风裹着送去天边,金兵拿着棍子和铲子开始往坑里填土,忽然间,狂风四起,凌厉的风啸声中,少年劲瘦挺直的身影自风中缓缓显出轮廓。
在后人的描述中,那一日,少年仙人从天而降,手持一把碧绿长枪,将所有人从绝境中拯救。
青黑色的风与雾如翅一般在他身边萦绕,他的金眸耀眼炽烈堪比天上的金乌。
自此,降魔大圣“三眼五显仙人——魈”之名彻底传遍中土十二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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