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缺和毕玄待了三个月就离开了, 他们已经不是那个为了追求心中的理想抛却一切的少年郎,他们有各自的身份,有各自的背负,肩上的责任不允许他们在这里继续停留下去。
侯希白的信隔一段时间就会寄来, 无一例外的, 信上每次都附了一张画, 小七偶尔也会给他回一封, 只是随意简单几个字,目的是为了激励他继续创作,千万不要断掉。
收到回信的侯希白,下次来信时,纸上的内容明显多了许多,从一开始只针对画的交流, 渐渐的开始谈起其他的事, 她恍然感觉自己像是个树洞一样, 不断接收着只有一个人的投稿。
收到的画像已攒了十来张,每一张都有不同的风格,相同的是,每张都十分漂亮, 且没有正脸。
有的是背面,有的是侧面, 有的在月下舞剑,有的在桌前执笔, 她看了十分喜欢, 又找管家道要了些工具一一装裱起来, 闲来无事就拿出来欣赏欣赏。
李世民有次无意中看见这些被精心装裱起来的画像, 瞳孔微暗, 不动声色地问道:“这些都是希白兄送来的?”
“嗯。”她正在装裱新送来的一副,脸上的神情十分柔和,唇畔都带着浅浅的笑意,“他画得越来越好了。”
李世民莫名觉得她这幅清浅含笑的模样有些刺眼,心中怒气翻滚,眼底深处似有雷霆阴云,脸上却没带出来半点。
他的笑容依旧从容,不管是谁见了,都要道一声好一个翩翩贵公子。
“这些画作很是精良,用笔之处足见主人的用心,没下十足的功夫,决计是画不出来的,希白兄有心了。”
脑中不由自主回想起侯希白画不出来画唉声叹气的模样,小七认同地点头:“他在这方面的确很用心,是个十分专注的人。”
李世民的笑容淡了些:“能得申鹤姑娘一句夸奖,希白兄若是知道了,定然开心不已。”
小七平静摇头:“我并非书画鉴赏大家,说的话没有什么意义,他或许并不在意。”
李世民弯弯唇角,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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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如流水静淌,一天天的过去了。
小七在大唐双龙的世界中一直待着,始终没有等到过任务完成的提示。
第一年,她心中困惑,是不是方向出了问题,是不是当初的猜测全错了。
第二年,她有些焦躁,试图联系杨哥和公司那边没有得到反应。
第三年,她又重归平静,在太原大宅中住着,应付偶尔上门挑战的江湖人士,以及过来攀关系打交道的世家大族。
第四年,她的心里已经变得十分平和,甚至觉得这样的日子若是能一直过下去也挺不错。
这几年,天下风起云涌,局势变化莫测,几乎每个月都有新的消息传来。
宇文化及于江都兵变,弑杀杨广,拥立了傀儡皇帝,自称大丞相,率兵北伐被李密击败,随后自立为帝,国号为许,过了没多久又被窦建德打败。
又隔了一年,李密被寇仲击败,瓦岗军的大片地盘归了寇仲,少帅军的实力大增,盘踞整个江东,当初扬州城里的小混混,如今已成了一方豪强。
而李世民带兵南征北战,又打下许多地盘,杜伏威,江华,窦建德,刘武周,薛仁杲等,建了无数功勋,这些为他日后夺权称帝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至此,天下四分,岭南宋阀,洛阳王世充,西北李唐,江东少帅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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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有侍卫来禀报,说秦王请她前往府中议事。
几年下来,李世民对她也不再像初时那样抬得高高的,当尊神像一样敬着,两人之间相处随意许多,碰上他实在走不开,又有不得不麻烦她的事,过来让人说一声请她过去也是常有的事。
自从大败刘武周李密窦建德等人之后,秦琼、程咬金、魏征、李勣、尉迟敬德等一干人皆来投奔。
秦王府议事厅中,这是众人第一次见到名声传遍天下,常被秦王挂在嘴边的神女。
门帘被侍从拉开,纷飞的大雪从门外送来一缕溶溶月影。
眼前之人如万里高空之上披着流云的仙人,扬扬白雪下寒潭旁照影的白鹤,寂冷幻梦中皎洁孤傲的胧月。
李世民见了她,笑着说道:“申鹤姑娘,快请坐,大雪天把你叫过来,实在是有件十分头疼的事,想问问你有没有好些的法子。”
“什么事?”
小七看了眼在场诸人,清淡如烟的双眼自他们身上一扫而过,基本是不认识的新面孔,有文臣有武将,大多数跟李世民差不多的年纪。
空着的位子不多,她随意找了个坐下,也没管相邻的是谁。
李世民正要说话,余光瞥到一众文臣武将一副魂不守舍神情飘忽的模样,不悦地咳嗽一声,众人这才纷纷回神,满脸不自在地或低头或喝茶,借此掩饰内心的激荡。
他皱着眉头着看自己的部下,锐利洞悉的视线让本就心里发虚的一干人再次避开他的视线。
“我欲挥师南下,直取洛阳,然欲攻洛阳,必先渡黄河,可眼下天寒地冻,匠人们不好就地筑桥”
李世民说着有些为难,脸上满是犹豫之色。
他知道申鹤是仙家弟子,本领强大,但他到底没见申鹤出过几次手,应该说没怎么见过她使用仙法,心里一时又觉得此举未免唐突,该私下里先问问才是。
王世充贪生怕死,早就将黄河上所有的桥梁拆毁,从太原到洛阳的途径彻底断裂,如果要绕路,就要从潼关绕过去,粮草辎重损耗等又是一大问题。
“所以?”小七静静看着李世民,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李世民犹豫着说道:“不知申鹤姑娘可有什么法子,能让我四十万大军平稳渡过黄河?”
“有。”她平静回道。
李世民大喜:“姑娘可否详细道来?”
其余各人也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脸上无一不带着惊讶。
小七说道:“把河水冻住就可以了。”
李世民脸上笑容一僵,大厅内众人抽气的抽气,咳嗽的咳嗽,呆滞的呆滞。
过了一会,一个斯文俊秀的文臣模样的青年,踟蹰着说道:“申鹤姑娘,黄河湍急奔涌,奔流不息,且河面最宽处约有四十里,即便在数九寒冬时,也只能在河面上薄薄结一层冰,完全无法承受四十万大军的重量,敢问姑娘有何法子,能让河面冻住?”
小七看了眼这个年轻人,没见过的面孔,估计是新降的,或者从长安那边过来的,温文尔雅,且礼仪十分周到,她心里天然便带了一分好感。
李世民见状,笑着给她引荐:“这是刘文静,一直追随我的部下,刚从长安那边过来。”
刘文静拱手向她行了一礼,小七轻轻点头。
李世民又问:“申鹤姑娘的法子可能行?”
小七回道:“届时让我跟着大军同行就是。”
听她这么说,李世民彻底放下心来,虽然不知道她具体打算怎么做,但依着他的了解,她从不会妄言自己做不到的事。
紧接着,李世民又将议事厅内众人一一向她介绍。
在说到秦琼和尉迟敬德时,她没忍住多看了两眼,尤其是秦琼,就是坐在她右手边那个英伟坚毅的年轻人,在她清淡疏离的眼神下,身体僵得橡根木头,浑身肌肉绷地极紧,一口气憋着都不敢喘出来。
尉迟敬德的表现就更明显些,这个粗犷的汉子,被看得双耳赤红,眼神躲闪,手脚都有些不知往哪放。
她对二人的重点关注,在场谁都看得出来。
李世民眸色渐深,平静地微笑:“申鹤姑娘,可是他们二人有什么不妥。”
“没什么。”小七移开目光说了句。
她只是在看活着的门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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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军出征之日,她在屋檐上临风而立,看着李世民检阅军队。
议事厅里见过的那些人,全都在队伍之列,看得出来,这次征讨王世充,他是带着必胜的决心去的。
坐上李世民特意准备的两驾豪华马车,小七随大军一同出行。
行军是件苦差事,尤其是寒冬腊月这样的天气,不但要负重,还得跟上不能掉队,这是对体力和意志力的极大考验。
而她也见到了李世民的另一面。
不同于在她面前时刻保持贵族风范的世家公子,行军时,他和士兵同吃同睡,总是一马当先走在队伍前列,遇到危险身先士卒挺身而上,将士们对他极为爱戴。
年纪轻轻的李世民,早已懂得了得民心者得天下这个道理,他的军队完全做到了军纪严明,对百姓秋毫无犯,所有东西只能买不许抢,如此一来,沿途的百姓夹道相迎,完全没有其他军队过境时避如虎狼的情况。
很快,大军行至黄河边,湍急的河流阻断了他们的去路。
风雪漫天,满目皆白。
茫茫大雪中,四十万大军安静地出奇,他们看着几乎与白雪融为一体的女子从马车上下来,冰晶似的瞳孔静静注视着奔流的河水。
李世民站在她身侧,温声道:“申鹤姑娘,有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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