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奶妈来说,是病是毒没区别,照常治就是了。
从收治所出来,三人心情都有些沉重。
隐在背后毫无踪迹的凶手,对平民无差别的攻击方式,不能全部清查遗漏在外的病人,时时刻刻悬在头上的阴影,无一不让几人又是又是无奈。
好在,她的元素力可以治愈世间任何一切伤病,而不用眼睁睁看着病人在眼前死去。
“不论如何,总算是稍解了几分燃眉之急人全都保住了。”陆小凤长长出了口气。
小七十分担忧地看着两人:“你们说,等我们走后,那人会不会又返回来继续做坏事啊?”
花满楼轻摇折扇缓缓点头:“你说的正是我所担心的,从躲在屋外偷窥来看,定然一直隐在暗中观察着这些病人,绝不会就此放弃的。”
“那张神医呢,他会不会有事?”
花满楼想了想,道:“应当不会,张神医在这里已有两月,凶手若真想动他,早就该动手了,不会等到今天。”
“我们在明,他在暗,这次打草惊蛇,以后再想抓住此人就难了。”陆小凤的脸上显出几分若有所思的模样,突然脸色一变,惊道:“不好,快去看看前头那几家。”
话音刚落,便运着轻功以极快的速度飞了出去。
花满楼猛地收起扇子,微微侧头,一手揽过小七的腰肢,沉声道:“失礼了。”
她还没理解花满楼这么说的意思,尚处在懵逼中,整个人已经拔地而起,紧紧靠在他的怀里,就像坐过山车一样,被带着在房顶墙壁之间翻转腾挪窜上窜下,除了失重带来的惊悚感,以及随时会掉下去的恐慌感,完全升不起半点别的心思。
紧随着陆小凤,终于停在上午医治过的一户人家门口。
脚刚一沾地,两条软得像面条一样的腿瞬间向下跪去,索性花满楼还没松手,被及时搀扶住了,否则她得当着两人的面表演个什么叫狗啃泥。
“抱歉,是我没有考虑周全。”花满楼低头看着她,即使被蒙着双眼,仅从露出的下半张脸,都足以看得见他的关心和自责。
“我没事的,就是第一次有点不适应,现在已经好了。”少女笑着安慰他,语气里不带半分虚弱,的确不像有什么大碍的样子,花满楼也放下心来。
一看到他们去而复返,家里的妇人惊讶问道:“陆公子,花公子,还有小神医,你们怎么又回来了?可是我家那口子又有什么不妥?”
陆小凤笑眯眯地开口:“婶子,我们就是过来看看,李叔的病情有没有什么变化,没什么不妥的,你自去忙吧。”
“那就好,那就好……”妇人抚着胸口,长长出了一口气。
知道小神医治病时不允许旁人观看,她立即就走远了,还贴心地将门带上,不让其他人打扰。
小七立即奔到床边,一眼便看到了依旧在沉睡的人,脸上没有多出别的颜色,还是他们走之前病弱的铁青,她便松了一口气。
“还好,凶手没有在这几人身上继续用毒,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陆小凤谨慎地观察着躺在床上的人,突然,在脖子露出的皮肤处发现了不对劲,便扯开上衣的前襟,将胸膛完整地暴露出来。
既没有变成赤紫色,也没有多出鲜红色的肉瘤,而是多了几道细如丝线的黑色的条纹,蜿蜒地盘伏在前胸的皮肤上,像是沾了墨汁细细画上去的某种诡异的符文,异常显眼。
“这也是毒吗?”她伸出指尖,正欲上去摸摸,被陆小凤急忙挡下。
他皱着眉头脸色沉重:“当心,还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不要随意触碰。”
少女垮着肩膀,头也垂下去,看起来沮丧极了:“一定是我们激怒了他,这才给李叔惹来新的杀身之祸。”
花满楼将手轻轻搭上她的肩膀,温暖干燥的热度透过薄薄两层单衣传过来,轻易地就驱走了她消沉和低落。
“不,芭芭拉,这完全不是我们的错。”温柔和煦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若不是有你在,他甚至活不了几天,也更谈不上什么杀身之祸了。”
她当然知道矛头应该指向谁,因此沮丧只有短短一瞬,很快就打起精神来,坐在床边,活力满满地哼声道:“他下一种毒我就解一种,反正天底下就没有我不能治的,就让他好好看看,到底谁才是更厉害的那一个。”
看着床边充盈的清透蓝光,陆小凤一手抱臂,捂着下巴,脸上的神情若有所思:“我总有种感觉,背后之人这么做,一定有他特定的目的,绝不是为了泄愤胡乱杀人。毒药何其金贵,若只是为了折磨几个平民百姓,便浪费这么多药,完全说不过去。”
花满楼接着分析:“更重要的一点是,目前见到的这三种毒,没有一种是让人立即毙命的,都需要发展到一定的阶段,才会产生无可挽回的后果。这种行为,像不像圈养了许多毫无反抗能力的动物,然后喂它们吃下不同的药剂,自己在一旁观察这些药的效果。”
陆小凤立即反应过来,惊声道:“你是说,有人用这些人试药?”
花满楼轻轻摇头,声音淡淡说道:“我只是这么猜测罢了,真相具体如何,不好妄加判断。”
陆小凤凝神思索半晌,道:“想要验证是不是试药,我们只需要明日再来,看看这几个已经治好了的,还会不会出现别的症状。”
小七那边也已收工,这次中毒的时间尚短,还没有侵入病人五脏六腑,因此治疗起来就更简单,短短几分钟的事而已。
她从床边站起身,看着病人铁青的脸色,痛惜地轻轻叹了口气:“魔法也不是万能的,我治得了世间任何伤,但治不了伤病带来的衰弱。再折腾这么几次,身体再好的人都受不了的,这对他今后的生活一定大有害处,更严重一些,可能连重一点的体力活都没办法做了”
屋内一时寂静,没有人接话。
花满楼轻声叹息,不言不语,再看陆小凤,那双漆黑明亮的眸子里,此刻盛满了虽然不重却无法忽视的怒火。
以往接触的案子,全是跟江湖或名门有关的,这还是第一次涉及到普通人。
他们不是某某山庄的公子小姐,也不是这大侠那剑客的,他们就是这世间最平凡不过的百姓,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与血雨腥风的江湖相去甚远,那些阴毒狠辣的手段,万万不该用到他们身上。
他并不是心肠软弱之辈,见不得别人受伤,只是对象换成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那份想要将凶手绳之以法的心情便格外迫切。
又跑了几家,将那几个在家养病的全都一一重新治疗过后,天都快黑了。
预料之中的,剩下几人也都中了相同的毒,连毒发时胸口处的花纹都是一样的。
看了眼昏暗的天色,陆小凤说道:“我再去趟义庄,总有种直觉,这两件事之间一定有什么关联。”
小七看着他急忙问道:“我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地方吗?”
陆小凤哈哈一笑:“莫非芭芭拉还精通招鬼之术,或者能让尸体开口说话?要真是这样,我一定向皇帝进言,封你个国师当当。”
她立即反应过来自己问了什么傻话,不好意思地低头抿嘴一笑。
义庄全是棺材和尸体,她去了能干什么,做法事还是布置灵堂?
神之眼再牛逼,也不能让她把死人复活,没听说提瓦特大陆上哪个人死了还能活过来的,有这本事的话,七神自己怎么不用,哪个神背后没死了一大片眷属和好友的,怎么会舍得把这么逆天的力量送给凡人。
花满楼温声叮嘱道:“一切当心。”
“这还用你说,我陆小凤什么时候失手过。”这会他已经恢复了心情,又成了那个神气活现的陆小鸡,“倒是你,可千万要保护好芭芭拉,千万别让那人得手了。”
不等花满楼开口,小七就先一步开口保证:“你放心吧陆公子,我一定好好待在百花楼,哪里都不去,就算出去也会让花公子陪着,绝不会让人有可趁之机的。”
“这才乖~”
陆小凤笑眯眯地伸爪子摸了把少女的小脑袋瓜,在对方还没来得及瞪过来时,已经远远地跑开了。
身高只有一米五几,一心惦记着长高,最不喜欢被人说矮和摸脑袋的人,这会已经气得恨不得跳起来踹陆小凤的膝盖了。
但是陆小凤已经早早就跑了,无可奈何地她,只能徒劳地瞪着大眼死死盯着他消失的那个方向,愤愤地哼了一声。
“陆公子也真是的,多大的人了,还像小孩子似的。”
听着少女不满地嘟囔,花满楼弯起嘴角,温文尔雅地说道:“若是你知道,他还会为了与朋友争到底哪棵树上的果子更多,而在树上蹲着数了整整一天一夜,你就能原谅他所有不太聪明的举动了。”
小七默默吐槽:“这么无聊的事,也只有陆公子才做得出来了。”
花满楼微微笑着,步履从容地走在少女的一侧,看似闲适随意,实则是个护卫的最佳方位。
他一边跟少女谈笑,一边暗中提高警惕,耳听六路,仔细辨别着空气中每一丝微小的声音。
所幸一路无事,没有发生任何意外,他们回到百花楼。
刚一走进院子,小七就看到石凳上坐着一个年轻男子,姿容俊逸潇洒,走近了看,长相竟跟花满楼有六分相象。
看到他们,男子立刻起身相迎,远远便笑着道:“七童,你再不回来,我只怕以为你是不是又被陆小凤那家伙拐着跑什么地方去了。”
“六哥。”一听到男子的声音,花满楼脸上的笑容便深了几分,快步向他走去。
这就是花满楼的哥哥?
小七暗暗打量着男子,心里对花家的优秀基因给与高度肯定。
六公子身材颀长,俊美倜傥,长相虽与花满楼相近,但气质大相径庭,多了些随性的潇洒,少了几分温柔儒雅。
花六哥一看到花满楼,便被眼上覆着的白绸夺去了注意力。
以为弟弟眼睛又出了什么问题的他,一颗心瞬间揪起来,忙不迭问道:“七童,你的眼睛?”
花满楼的指尖轻轻抚上白绸,嘴角翘起温润的弧度,笑着道:“六哥,不是坏事,别担心。”
但在花六哥听来,便完全是弟弟报喜不报忧的话。
他满腔担忧,又怕再问下去惹弟弟想起伤心事,只能忍下了不提。
这时,他才有空问起跟在一旁看不见容貌的白衣女子,疑声道:“七童,这位姑娘是你的客人?”
他其实更想问别的,但碍于姑娘面前不好开口。
虽说七童自打住进这小楼来,便大开门扉迎八方客,但这么晚了还有姑娘上门,绝对是头一次。
而且七童还是跟她一起回来的,啧啧,弟弟出息了啊,母亲再也不用念叨他身边没人照顾了。
花满楼完全不知道哥哥那些小心思,给他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好友芭芭拉姑娘,目前暂住百花楼。芭芭拉,这位是我六哥。”
“芭芭拉?”花六哥第一次听到这么古怪的名字,迟钝了下,才将这个拗口的名字念出来。
这个名字,听着像胡姬?难道这位姑娘是胡姬?
花六哥这么想着,下一秒,他就看到,面前的女子将长及腰间的帷帽摘去,露出那张迥异与所有人的脸。
月亮挂在梢头,天空还带着最后一丝光亮。
晚风将几缕发丝轻轻吹起,昏暗的天色下,那头浅色的仿佛如初醒的晨光般的头发,就像在发光。
还有那双跟头发一样罕见的眼睛,竟然是蓝色的,花六哥也不好形容那是什么蓝,只觉得就像冰泉下挖出来的一颗璀璨又剔透的蓝宝石,被泉水浸润过后,带着润泽又动人的色泽。
此刻,那双蓝宝石一样的眼眸正看着他,弯成个月牙状,白嫩的脸颊上便显出两个精致的梨涡,无比可爱。
光是看着就觉得很讨人喜欢啊,他这么想道。
“六公子。”小七大方微笑着向好朋友的哥哥打招呼。
花六哥毕竟生在豪门,见的世面多了,很快便收起脸上的惊讶,转而兴致勃勃地问道:“芭芭拉姑娘是胡人?”
“不,我是域外之人。”她笑着解释。
“域外之人?那是洋人?”花六哥现在对她的兴趣远远大于跟许久没见的弟弟闲聊一事,毕竟弟弟就在这里不会跑,这么稀奇的姑娘可不常见。
“也不是”她为难地咬唇看了花满楼一眼,心里在犹豫是实话说,还是要瞒着。
实话说其实也没什么,更何况这是花满楼的哥哥,人品她自然信得过,反正任务马上就要完成了,等她回去了,这里的人是什么想法,都与她无关,就是解释起来挺费劲的。
花满楼似是察觉到她的为难,接过话头,温声道:“六哥,此事说来话长,等过两天我回家时再说给你听。”
花六哥便不再纠结于陌生少女的身份,惊喜道:“你终于要回家了?你搬出来这些时间,父亲和母亲可担心坏了,兄长和嫂嫂们也跟着挂记,你回去给他们瞧一眼,他们也就安心了。”
“是得回去一趟。”花满楼再次抚上蒙着眼的白绸,微微一叹,“多年无法得见双亲,也不知鬓角是否已经斑白,额上又添了几缕皱纹。”
一想到弟弟从七岁开始,就一直生活在黑暗中,如今已过去十余载,父母和兄长都已大变样,他却至死都不能见一眼。
花六哥心中一黯,却还是勉强压下所有愁绪,笑着开口:“咱们家万事皆顺,生活和美,下面还有一大堆儿子儿媳孝敬,两老的日子舒心着呢,保养得看着就像四十来岁的人,根本不显老。就是三哥前几个月突然开始留胡子,看着怪不习惯的。他那张脸留胡子真是糟蹋了,明明生了张俊秀的书生脸,加上胡子硬生生老了五岁,三嫂现在嫌弃得不得了,怎么劝他都不肯把胡子刮了。”
花满楼轻笑:“那我这次要亲眼看一看,还有几位兄长,不知是否还是我记忆中的模样。”
“那肯定不是了,你那会才多大,十几年了怎么还能”花六哥猛地停下话茬,犹疑地看着他半晌,脸上充满怀疑与纠结,不确定地问道,“七童,你方才说什么,你说亲眼看一看?”
花满楼轻笑,侧过头来,准确无误地看向身旁的少女,温声道:“六哥,我的眼睛,正是芭芭拉治好的,她于我可以说有再造之恩。”
小七不满地嗔怪道:“花公子,你怎么又这么说了,你明知道我最不擅长应付这种话的。”
“是我的不是,往后绝不会轻易说了。”花满楼笑着干脆利落地认错。
花六哥还在理解刚才那句话,他的脑袋已经宕机了,一时半会反应不过来。
“七童,你说的是真的?你的眼睛已经治好了?!”他又惊又喜地看着他,急声问道,“现在能看见了吗,眼睛上的白绸又是怎么回事?”
花满楼微笑着道:“六哥别担心,芭芭拉一手医术举世无双,我的眼睛已经没什么大问题了,只是暂且不能见强光,需要适应两日。白绸后日就可以取下,倒时便能正常视物。”
花六哥喜得不知该说什么好,只知道一个劲重复:“太好了,太好了!”
兴奋激动过后,他站在金发白裙的少女面前,郑重其事地行了一记大礼,正打算倾吐心中无尽的感激之意,就看到眼前的少女往旁边闪去,躲过了他的一拜。
“六公子,不必这么客气,感谢的话,七公子已经跟我说过无数遍了。”对着花六哥诧异看过来的视线,她尴尬地笑道,“你这样的大礼,可太为难我了,还是把我当成普通大夫,我也更自在一点。”
看着少女真诚毫不作伪地神色,再看看弟弟在一旁笑着点头,花六哥也不再坚持,迅速站直了身体,笑吟吟地说道,“姑娘放心,银钱上,我们花家绝不会少了姑娘的,姑娘将永远是我花家最重要的宾客,凡是我花家名下的茶楼酒店玉器古玩首饰等店铺,姑娘可随意取用,花家分文不取。”
这个感谢礼,听得她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然而,虚拟世界的任何东西,她都带不走,包括钱财,就是把国库打开让她随便花,对她来说都没什么吸引力。
她又不是在这里待一辈子,就这么点时间,吃住都有金主包了,她要钱有什么用。
“六公子真的太客气了,诊金的话,花公子已经给我付过了。”她轻轻扯了扯花满楼的袖子,俏皮地笑着,“你说是吧?”
深知少女不慕钱财的秉性,知道这不是面子上的谦让,而是真的不需要,花满楼笑着开口:“六哥,芭芭拉说得没错,诊金一事日后再议吧。”
天色越来越暗,花六哥也不再多留,他现在急着回家,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所有人。
花满楼看向一旁的少女,温声道:“今天受累了,可还撑得住?”
“还好,我好好休息一夜就好了。”她笑着摇摇头,光洁无暇的可爱脸庞上露出皎洁璀璨的笑颜,“若是这点辛苦能换来病人康复,那真是太值了。”
花满楼失笑:“但也不可逞强,一切要量力而行。”
少女笑眯眯地向他保证:“花公子放心吧,我心里都有数呢,不会做超出自己能力范围之外的事。”
两人并肩向楼里走去,正要各自回房,花满楼又突然说道:“这几天我住你隔壁,有任何动静我都听得到。”
“多谢花公子帮我看护,有你在这里,我相信没有几个人有这个本事伤到我的。”她笑容灿烂地仰头看着身侧的男子,活泼清亮的声音里满是对他的信任与依赖。
实际上心里对自己的安危却并不怎么担忧。
这毕竟是小说衍生而出的虚拟世界,她用的这具身体也是虚拟的数据化成的。
公司还能真的让自己的员工受伤?即使有,也伤不到自己的身体,损伤的也不过是一具数据模型而已。
花满楼看着她走进隔壁的房间,听着门梢上锁,自己才缓缓步入屋内。
仅隔一道墙,洗漱的水声和走动的声音清晰入耳。
一刻后,一切声音平息下去,清浅平稳的呼吸声逐渐变得悠长舒缓。
黑暗中,花满楼弯了弯嘴角,放空思绪,逐渐陷入黑甜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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