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将阑下手毫不留情,  春雨剑意同盛焦经脉中的天衍相撞,轰然炸开。

    一股剧痛席卷盛焦浑身,唇角不住溢出鲜血,但他却像是个被操控的傀儡,  在一瞬间的犹疑愣怔后,  双眸再次变成诡异的幽蓝。

    大乘期灵力反手击向晏将阑肩膀,「闲听声」在察觉到杀意腾升之前便已发出尖啸,  晏将阑脸颊带血,  面如沉水反手将剑抽出,不退反进,  天衍相纹从后颈冒出藤蔓似的灵力。

    盛焦面无表情,还虚境的灵力就算再强悍也无法伤害到「堪天道」的根本。

    但显然晏将阑从不按常理出来,  「闲听声」相纹冒出后竟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凭空炸裂,骤然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尖利声响。

    盛焦瞳孔剧缩,耳畔嗡鸣,  有几息听力全失,  动作僵住。

    晏将阑也不知是跟谁学的厮斗,哪怕面前人是盛焦的躯体依然毫不留情,甚至朝着杀人去的。

    让尘看着两人转瞬间交手数招,  招招皆是要置对方于死地的狠厉。

    一瞬间,  他竟然有点怀疑晏将阑和盛焦是否真的两情相悦。

    哪有这么往死里打的?

    晏将阑不想死在被天道操控的盛焦手中,  更不想杀了盛焦,  但他和盛焦的修为相差始终有一个境界,  若是不使出全力怕是转瞬就会被斩杀冬融剑下。

    玉颓山沉着脸从地脉中走出来,看到晏将阑身上的血,  瞳孔一缩,  罕见地厉声道:“晏将阑!滚开——!”

    「堪天衍」的灵力直接灌入晏将阑的「闲听声」中,  哪怕没有助听万物的耳饰也仍旧稳稳传入晏将阑耳中,震在识海中。

    晏将阑充耳不闻。

    玉颓山抬手一挥,宽袖上无数金纹藤蔓爬上去,缓缓倒映在苍白的脸上。

    随着他的动作,十三州地底的地脉终于缓缓泛起,形成根本无法用肉眼看全的阵法一寸寸朝着天幕而上。

    阵法彻底成了。

    盛焦的动作倏地一顿。

    玉颓山朝着盛焦——或者说朝着天道的映现伸出五指,似笑非笑地宛如莲花展开。

    “叭。”

    阵法形成后,十三州的天衍地脉,连同天衍本源便会在半刻钟内瞬间化为天边焰火,炸出璀璨金光。

    盛焦瞳仁涣散,面无表情手持冬融剑,转瞬朝他劈下。

    春雨剑紧跟其后,剑光相撞,火光四溅。

    “他要来杀便来。”玉颓山道,“蠢货,你要和他同归于尽吗?”

    晏将阑面无表情注视着盛焦那张无情无感的脸,冷冷道:“闭嘴,忙着呢。”

    话音刚落,本是还虚境的晏将阑突然一挥剑,浑身灵力猛地飙升至巅峰,甚至越来越高,明明经脉、内府、心境都没有到大乘期,但身上竟然隐隐露出突破的气势。

    玉颓山瞳孔剧缩:“晏聆!”

    晏将阑竟然再一次用了「弃仙骨」?!

    「弃仙骨」是剧毒之物,只有天衍才能解开,这一点晏将阑明明应该比谁都清楚,用来短暂提升修为无异于饮鸩止渴。

    况且玉颓山已将阵法启动,一刻钟内整个十三州不会再有任何天衍灵力。

    「弃仙骨」如果没有天衍做解药……

    玉颓山脸色阴沉至极,抬步正要去阻拦,晏将阑却冷冷道:“别管我。”

    他并不是单纯只为了阻拦盛焦去杀玉颓山。

    盛焦自觉醒这所谓的「堪天道」成为冷面冷心的“天道大人”后,就宛如被天道上了枷锁,受天衍珠操控不说,此时竟然还要被当成一具可以附身的傀儡,用他的手去杀人。

    晏将阑一看到盛焦被操控着面无表情去做非他本愿之事,完全无法忍受。

    盛焦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天道、天衍肆意摆弄的木头傀儡。

    如果盛焦本意就想要杀玉颓山……

    那也要他清明地同自己说,晏将阑才能接受。

    晏将阑面若寒霜,感受体内大乘期的修为,知晓只能维持短暂时间,一言不发直接持剑上前,强行和天道附身的盛焦彻底旗鼓相当。

    让尘从未见过有两个大乘期的交手,沉着脸站在一旁,若不是有护身禁制,许是会被这两人交手的余波震伤。

    周遭细微的灰尘烟雾几乎都要被那锋利的剑光斩断,刀光剑影,处处凝着冷冽杀意。

    因为「弃仙骨」那庞大的阵法,十三州三境全都地动山摇,无数山体崩开天堑似的裂缝,修士还能御风、或乘坐行舫在空中避险,但寻常人类却毫无自保之力。

    若是天衍灵力在空中炸开,许是十三州所有人都逃脱不了。

    哀嚎惨叫声响彻世间,天道附身盛焦身上,能将世间所有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弃仙骨」的阵法已经催动,就算斩杀玉颓山也无济于事,天道仍旧无动于衷,全然不顾世间“蝼蚁”的哀嚎。

    晏将阑大乘期的修为已经逼近盛焦,春雨剑越来越锋利,灵力满溢全身,骨节分明的五指在一个错身直接击在盛焦心口。

    轰的一声闷响。

    几乎将盛焦的三魂六魄击出体外。

    盛焦不为所动,剑意瞬间逼近晏将阑的面门。

    晏将阑下意识用剑格挡,但却慢了一步,冰冷带着寒霜的剑光猛地袭来,他躲闪不及只在千钧一发之际用剑柄一挡。

    “铮——”

    剑和剑柄相撞,春雨那刚换的剑穗直接震断悄无声息落地,随之而断的还有晏将阑手腕上那串盛焦送的生辰礼物灵珠。

    灵线瞬间崩开,十几个灵珠簌簌而落,噼里啪啦砸在地上,发出细碎声响。

    盛焦的视线落在那雨落玉盘似的珠子上,一直涣散无情的眼瞳倏地一缩。

    握剑的手猛地颤抖,冬融剑几乎脱手掉落。

    下一瞬,晏将阑一掌袭来,强行将盛焦压在地上。

    獬豸纹黑袍凌乱堆在地上,昳丽脸庞上被那道剑意直直划出一道狰狞血痕,好似血泪似的一滴滴滑下,落在盛焦侧脸上。

    “盛无灼!”

    晏将阑厉喝一声:“你若再不回来,我真的会杀你!”

    盛焦怔然看他。

    晏将阑眼眶微红,不知是被血污晕的还是被心尖酸涩给逼出来的,他呢喃道:“我真的会杀了你……”

    盛焦一动不动,似乎已被他制住,晏将阑的剑却根本下不去手。

    盛焦眼瞳在涣散和剧缩之间来回变动,好似意识和那股强悍的力量在争夺清明似的,浑身紧绷,隐隐有磅礴灵力在体内经脉疯狂窜动。

    晏将阑一手按着盛焦的肩膀,察觉到异样一怔,立刻道:“盛无灼!”

    盛焦眼眸猛地睁大,不知哪来的力气突然反手将压在身上的晏将阑挥了出去。

    晏将阑踉跄着落地,握紧春雨剑还以为这次依然没有成功,正要再上前一转身就见盛焦浑身紧绷着发抖,冬融剑早已脱手落在地上。

    灵力和天衍交织交缠,在盛焦体内经脉中胡乱逃窜,他的识海中好似波涛汹涌,震得盛焦全然不知道身处何地,自己又在做什么。

    “盛焦!”

    耳畔似乎有人在遥远的地方一直在叫他,盛焦努力去听,隐约听到只言片语。

    “盛焦啊。”

    “……看,花开了。”

    “盛焦,我害怕。”

    “盛宗主如此深情待我,我心非冷石,日久生情,自然也倾慕盛焦。”

    盛焦。

    盛宗主……

    突然。

    “盛无灼!”

    一道清越的声音宛如击破那将盛焦团团困住的结界,在一阵琉璃破碎声中,晏将阑清晰的声音灌入盛焦耳中。

    盛焦眼瞳猛地聚焦,瞬间从一阵漆黑中找回清明。

    他怔然坐在那,鼻间最先嗅到一股浓烈的血腥气,视线后知后觉地恢复后,就瞧见晏将阑浑身是血跪在他面前,满脸惊惧地扶着他的肩膀,薄唇轻轻张合,唤他。

    “盛焦……”

    盛焦难得迷茫看着他,好像在那深渊中挣扎许久,拼命想要朝着那细微的光亮而去,却那抹光始终可望而不可即。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深渊中多久,此时瞧见晏将阑的脸总觉得恍如隔世。

    盛焦经脉正在飞快愈合,被天道强行占据的识海也从惊涛骇浪中恢复平静。

    他怔然看着晏将阑满是血污的脸,伸手轻轻在那脸颊那道狰狞的伤口一碰,低声道:“你……怎么了?”

    晏将阑漂亮的眼眸倏地睁大,这才意识到盛焦竟然真的恢复清明,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通红眼眶终于滑落两行泪水。

    他又哭又笑地伸手在盛焦脸侧一拍,笑骂道:“我收拾你呢!”

    盛焦眸瞳闪现一丝疑惑。

    四周一切好似都很陌生,情绪、气息、甚至万物的声音,只有晏将阑带给他的感觉是熟悉的。

    晏将阑腰腹处还在源源不断流着血,被血污糊住的脸上惨白如纸,「弃仙骨」让他经脉灵力还在源源不断飙升境界,根本无法治愈伤口。

    盛焦视线往下一低,落在晏将阑的伤处,瞳孔一颤。

    他下意识用灵力为晏将阑疗伤,脑海中逐渐浮现他被天道操控后的场景。

    盛焦的手剧烈一抖。

    这伤上,有冬融剑的气息。

    是他……

    晏将阑此时只能感受到「弃仙骨」带给他的磅礴灵力,被盛焦用手触碰腰腹,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受了重伤。

    瞧见盛焦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晏将阑没心没肺地一笑:“没什么大碍,我还伤着你,就当扯平啦。”

    春雨剑意还残留在盛焦体内,就算伤口愈合恐怕也得花费点时间去引出来。

    盛焦身体轻颤。

    晏将阑一愣,隐约听到那之前听到的发芽声似乎悄无声息变成树木细微的生长、伴随着风吹树叶沙沙脆声。

    从遍地焦土,到枯木逢春。

    生机勃勃。

    晏将阑终于意识到盛焦哪里不一样了。

    他的声音里……

    好像逐渐有了七情六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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