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装咸鱼第115天】

    寇泽甫一出现在片场,现场的氛围出现了一丝显著躁动,众人一个接一个抬起头来,悄咪咪地瞅着棚外。

    小叶人逢喜事精神倍儿爽,看到大老板就像看到了长期的米其林饭票,眸子镀上一层钛合金高光,比辛禹还亢奋,偷偷咬耳朵,朝她挤眉弄眼地道,“哎呀,小禹姐,寇总又来给你探班啦!”

    寇泽每次给辛禹的惊喜都是锦上添花,格外的恰如其分。

    这回剧组里有一百来号人,他遂遣程秘书带了两辆房车和几位私厨过来,秋日解馋消热的甜点,还有浓淡得宜的中餐西餐,因剧组拍摄的天时较为干燥,他还筹备了湿气机和空气清新器,以及合她尺寸的秋衣。

    与老板随行而来的,除了程秘书,还有两位是云霄公司的高层人员,他们是在半个小时前,临时接到了老板投资青鸢迷藏的内部消息,起初还在纳闷,这部片子,并不在寇氏的第三季度的筹备项目里。但来的路上,打开手机,一看热搜的top,什么都明白了。

    辛禹先与云霄传媒的诸位高管打声招呼,艺人总管是一路看着辛禹从《爱声梦幻祭》走过来的,今次是头一回给她探班来,看到小姑娘变化很大,不论是谈吐、仪姿、形象还是气质,都发生了很大的跃变,一通寒暄过后,发现她的初心还在那里,很是感慨,蕴藉道:“别被网上的事儿影响情绪,公司法务部会处理好一切,明天准备拍戏了,压力可能会有点大,辛苦你了啊。”

    辛禹笑笑:“谢谢昕姐的关照,我一切都挺好的,你们才是真正辛苦。”

    叙话后,云霄传媒的高层对辛禹的印象,都特别好,这小姑娘对他们说话都用敬语,谦逊且守礼,相处着就让人舒服,自家大老板对她上心,并非没有理由。

    辛禹看着寇泽,男人走到她近前,朝她款款伸出了手章,辛禹浅浅握住了他的手腹,忽而觉知到,在无人注意的阴影角落里,寇泽的大拇指在她的掌心盆地里,温柔地挠着圈儿,且由深入浅地摁了摁,辛禹心底,俨似盛满了万千蝴蝶,怦然心动的声响如蝶翼的振翅,整个心窝子皆是痒痒酥酥的,她抬起视线,克制着满腔的欢喜,明面上淡静地道:“寇总好。”

    寇泽适时松开了手,沉抑着心底的情愫,嗓音温静且沙哑地道:“客气了,最近你通告很多,注重劳逸结合。”语句虽然公式化,话中夹藏了私货。

    男人的嗓音在秋日晴光的浸裹之下,显得如饴糖溅在了心上,辛禹微微莞尔,唇畔漾曳起了深深梨涡,又听他说:“《渡白夜》的后期工作也快结束了,准备送去戛纳电影节,到时候你跟剧组去国外跑很久,要有心理准备。”

    辛禹感到很期待,作为全球最具影响力、最顶尖的国际电影节之一,《渡白夜》倘若可以入围,那么她可以跟随团队参加红毯仪式与参加电影节。而电影节的红毯,是内娱无数艺人最趋之若鹜的活动,哪怕没有电影作品,只要其所代言的品牌商,向戛纳举办方交点赞助费用,艺人都能在红毯仪式上亮相,受两百多个国家、万千媒体镜头镁光灯的瞩目与参拜,姑且蹭一蹭电影节的热度。

    对于辛禹而言,走红毯是开端,但更重要是电影能否赢奖。《渡白夜》,要想在戛纳电影节亮相并得大奖,其实并不容易,片子需要过五关斩六将,流程特别多。辛禹是大荧幕上的新人演员,电影节的片商、发行商、影评人、场刊媒体、国际演员并不非常熟悉她,而与她同台竞争的,都是各个国家最出色的女演员,居于尖端之列,而这些人凭借强悍的演技,都活成了电影节评审团里的宠儿,群英荟萃,竞争特别激烈。

    所以,为了入围主竞赛单元,为了争取最高荣誉goldenpla金棕榈奖),《渡白夜》的宣发团队必须提前造势,趁着片子送去相关部门审查,核查意见结果还未下达前,辛禹得加紧时间拍摄《青鸢迷藏》。

    余卧被剧组开了,目前在首都某公安局里刑拘候审,男主演临时空缺,本来开机宴是要延迟一周,没想到当晚,这位男主演就来了。

    当时辛禹正在公共化妆室里定妆,不一会儿,听到很多工作人员在兴奋地打招呼:“魏老师好。”

    声音此起彼伏,辛禹的视线透过镜面一看,整个人微微怔住。

    穿着笔挺浅色衬衣,外搭一席深绒色皮扣马甲的年轻男人,带链银框眼镜,隽永清雅地走到了她身后左侧的休息区,随手寻了一张靠椅,坐在她近处,嘴唇轻抿,口吻调侃,“辛小师妹,别露出一副送客的表情好不好,我才刚从澳洲拍完戏回来。”

    辛禹看了这位突然造谒的大人物一眼,良久才缓过来,颔首道:“魏路明师兄,好久不见。”

    的确是好久不见,她最近一次见到魏路明,还是在四年前某电视奖颁奖典礼上。才刚毕业一年的魏路明,出演了一部青年创业题材的正剧,演绎一位投行领域的霸总,夺得了年度最佳新人奖。

    回溯了一下原书,魏路明与原主是同一所表演系院的同门师兄妹,他大她三届,大器早成的年轻戏骨。所接的戏,与霸总相关的职场剧,来自不同行业的霸总,一级市场、二级市场、投资圈、律政圈、法政圈、it圈、医疗行业、建筑行业等等。

    原主还在魏路明的毕业典礼上,对他表白过。

    毕竟,谁的学生时代里没有喜欢过一个长相干净、穿着白衬衣、学习成绩优秀、各方面还优异的少年呢?

    但魏路明并没有给原主答复。两年之后,他们在颁奖典礼上重逢,原主是跟着《君心》剧组的主演来走红毯的,纯粹是新人体验大场面,那一年,寇子深被提名最佳男主,魏路明被提名最佳新人,伯仲已分,原主那个时候喜欢谁,也已经不言自明。

    “不过,您为什么会出现来演这部片子?”做完妆造后,辛禹微惑。

    魏路明笑道:“谷常宁是我老朋友,以前经常提携我,给我牵线了不少资源,于我有大恩,现在他有困难,我自然要来帮衬。”

    说着,他垂下视线,偏着头看着她:“小师妹也太客气了,跟我说话,是不用敬语的,你以前,好像也不会这样跟我说话。”

    青年的眼神充满着探究与深意,眼神有些张力,可能是演霸总演多了,那种威慑感的气场也来了。

    辛禹与这样的视线短兵相接,一边默默吐槽原主以前造下的桃花债,一边在明面上不动声色,只说了句挺巧的,也再没太多话。

    辛禹先去拍摄单人定妆照片,再去跟魏路明拍双人海报,拢共四套衣装,不论是头饰发型还是妆容衣饰,都比较讲究。辛禹担纲的女主青鸢,在电影里一共要渡过四个阶段,由少女时代到青年,至壮年,再至暮年,这四个阶段也代表着她与男主傅景靖的四次重逢与告别,时局不同,妆容和神态状态都不一样,难度很大。

    其实非常折腾,两人需要磨合,因此废片不少,一直拍到了深夜,四套定妆照才姗姗赶制出来,后期开始奋力修图。

    夜深了,辛禹告别工作人员,先走出片场外,月明星稀,寇泽给她发了信息,让她先在红墙路口等三分钟,准备带她去吃艇仔粥,辛禹轻越灵动的心情回来了,开玩笑敲字道:“大老板,如果把我吃胖了,算不算工伤呀?”

    不一会儿,她就收到了一万块钱的『工伤』红包,恰好,那一辆低奢的劳斯莱斯幻影开至了她的近前,辛禹刚想打招呼。

    忽然间,她瞅到了魏路明的身影,他和一部分主创人员从片场里走出来,谈笑风生,似乎也是要去吃宵夜,辛禹站在了街头,位置很是明显,她注意了魏路明的同时,魏路明也看到了她,他面上挂着隽雅的笑,朝着她招了招手,辛禹也象征性地颔首,希望他们可以快点离开。

    讵料,魏路明对跟随的众人说了些什么,大家点点头,都停了下来,辛禹眼睁睁地看着魏路明,看着他利索地跨过了马路,朝着她趋步而来。

    辛禹:??

    感觉要大祸。

    寇泽也注意到了异况,视线顺着辛禹的眼神凝视过去。

    “小师妹,他们说你没食晚饭,要不要跟我们一起?”魏路明走到了辛禹面前。

    辛禹淡静地微笑:“谢谢师兄,我已经有约,就不能跟你们去啦。”

    魏路明的视线往劳斯莱斯的方向看了一眼,眸色一深,笑了笑:“那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多一个人多一份热闹。”

    辛禹道:“真不用麻烦,有些时候,气氛安静一些会比较好。”

    魏路明听出了弦外之音,考量地看着她,辛禹也没挪动位置,淡笑着看着他。

    借着皎洁的月光,他仔细凝视着少女,轻散地挽着一绺墨发,束在后脑勺处,两绺长发温顺地垂在后背和颈部,衬出娇美修长的颈线,她穿着长裙,裙摆与皙白的脚踝白得晃眼,如深海的鲸,迷人、圣洁又幽远,就如五年前一样动人,但也有什么东西变了,当他看到电视转播的国剧大典颁奖典礼,看到她取得了视后金杯的时候,如此耀眼的少女,让他一时不敢认。

    魏路明没有在小师妹眸底寻索到多余的痕迹,只有普通朋友之间的疏离与客套。

    魏路明忽然说:“辛禹,我忽然有件事,打算跟你简单聊聊。”

    “您说。”

    听到这个守礼的敬语,魏路明笑意添了些隐微的苦涩,他双手揣在了衣兜里,端详着她,“五年前我毕业那天,你忽然给我塞了一封情书,内容我都看完了,一直都记着。”

    魏路明凝视着辛禹,辛禹的容色平静如镜鉴,没什么波澜,仿佛像是在听一桩陌生人的如烟往事。

    “我还是你辅导员的时候,那时候是拍完消防员的戏回来,嗓子哑掉了,一整天说不出话,你那时天天打两个生鸡蛋,加盐兑水装壶里,送了我整整一星期,后来我嗓子不治而愈。我真的很感动,觉得你很好。”

    魏路明试图从辛禹的神态上,寻觅出一丝涟漪或者波澜,但她没有,她是如此淡定与坦荡,仿佛这一段无疾而终的时光,只有魏路明一个人在惦记。

    辛禹垂着眼睫,复又抬起,说:“一切都过去了,人总是要向前看的。您快回去吧,别让工作人员他们等太久。”

    魏路明眸底有些黯然,但又有些不太甘心,想要道:“辛禹,其实我——”

    这时,辛禹听到了身后劳斯莱斯传来了开门声,声音是来自主驾驶座上的,寇泽从车里出来。

    他走至了她身旁,手指捻着一支烟,身影隐藏在了梧桐树投射在地的翳影里,眼梢淡淡地微微眯起,刀削斧凿的面容上,莫测未明的思绪,在眸睑之下聚成了一滩暗色的阴影,一身肃杀冷峻的气场,以及透心的冷寒之意,渗透入空气的肌理之中,气质极为摄人。

    真霸总的冷肃气场,远比影视剧里霸总所演出来的,要震撼百倍,不远处静等的工作人员,觉得靠在主驾驶座前的男人,有一些小小的眼熟,似乎在哪儿见过,看不清楚他的面容,倒看清了他峻拔的身量,气场太过于强大,哪怕是他简单的抽个烟,不言一辞,大家都有一种腿软要跪下的感觉,脊椎都是黏腻的汗。

    魏路明自然而然,也感受到了来自寇泽的气场,起初,他在车里,遂是一直没太在意,但现在看到他从车里出来,同为男人的敏锐直觉,魏路明一下子在心底有了些直接的猜测。但有些嘲讽地是,他这些一直在演霸总,但现在在真正的蒸煮面前,竟然生出了一种浓烈的,近乎自惭形愧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那尚未来得及付诸言语的告白,适时扼杀在了喉舌里。

    在徐徐的晚风里,两个男人打了个照面,

    寇泽眼神凛冽分明,嗓音却显得温柔,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显得很公式化“你是小禹的师兄?以前听她提过你,谢谢你在大学时对她的照拂,让她找到对演戏的热爱。”

    此话如一枚浮叶般,在夜色里轻轻悠悠的坠下,却在听者心里溅起了巨浪,魏路明忪然地僵立在原地,凝了寇泽一眼,须臾,就什么都明白了,他又看回辛禹,少女的神态很温柔,就连眉眸的弧度也变轻和了,含着羞,在大学的几年里,他又何曾见识过她含羞的样子?

    “不客气,是师妹本身就有天赋,同时也很勤奋努力。”魏路明缓慢的点点头,看向了辛禹,苦涩道,“师妹,你早点休息。往后我们拍戏时,但凡有什么问题,常跟我交流。”

    “好,今后承蒙师兄的关照。”

    待那群人消失在夜色尽头,辛禹转回身,小碎步走到了寇泽身旁,刚想说什么,却见他倏然捻掉了烟头,把她摁入后座上,他欺身上去,随着车门阖上,昏晦的光影震荡了一下。

    寇泽不再克制自己的心念,捏住了辛禹的下颔,她被迫扬起视线,不经意,撞入了他深潭般的眸色,彼此的吐息一下子变得颤巍巍,又是灼烫,又是缭乱,她被轧躺在了后车座上,他双臂撑在她腰侧,随着手指力道的收紧,一阵磨砂般的质感,他偏过了头,额庭抵在了她额心处,轻轻捻磨。她身体温软如棉絮,而他躯体像是逐渐攀升至沸点的炽铁,少女长裙与男人黑色衬衣的交糅与碰撞,如台风过境,在彼此的肌肤上掀起过电般的一阵强烈触感。

    彼此脸贴着脸,辛禹的胳膊和手腕有些发麻,轻轻搂住他的后颈,彼此若即若离的相依。

    “寇泽,你怎么啦?”她问。

    “以前还跟别人写过情书?”寇泽淡淡地抿唇,笑意未明,“你胆子挺大的啊。”

    “……”辛禹一阵头皮发麻。

    “不过那时候,你十七十八岁,喜欢人很正常。”话至此,寇泽把她散落在额庭的发丝拂开,由上至下凝视她,“怎么喜欢上的,嗯?”

    事情过去太久,辛禹根本记不起来,魏路明那时候是学校风云人物,校园论坛上居于榜首的初恋情人,披星戴月,人人对他滤镜加倍,没有人不喜欢他,全女寝的女生都给他递情书,原主受到巨大鼓动和气氛渲染,也洋洋洒洒写了一封。

    那个年头,送情书就跟买五毛钱彩票一样,只图个重在参与,至于能不能翻牌,那倒不是重点。

    辛禹嗓音变得虚:“我早忘了啊。”

    “在情书里写了什么?”

    “……”

    寇泽继续追根溯源,为这样的一件陈旧小事儿,特地咬了她嘴唇一口。

    辛禹眼眸变得濡湿,委屈巴拉的:“我现在只记得你讲过的巴勃罗聂鲁达的情书。”

    寇泽听罢,容色稍霁,但又极淡地笑笑,扯了扯唇角,说:“让他惦记你这么久,说明你们那时关系挺好。”

    “……”

    他慢条斯理地算:“大一当你辅导员,大二你在他毕业典礼告白,清算一下,你喜欢他两年。”

    “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辛禹捏住他的嘴,不打算让他说了,“大学关系还行,毕业后,联系逐渐淡了。”

    原主旧年欠下的桃花债,现在让她一个一个地埋,不论说什么,都要快刀斩乱麻地解决掉,但辛禹委实觉得自己有些像大冤种。

    寇泽并不言语,仅是沉寂地凝视她,吐息变沉。

    辛禹逐渐觉知到他手臂上升温沸烫的触感,还有在肘部隐隐凸显的筋络,他偏首亲住了她,以吻封缄。

    他并不是在吃醋,但只是有些不痛快,知道她在学生时代里喜欢过一个人,跟人递过情书,还和那个人走得近,心里会有些难免的不适。

    在感情一事上,他为何会变得计较且敏-感呢?

    想来,爱情可能大概就是两件事,第一件事,想尽办法证明『他爱她』,第二件事,想尽办法求证『她爱他』,恋爱的过程就是不断证明自己的同时,并测试对方,设置n+1个假想敌,吃醋n+1次,手段原始,捕风捉影。

    但感情的本质,不就是这样的吗?

    有些人是用来错过的,风花雪月后只是一个背影。

    但有些人在深爱后,一定会等来一个长情又温暖的怀抱。

    很快,寇泽隐微感觉到,辛禹的藕白胳膊轻轻挪到了他的后背处,像是一只软绵绵的猫儿,慢吞吞,又掺杂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一步一步拱进了他的窝里,尝试着回抱他。

    她的心跳声和吐息,在他耳膜里震荡,裙摆和衬衣起了深深浅浅的褶皱,他们像是两朵日薄西山的岫云,在雾蒙蒙的夜色里,谛听着风雨。

    最后还是辛禹的小腹起了轻鸣声,她饿了,人有些窘,粉颊的晕儿,可以挤出水来,寇泽笑着松开了她,揉乱了她脑袋上的发丝,像是薅羊毛似的,又亲了她一下,温声说:“走,带你去深夜食堂。”

    灯光照亮了夜幕,日本今津区的影视城已经转冬,快要下起小雪来了,但白允儿拍摄最后一场戏,时间是在夏日,还是在狂烈的暴风雨之中。

    下雨是用当地的消防车喷水,狂风的效果是用特大鼓风机以及飞机头的螺旋桨叶震荡出来的,周遭工作人员都穿着羽绒服,白允儿还是穿着单薄的雪色连身长裙,与她做对手戏的寇子深现在是被炸得浑身是血的尸体,她抱着他在风雨下的废墟里哭,现场很冷,说话容易吐白气,主创准备了七台大功率照明灯,为白允儿和寇子深加暖升温。

    不过,再拍完片子最后一场戏后,白允儿没能来参加杀青宴,回国后,她马上就感冒了,咳嗽不断,病了整整一周。醒来时,是在晚夕,发现一位穿着深色女士西装的女人,妆容很是精致,气场干练凝练,正在跟医生说话,医生毕恭毕敬地说了什么,女人神情不虞地听着,神色越发阴沉,仿佛蓄着低气压的急风厉雨,又有富士山般的威压,而负责照顾她的生活助理和经纪人已经不见,估计是被训斥换掉了,取而代之地是静守在走廊上一群黑色衣装的保镖。

    白允儿不知道女人是谁,又是何时来的,她手上正在打着点滴,徐缓地坐起了身,女人发现她醒了,又对医生说了些什么,众人褪下后,女人轻轻叩了叩门,用略显生疏的中文问自己是否能进来,白允儿愣了一下,点点头。

    “我是孟迁旬的母亲,渡边琼子。”这位姓渡边的女人,在白允儿病床前徐缓地坐落,原本凌厉威慑、雷厉风行的气质完全收敛,锐利的线条杳然无踪,整个人变得极为温和与娴静,像是一位慈霭的、很好说话的母亲,让白允儿一时微怔,不知哪种面孔才真正属于这位女人。

    不过——“竟然让您亲自来看我,真是太屈尊了。”

    白允儿很是拘束,以前跟孟迁旬在一起时,只是知道他读初二那年父母就离异了,他被判给父亲孟漓江。孟氏父母都是商界的尖端精英,手腕强悍,又野心勃勃,父亲在中东地区缔造商业版图,母亲在东亚缔造娱乐版图,两人手下的公司集团继承权,皆在统摄于独生子孟迁旬手里,所以,现在旗下的经济传媒公司被大陆立案审查,首当其冲的人,不只有孟迁旬,还有坐在最高执行董事之位的渡边琼子。

    “怎么会麻烦,十四年了,这还是小旬第一回主动给我打电话,因为他在华国接受审查,临时走不开,遂委托我这样一件事。”渡边琼子将床位调高了些,方便白允儿坐起身,雍容的面容上噙着一抹淡雅的笑,“让小旬很在乎的女孩,会是什么样子的呢?来的路上,我一直好奇着,现在看到了你,的确是国色天香。”

    白允儿听至此处,不知为何,感到十分害臊,受宠若惊之余,也有些被蕴藉安抚到了的感觉,不由地想起了还在坐铁窗的白母,又看着近前的渡边琼子,两人慈霭的面容在某一瞬间重叠了,又感到一阵唏嘘,说,“伯母过誉了,少爷与我,其实不是您想象的那样的……”

    渡边琼子眉眸盈盈,看着白允儿,“小旬是一个难相处、难靠近的人,心防也深重,你陪伴他身边,应该是耗费了很多勇气与耐心吧。”

    白允儿轻轻摇摇头,奋力支起身体,温吞解释道:“少爷人很好,真的很好,对我特别照顾,是我的恩人。”

    这是真心话,是他给了她重来一切的勇气和机会,是她无数次想过放弃,想说『算了吧』,但他总会说,为什么坚持,想一想当初。

    自己被《爱声梦幻祭》扫地出门,母亲获刑,在内娱身败名裂,人人喊打,全网封杀,落了个千夫所指的惨境。

    白允儿恨透了辛禹,每次想起自己当初的遭际,总是恨得咬牙切齿,她不能认输,绝不容许自己黯然退场,她一定要东山再起!

    说出这些,需要勇气,在渡边琼子面前,白允儿似乎什么都可以说。

    渡边琼子笑了,染着黑色的指尖轻轻握住了白允儿的手,语气温和:“我很喜欢你坦白自己野心的样子,听说不只《兰陵儿女》要去参加戛纳,大陆上也有个剧组要送片参加?”

    白允儿说:“是的,这部片子的女主演是我曾经的一位好朋友,我觉得,我们应该可以在戛纳红毯上重聚。”

    一抹暗色渡过眉心,渡边穹子意味深长地说:“重聚和得奖,你想要哪个?”

    白允儿稍愕:“伯母您……”

    “我有一万种办法,让你朋友的片子无法顺利送审,但你的意见是第一位的,我想听听你的选择。”

    倘若她与辛禹重聚,自古以来都是王不见王,角逐同一个竞赛单元的奖项,她得奖的难度系数可能会暴增。

    如果让《渡白夜》错失今年评奖的机会,那么《兰陵儿女》会迎来天时地利人和,她夺得最佳女主角的概率也大增,届时抱回了金棕榈,有奖傍身,内娱便无人可以对她指手画脚,到时候,便是她白允儿东山再起之时,辛禹也不能再奈何她了!

    白允儿说:“伯母,我想得奖……我不想,再等下去了。”她受人眼色与非议的日子已经够了。

    渡边琼子温柔地摸了摸白允儿的头发:“好,那戛纳上的红毯,你只能遗憾地独自一个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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