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装咸鱼第81天】

    当纪熹听说,辛禹收到了皇家舞团的橄榄枝时,她差点在公司食堂餐桌的椅子上跳起来,周遭都是领导和同事,纪熹适时收住,按捺住了自己预备疯狂上扬的唇角,她虽然没听说过圣迭戈k&a;q,但舞团的名字里,带了一个『皇家』,就感觉逼格特别高。

    她一边吃饭,一边偷偷搜了一下k&a;q,不搜还不清楚,但这么一搜,就唬了一跳。

    人家跻身于全球十大顶尖舞团之首,是世界历史上最为悠久的芭蕾舞舞团,原身为十七世纪圣迭戈歌剧院的八人舞队,舞团规模小,但经过漫长数百年划时代的演绎,早已成为了世界舞蹈艺术的心脏地带,抵今为止,这一支颇具传奇色彩的舞团,因擅于演绎独幕舞剧,舞种涉猎极广,为全球观众贡献出了超过三百部经典舞蹈作品,颇具浪漫主义气质。

    k&a;q的舞剧影像,在国外非常爆火,很多经典的作品被不少爬墙的up主搬运到了国内的字母站里。在这些舞剧之中,不论是跳芭蕾,亦或是跳别的舞,虽然是属于小众艺术,但只要跳得颇具浪漫的美感,就会很有吸引力。

    k&a;q的舞者来自世界各地,她们的首席是跳肚皮舞的亚裔混血女子,中文名字叫欧尚苏,体态丰腴饱满,一头赤霞色的浓密蓬发,一位粉丝搬运了她的一分钟独幕舞剧,视频时长虽短,却有了七百万的惊人播放量。

    背景音是颇具异域风情的手鼓乐,她在六十秒内,高速扭动腰部、胸部、臀部,身姿如雪白的蚕,千娇百媚,那性感人鱼线和腹肌线,勾乱了无数现场观众的吐息。

    欧尚苏是顶尖的肚皮舞大师,想去现场看她的肚皮舞,是千金难求,这位大师想约见辛禹喝一杯咖啡,莫不是想将她招入k&a;q里?

    纪熹以前带各色艺人,都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冲击与震慑。

    起先,她觉得小姑娘能通过《爱声》音乐选秀节目,实现一次翻红,就很不错了,但她不仅拿到了c位,还去冷翡翠这等一流的大剧院演起了音乐剧。现在,辛禹拍戏跳了一支水下鲛人舞,顶尖的皇家舞团就找上来门来。

    这些高门槛的资源,都是纪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现在辛禹除了在扎根在梦梁剧组拍戏,每个月都会抽固定的一周时间去复排《暮钟幽伶》,日程是有些紧的,纪熹最近还一直在帮她接洽接下来的戏约,民国题材的电影《青鸢迷藏》,她跟导演谷常宁那边定下来了,等辛禹拍完了《风起梦梁》,就直接进组。

    现在有舞团找上了门来,纪熹权衡了一下,觉得辛禹如果加入舞团,可能就没有充沛的时间去拍电影了,两者之间必须要权衡一下。

    吃完饭后,她给辛禹打了个电话,问她对此是怎么想的。

    辛禹斟酌想了一下,说:“做好一件事再一件事吧,k&a;q舞团抛来的橄榄枝固然金贵,但就我目前的阶段而言,我是想去继续心无旁骛的拍戏。在未来某个阶段里,我在这个领域达到了饱和状态,有了一定的成就以后,才很可能去考虑去挑战自己没有尝试过的方向。”

    纪熹点点头,认同道:“那也是,那咱们就先一心一意把戏拍好,其他领域的大饼,咱就先不碰。”

    这几天,她跟k&a;q舞团发了一封婉拒信,说自己家的艺人考虑过了,最近决定专注于拍戏,暂时无法考虑舞团的事情。三天后,首席欧尚苏从圣迭戈,寄送了一张古典大气的烫金名片过来,附文:“那么,咖啡就先欠下了噢,如果辛小姐在未来的任何时候,想要跟我喝咖啡,我随时欢迎你来,k&a;q的大门,永远为你而敞开。”

    辛禹看过了名片,仔细收好,对方的诚意很足,留着一杯咖啡的联系,以后若真要转型的话,她一定会优先考虑。

    《风起梦梁》进入了剧播的黄金期,随着集数一集一集的播出,从开头步入了前中期,花无焚的戏份也变得越来越密集,重头戏越来越多,最近一个半月,她都泡在了片场里,许岸给她塞飞页的纸,越堆越厚,塞飞页是对演员本身的一种认可和肯定,说明市场反馈好,观众对角色的剧情有建议和想法,希望花无焚的戏份可以多一些,许岸根据他们的意见作出剧情的调整,添了不少新戏,不但丰富了反派的剧情与支线。

    剧情本身完善得越来越充盈,但也造成压力大,飞页是深夜塞过来的,辛禹连夜要背好,第二天马上进入开拍。

    长达一个月的连轴转,她几乎都快遗忘了电影饼的事情。

    在入秋的一个晚上,郝灏电话从北疆打了过来,跟她聊了两个多小时。

    郝灏选角儿的方式,跟寻常的导演不太一样,选角一般是要试镜面试的,但郝灏不走寻常路,他喜欢跟演员聊长长的天,天南海北的聊,聊着聊着,演员本身的潜质,都会通过自身的谈吐,一览无余,郝灏会通过对话,来洞察一个演员是否扛得住角色。

    这个步入中岁的导演,严肃,深刻,讲话有一种沉思的气质,十多年拍摄严肃纪录片的经历促成了现在的他。相中殷胜男角色的小花不算少,但她们都有些害怕跟导演聊天,聊着聊着会露怯,他抛出来的问题,她们差点都接不住,脑袋里的墨水就这么点,导演还一直让她们输出自己的认知,可是她们都忙着拍戏了,哪还有时间充电啊。

    辛禹是易南珂牵线过来的人,虽然有实力的保证,最近口碑也不错,但是,到底是一块实打实的璞玉,还是鱼目混珠,他要试问一番。

    郝灏在电话里问道,“谷导演说,在去拍青鸢之前,你想先来接触《渡白夜》?”

    辛禹道:“易南珂说缺个女主演,我看了一下人物简纲,觉得殷胜男这个角色很有意思,所以我想试一试。”

    “可是,这小姑娘是很压抑的角色,名副其实的底层人物,被人欺负,家庭也差劲,还辍学打工,演这种自卑怯懦的小人物,虽然卡司高,但你粉丝会接受么?很多人都挺希望你下部戏,继续演个大女主。”

    青鸢迷藏,就是典型的大女主戏,女主搞复仇事业,搞得特别精彩。

    目前它已经在绿瓣上架,继承了来自《风起梦梁》积攒下来的好口碑,关于这一部下半年拍摄的电影,想看的人数还不少。

    辛禹深忖了一下:“如果说大女主戏,是一种女性的英雄主义,那么,我觉得《渡白夜》也可以算是大女主戏,殷胜男的成长空间特别大,从最初的自卑怯懦,逃避那些恶意,羞于将面容示人,到最后,一步一步蜕变,她敢于摘下了小丑头套,正视悦纳自己,把恶意打回去,重回舞台跳舞,去挽救自己一直在坠落的生活,我觉得她付出这样大的勇气,这也是一种英雄主义,很写实主义的一个女性。”

    “我相信拍出来的话,会有营养,对粉丝有共鸣、力量与启示,她们也是自己生活里的女主,高考考研考证可以是事业,恋爱成家是事业,创业是事业,只要成为一个更好的自我,愿意付诸勇气,这就是英雄主义。”

    郝灏眉心动了动,“你说服了你自己,但如何去说服外界的人?”

    “不需要说服,先拍为敬。说服的力量,得发生在电影上映以后,一个好的人物,通常都具有普适性,大家通过这一份普适性去看到了她身上的力量,在逆境里成长,在绝望里蜕变,不可能有人不会动容。我的粉丝们,她们会认证我的选择。”

    郝灏静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笑了笑,才道:“看来小易没看错人。《渡白夜》的剧本,我明天会发给你,一个月后,你的戏份应该也拍完了,到时候来北疆吧,咱们有很多事没做呢。”

    “好,谢谢郝导,到时候就多指教了。”

    明天继续赶戏,晚夕时分,辛禹接收到《渡白夜》的全文剧本。

    剧本是编剧群体历时两年创作出来的,也跑过不少地方勘景。人物继承了纪实与写实的强烈风格,就拿男主做例子,光是为了塑造高以安的形象,编剧团队就采访了不少国内的拳击手、外卖员和摆路边摊的流动小贩,台词、肢体动作,都是真实在现实人物里存在的,辛禹读下去,剧本的人物,不论是主角,还是配角,人设扎实得简直不可思议,简略地三言两语,言语力透纸背,角色就马上活了。

    易南珂也说,现在早七点,到晚十一点,都按照高以安的生活轨迹来走,估计这种体验生活要持续一个月。

    如果是殷胜男,估计也要过上一段体验生活的日子。

    辛禹觉得很有意思,虽然已经拍完了今日戏,时间也很晚了,但她看剧本,莫名感到了强烈的吸引力与催读欲,一刻也不愿意停下来。

    就这样捧读,一径到了天明,东方隐隐露出了一星鱼肚白,但夜色还很昏暗,她随手找了件外套和球帽戴上,走了出去。

    晨雾沁凉,朝暾熹微,她脑子里都是殷胜男的影子,现在是早上近七点的光景,看到路上很多骑单车的少年少女,穿着洗得干干净净的白色校服,衣襟上挂着附中的校牌,身影穿梭在肠粉店包子店附近,耳朵挂着耳麦,校服口袋里藏着手机,她们娴熟地将早餐藏在书包里,说说笑笑地从辛禹的身边经过,青春的气息扑面而来,她听到她们在谈论写不完的作业试卷,暗恋的男生,即将新上市的漫画与手办。

    有人成群结队,也有独自一个人的,辛禹视线落在那些落单的人影之上,殷胜男的缩影,可能就裹藏在这些形单影只当中。

    原主也有学生时代,但原书里没有丝毫的只言片语,辛禹悉心回溯了一番,都是艺考的记忆居多,原主没有可以交心的同学或者朋友,经常都是一个人,自己学自己的。

    -

    辛禹在前世没有上过学堂,也没特地读过私塾,那时不让女子多读圣贤之书,但因辛禹的旧时身份之特殊,九皇子是单独请翰林书院的老太傅,给她习读四书五经,放到现代的话语体系里,就是一对一辅导教学,她没有过过群居生活,不曾接触过外男,也是独自一个人。

    老太傅极为严峻,常进行难度惨绝人寰的周考抽背,辛禹初时背不下书文,被罚了不少板子,时常用膳之时,手背都是肿疼颤瑟的,甚至连筷箸都拿不稳,半个月后,九皇子北狩回归,同她用膳之时,问起课业来,辛禹惶恐不安,『啪嗒』一声,筷箸滑坠到了地面上,她冒冒失失地拣起筷箸,趁势把手缩入袖中,藏到了身后。

    九皇子见到了她的异况,察见了几丝端倪,沉声:“手怎么了。”

    出声时,连着气势都冷却了几分,显得极有威压与肃杀气息。

    辛禹默默垂下了眼,情绪敛在了平静的话语里:“无甚要紧,是我粗心大意了。”

    九皇子眼峰淡淡地打量着她,小姑娘是惊魂未定的样子,看起来有些委屈与娇怜,他的语气无意识放缓,静声道:“拿出来,我看一下。”

    辛禹这才温温吞吞地呈上了手,姿势格外审慎,如向帝君递上了奏折的宰执。

    男人的手掌很宽大,她的手放在他掌心上,像是稚子的手,他轻轻捏住了她的腕子,详细端看着。

    少女柔嫩的手指,因挨了不少的板子击打,白皙的肌肤上变得臃肿胀红,指甲亦是被磨秃了一层皮,畴昔手部水润的光泽,完全不见了踪影,仿佛遭遇了凌厉暴殄的一尊白瓷珍器,视线触及的那一刻,男人心里,有一块细小的地方,如耸立的危楼明显坍塌下去,呼吸也歇止了。

    素来,能罚她的,只有他一个人,其他人都切切不可染指,她是那样的娇气,抄书都是会嫌委屈的,更何况挨了重重的板子。

    挨板子是读书人惯用的一套罚法,但她与那些儒生都不一样,又怎么能平等视之?

    是他疏忽她了。

    九皇子隐抑地松开了她的腕子,哑声问:“为何会挨打?”

    辛禹脑袋垂得更低了:“我性子愚拙讷钝,时常诵错了辞赋,写岔了诗律,太傅想让我长长脑袋与记性。”

    九皇子眼神黯了一黯:“倘若不理解自己所学的东西,诵错、写岔,也是很寻常,这也不能代表你记性不佳。”

    男人的话仿佛说到了她心坎上,辛禹瘪嘴:“老太傅讲得干巴巴的,虽有抑扬顿挫,但是照本宣科,前日,他夸前人流传的诗经是一绝的美,大雅小雅都令我分析一遭,可我不觉得有什么美的,只觉得咬文嚼字,生涩偏僻极了。”

    九皇子抿了抿唇,默了一会儿,才道:“若有不懂的,大可以来问我,我若不在,你留信委托予随扈,我收到便会回。”

    “我不敢的。”少女跟一只鸵鸟无异,声音闷郁,欲言又止。

    九皇子手指拢紧,复又松去:“可是因为我上次命你抄写三言二拍之故?”

    “不是,是因为,殿下您看起来……”辛禹轻轻摇了摇脑袋,声如蚊蝇,伴随着和风和温热的呼吸,轻细到了极致。

    “有些凶。”

    他眼神看过来,她都不敢主动靠近他。

    男人的心口蓦然被撞了一下。

    他凶吗。

    良久,他淡声道:“我明白了,你退下吧。”

    辛禹不知九皇子那一刻,做了些什么决定,也不知他心中的千丈波澜,只是晓得当夜,他吩咐侍女拨了个金疮药给她,每日匀涂三次,连续一周服用,一周后,辛禹的手果真慢慢消肿了,但老太傅却没再来给她授课,复学的那一个黎明,她等来了九皇子。

    辛禹感到颇为震骇,看着九皇子拿来了她周考时的一摞牍册,细细摊展开来,他没有交代详细的前情提要,只是淡声说:“太傅领命去修纂文治之书,自今日伊始,我负责督促你的习学。”

    一个专为习学之用的学阁,从原始的一张桌榻,变成了两张桌榻,小的一张是她的,大的那一张是他的,相当于九皇子将他的办公之地,搬至了她的邻近,当一日的课授完,轮到她在默诵读书、默写今日所学的文论之时,九皇子则会在近旁开始处理公文。

    相当于,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眼皮下进行。而他生活中的一些外人鲜见的一面,她会看得到。

    辛禹心中忐忑得不行,忧喜交加,忧得是,跟九皇子处在一起,她难免不了会分神,会更加拘谨,感觉比起手心挨板子,跟他同处一个屋檐之下,这一桩事体教她压力倍增,每一回他端坐她身侧,跟她讲学之时,她必须集中十二分的注意力,才能将他所述的内容理解并记忆,而不是被他的人所分神。

    九皇子教授她习读经子史籍,且针对她的课业指点一二,一来二去,辛禹逐渐卸掉了拘谨。她发现他是个极为厉害的人,博闻强识,跟她分析诗文之时,会引经据典,引用诸多朝廷见闻与策论世事,这些都是活生生的案例,很吸引她,与老太傅讲的那些鸡肋之语,全不一样。

    但后来在他的提点之下,她的进步堪称神速。

    这也是她喜的一面,她并不排斥这样的相处,恰恰相反,甚至是满怀着幽密的期待与欢喜的。

    关乎暗恋,关乎情窦,那是她潜藏心底的心事,因为无法诉说,但总要寻觅一个可以寄托情丝的地方,于是乎,有时趁着他在阅读公文,她总会在抄写诗文的宣纸之下,藏着一张画纸,悄悄用画笔描摹他的侧颜轮廓,她就这样连续偷偷画了一个多月,渡过了夏日。

    直至入秋的时节,桂花开了,数株金桂开了花,甜腻腻地香,一日她贪玩采桂晚到了,匆匆忙忙去学阁,发现九皇子已经在了里头。

    但辛禹没敢贸然入内。

    男人伟岸轩挺的身影投射在了她的桌案上,想来,他是要检查她近日习就的功课,但她的那一张画,画着一个男人的画,昭然出现在了数叠字碑帖的下方中心位置,星星点点的日光在画纸上游弋,淡金色的光影,渍在了方寸点墨间,毛素纸上,那个男人轮廓由暗转明,也仿佛成了立体鲜明的活物似的,他在少女酝酿了一整个夏日的惦念与诗意里,缓缓跃入了九皇子的眼底。

    他捻起这一幅画,淡淡地端视,纸页的褶隙在手指间轻轻地揉捻,见她呆若木鸡杵在门外,他复将画轴放下,“愣着做什么,进来。”

    辛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进去的,如履薄冰,脊椎都生了绵延的寒意,开始底气不足地解释:“殿下,我不是有意画您的……我没有躲懒,我都是在完成了当日课业的任务,才,才画的,请殿下莫要误会……”

    他看到她画的画了,会不会发现了什么?

    会发现她暗藏久矣的欢喜吗?

    她想让他知道,又不想让他知道,整个人处于一种矛盾的漩涡里。

    因为辛禹实在太过焦灼,以至于没有看到,他唇角在一瞬间轻起的弧度,但弧度很快淡淡抹掉,如浅墨在水中泅散了的飞鸿痕影。

    他卷起了一册纸,在她脑袋上轻轻做了个『打』的动作,辛禹唬得阖上了眼,却听到他低沉温实说:“看来你还是会分心,这画先没收。”

    然后,他将她辛辛苦苦画了一个多月的画,没收掉了。

    好像是一次完璧归赵,被摹画的对象,顺势将那一幅画,纳为了己有。

    九皇子居然没有动怒的迹象,甚至也没有真正的责罚她。

    辛禹觉得他变得宽容了,似乎在践行一些事情,比如,她之前说过,他有些凶,威容铁面,而现在,他凛冽锋利的轮廓变得很柔和,一句狠话也没有放,隐隐约约地在暗示她,他再不会凶她了。

    今日九皇子为她授完了课,辛禹很专心致志地抄诵诗文,但坐在隔邻一侧的男人,看着那一劄子来自南疆太守的水利公文,但久久才从第一行字看到第二行字。

    他在走神。

    她不再分心,他反倒成了因此分心的那一个。

    少女情怀总是诗,这诗意的东西,如剪波的飞燕,在他心河上剪开了一道口子,诸多心愫不请自来。

    他后知后觉,当他看到那一幅画,看到她含羞带怯的眼,看到她拘谨交缠在一起的袖子,那一刹那,是自己情动的开始。

    -

    翌日,辛禹收到了来自雅各『时间煮海』新品秀展发布会的邀约。

    自从新品的广告片被疯狂刷屏后,『时间煮海』的销量数据是异常的客观,甚至打破了雅各过去二十年以来的销售记录,雅各不仅挣得盆满钵满,品牌的溢价率和公关形象都一夜暴增了不少,这是东方女性艺人第一次挑起雅各的大梁,本来国际市场舆情部有些忧虑,但看到了非常可观的数据,所有人都舒了一口气,广告片所辐射的影响力,非常广泛,除了直接带动名表销量,也间接促成了全球公众对海洋保护事业的重视,就连海洋保护事业的相关部门,也给雅各与它的代言人颁发了两枚环境贡献的行业金章。

    辛禹的面容,国际歌舞界的专业人士和乐迷,是深刻的记忆点的,但对于更广大的圈层来说,她还是一个崭新的东方面孔。

    到网络上搜索了一下,她演过音乐剧,最近在演一部在大陆特别爆火的武侠电视剧,演一个大反派。

    辛禹戴着『时间煮海』出席发布会的时候,到了最后的收尾环节时,面对国外记者的采访,有一个媒体热切地问:“听说你最近在演一部武侠电视剧,很多人在外网上看到搬运的片段,非常精彩,很多影视发行公司都想争取到海外版权,但目前这部电视剧只在大陆发行,请问有意向制作国外语言的版本吗?”

    《风起梦梁》已经要火到国外去了?

    辛禹莞尔道:“如果能让《风起梦梁》走出国门的话,这自然是对我一件很荣幸的事情,但电视剧的版权事宜,可以跟云霄公司联系,他们是投资方和出品方。”她给了联系邮箱和方式。

    很多在现场蹲点的各国影视发行公司,如虎视眈眈的獒狼,迫不及待去联系了版权事宜。

    新品发布会结束后,辛禹刚想去自己的座位上拿包包,在第一排合作伙伴的嘉宾席上,出现了一道极为熟悉的男人身影,西装革履,气度矜冷峻沉,像是从复古伦敦雨夜里走出来的绅士。

    是寇泽。

    辛禹知道他最近一直在忙东欧市场区域链的事情,遂一直没有打扰他,加上她最近也经常泡在剧组,持续赶排花无焚的飞页戏,不知不觉间,两个人已经一个月没有联系了。

    上一次的见面,还停留在乌镇市井里的红墙烟水气里,那一个若即若离的吻,辛禹迄今回想起来,都还觉得胸臆滚烫。

    以撒先生朝着他恭谨的颔了一下首,在两人简约凝练的交谈之中,辛禹得知寇氏与雅各在前几天进行了一场很重要的合作签约仪式,这次寇泽出席新品发布会,是以矜贵的合伙人身份来,不仅是以撒先生,在场各国很多上市公司的执行董事都认得他,久仰他的盛名,热忱地前来叙话、互换名片。

    后面有一场盛大的餐宴,辛禹身为代言人,必须出席,她心里有些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感觉,好不容易应付完了,借着工作人员的掩护,她才去了停车场,寻到了寇泽的车,车门从里面被拉开了,她坐了进去。

    开车的人是寇泽一位海派的特助,叫小然,小然一直以为老板在等重要的客户,没想到他等是辛禹。

    老板的侄子寇子深,跟辛禹有过一段绯闻,现在寇子深不在了,老板跟辛禹同框了,这种画面居然莫名地和谐起来,毫无违和感。

    可是……

    他可是南有嘉鱼的cp粉啊!

    小然表面上淡定如斯,骨子有团魂火在熊熊燃烧,他是梦梁男孩,是南有嘉鱼的忠实拥趸,现在看到蒸煮在近在眼前,青年握着方向盘的手都隐隐渗出了汗。

    寇泽征询了一下辛禹的意见,说了一个当地著名的海鲜餐厅的名字,小然回过神,迅疾链接手机,开启了地图导航。

    开车开到半途,他的手机突然弹出了一条新信息提示,

    是常年关注的一个字母站剪辑大神,最近新剪的一个粉丝向视频。

    【南有嘉鱼be美学台词向:船开了,家人快入!双视角!救赎向!第二集末尾这一个船戏,荣登我年度最爱的cut!这集16收视率真t是盖的!辛禹易南珂国产片影视剪辑】

    因为地图是投屏的,坐在后座的两个人,同时都看到这一条弹窗消息。

    小然忽然觉得身体一紧,这条消息非常突兀,他连忙将这条消息划掉了,十分尴尬地朝着后面两位道歉。

    辛禹莞尔:“你也追梦梁?”

    小然被女神翻牌了,面部涨得微红,讷讷地看着前路,转到了红灯,才徐缓停下来,心虚地解释道:“身边的同事啊、同学啊、家人啊都再追,很多人,都很喜欢你演得花无焚,特别吸引人。”

    他也特别喜欢,但看到俊冷严肃的大老板杵在一旁,小然的求生欲强烈极了,不敢妄自多言。

    辛禹揄扬地说了声“谢谢”,“这也多亏了云霄公司,还有你们的老板,宣发做得很踏实,否则这一部剧的宣发也不会那么顺利,真的辛苦了。”

    她只字不提cp的事情,寇泽峻沉的容色稍霁,但他还是看到了那个剪辑视频的名字,打开了手机,在网络上搜索了一下,他这一段时间特别忙,几乎没有时间回看集团投资的自制剧,有人专门剪了cp向的十分钟超级精髓版本,他连了耳机,点击来看。

    辛禹在处理手机信息,过了五分钟注意到了他在看什么,剧情正好进展到了她为易南珂擦伤的时刻,画面蒙昧如春夜里的浮冰,画面流动,每一寸光影都在接下来的感情戏,做一回浓烈的注脚。

    别人看自己演戏的视频还好,但让寇泽看着她演的戏,辛禹现在总感觉有一种难能言喻的羞耻感在里面,寇泽注意到了她有些窘迫的视线,不知故意的还是无心的,摘下了左耳的蓝牙,分她一个,淡淡地勾唇:“一起看。”

    仿佛是真的要酿造一个很好的追剧氛围,他还将升降隔板升起了起来,挡住了后座与驾驶座中间。

    辛禹僵硬地拿起了耳机,听到了自己对易南珂说的台词。

    “给我躺下,(掏药)自己抹上。”

    易南珂的台词也足够深情动人:“我活得粗糙,这些矜贵的东西,还是留给师傅的好。”

    【啊啊啊我想成为药瓶,我想在花无焚的手上荡秋千,想在暮渊的腹肌上攀岩嘤嘤嘤!!!!!!】

    【教主大人霸王硬上弓,也不是不可以嘛,没看着暮渊小狼狗脸上就仨个字:求扑倒(bushi】

    【我裤子都快脱了,你就给我看个清水的玩意儿?尼玛的快开船!】

    寇泽:“……”

    辛禹:“…………”

    天,这弹幕是在误她!

    辛禹精神在戏里戏外来回拉扯,身体像是在搭乘跳楼机,心神都是真空欲坠的,很是煎熬,她抻过身去,即刻把弹幕关掉,煞有介事地对寇泽纳谏:“开弹幕的话,很容易分神,我们要聚精会神专注剧情。”

    这一届网友粉丝说话,特别放飞又open,真不知道寇泽看了心里是什么感受。

    她和别人一起演出的感情戏,可以大大方方呈现给广大的国民观众,但给她格外在意的人面前看,就会显得束手束脚,寇泽看得是那样的专注,辛禹只想捂紧过度发烫的脸,当一只埋沙堆的鸵鸟,假装自己看不到自己演的戏了。

    似是注意到了她憨然窘迫的样子,像是一只臊眉耷眼的猫儿,寇泽眯了眯深眸,伸出了温热的掌心,捏住了她的手,指腹抚在她的手背处,很轻很轻地挠了挠,“很紧张吗?”

    车内明明开着十七度低温空调,但他看到少女的脖颈和腮颊,都蘸染了一丝水泅开来的绯晕,粉得可以掐出水来。

    辛禹斟酌词句:“也不是紧张。”是羞耻心。

    她看着近前的车窗,偷偷瞄了他一眼,男人侧颜上的表情,特别淡,除了眉心和唇角有些浅浅的弧度外,她几乎无法窥探到他真实的情绪。

    真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剧情还在继续推进中。

    花无焚与暮渊绊了一下嘴,她妖冶的眸中,开始出现了一丝愠气,开始为暮渊上药,她的手指在他如岩石垒砌的胸膛上匀抹,薄红的眼神垂落,而暮渊一错不错地看着她,喉结微滚,唇部有咬合绷紧的肌肉,是欲与情的彰显。

    汗水泛在他的皮肤上,他偏过了头,脖子上青筋浮现。

    明明剧中两人演绎得挺有情感的,但在现实的气氛里,真的很不对劲,辛禹心跳剧烈地怦然,那些彼此呼吸缠绕的声音,真的无法听下去,让她每一秒都如坐针毡。

    实在按捺不住,辛禹伸出手遮掩住了屏幕,略显拘束道:“这部戏还有很多其他看点,我们可以,看点别的cut。”

    “但你和他的感情线,是全集最有看点的地方,你演得很出色。”寇泽将她的手轻轻握住,淡笑,“我觉得挺有张力。”

    他夸她了,是很真诚的,对她演技有了实质性进步的一次由衷赞赏,男人的格局就摆在那里。

    辛禹揪住了他的袖子,摩挲了一下,想要正色地解释:“花无焚是戏中之人,我是我自己,我所在意的人,又不在戏中——”

    这番话未经大脑说出来,连辛禹都觉得有些诧讶。

    在寇泽回应前,她又忸怩地矫正:“不是,我表达还不够准确恰当,生活和工作是分开的,我工作的话,会置顶工作群,在生活里,我就只置顶一个人。”

    寇泽看着她,悄然一顿,适时摁了暂停,画面定格在易南珂准备说出经典台词之前的前一帧。

    他握着少女的手腕,脉搏跳动得很厉害,肌肤随着脉搏的迸动而逐渐发热滚烫,他握得更紧。

    寇泽将手机息屏,重复她的后半截话:“只置顶一个人。”

    不经意间,男人的嗓音也渐渐地低哑了,“为什么要置顶他?”

    有点像在明明知道答案,但要故意逗问她的感觉,不疾不徐地,话里还有隐微的笑意。

    辛禹的视线有些无处安放了,但他非常有耐心,粗粝的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揉挠着她的掌心腹地,他的力道很松,却把她掣肘得进退维谷,她的腰窝都跟着软了一截。

    辛禹想了很久,勇气一寸一寸地回笼复位,虽然还不能很果断地直视他,但有了正面回答的勇气。

    “大概是因为,樱桃树也有想对春天做事情吧。”

    空气静了半瞬,辛禹一字一句:“以前,春天给樱桃树做了很多美好的事,所以,它选择把春天置顶,祈盼新的一日、新的一年里,可以最先见到它。

    “樱桃树,也在一直尝试着,想给春天做很多美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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