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连着三天,恽仪都跟之前说好的一样,一起床就给盛怀津打电话

    每次只响了一下,对方就接了,声音听上去也是很精神。

    比起她重复的工作安排,盛怀津似乎每天都有不一样的趣事分享给她听。

    第一次,放慢自己刷牙洗脸的动作。

    第一次,觉得打电话是这么有趣的事情。

    盛怀津在倒计时见面的时间,她的心也跟着像是踩棉花似的往上飘。

    与此同时,京都那边传出来一个消息,恽沁被踢出恽氏集团,因破坏别人家庭,被正主抓住。

    这档子狗血的事情在网上并没有闹得沸沸扬扬,似乎传出来的时候就被压下来了,但恽仪还是从梁靖城那听到了不少内幕。

    老爷子病重,立好遗嘱。

    没得到自己想要的,便想着去争去闹,结果却被反将一军,落得如今这个狼狈不堪的境地。

    也亏得恽家要面子,才没让事情传开了去。

    “恐怕你得回一趟恽家了。”

    这是梁靖城来庆城后,第二次提起这件事,他本意不是想让恽仪回去争这个财产,而是怕她再这么较劲下去,回后悔一辈子。

    “还有几天,就是中秋了,月圆人团圆,趁着有假期,你回去一趟吧。”

    “嗯,再说吧。”

    恽仪第一次,没有直接拒绝梁靖城的提议。

    殊不知,两天后恽仪就接到了舒越的电话,彼时的她还没有想清楚要什么时候请假回去。

    “妈?”

    “小仪,回趟京都吧,你爷爷病危了。”

    恽仪:“……”

    都说与至亲的人之间是会有感应的,恽仪从前并不相信,电话里她问舒越,是老爷子要她回去的吗?

    舒越说,自从你跟老管家说,恽家往后的事情都跟你无关后,你爷爷就很难过。他想见你,又怕见到你。

    这一次,是恽坤严亲自找上门来的,说无论如何也要联系上你,让你回去京都,他怕老爷子连最后一个愿望都没能实现就走了。

    怎么就,要走了呢?

    有些人啊,一辈子咬牙狠心说再也不见,可是心里头总会挂念

    时不时想起那些关于过去细碎的画面,依旧清晰得像是昨日刚发生的一样。

    收拾行李的时候,恽仪的手都在发抖,舒宇晴站在一旁帮忙,都不敢出声,明明见她眼眶都是红的,却一滴眼泪都没有。

    四个多小时的煎熬飞行,落地京都。

    雨后浓云未散,耳边的喧嚣声仿佛与自己无关,恽仪推着行李箱往到达层走,迎面遇上了来接自己的男人。

    都快算不清楚有多少年没有与他见过面了,记忆里关于他的画面也是少之又少,时常有人喜欢把血缘挂在嘴边,那是恽仪最不相信的

    可今天站在这里,看见那个男人时,她又不得不接受这种该死的认知。

    还是能一眼认出那个人来,不过比从前苍老了,皱纹多了。

    “恽仪!”

    恽坤严招手,迎上来就要帮忙推箱子。

    “不用了。”

    恽仪冷着脸,避开。

    她没想到恽坤严会来机场接她,想来应该是舒越把航班信息给了他

    时隔这么多年,作为父亲他没有尽到一点责任,也没有联系过自己,在恽仪眼中,不过是比陌生人多了一层血缘关系罢了。

    若不是因为老爷子,她根本不想再见到他。

    恽坤严也有些尴尬,双手不自然地握了握:“恽仪啊,爸爸……”

    “不走吗?如果您不走,我可以自己打车过去大院。”

    恽仪骨子里的疏冷其实很像恽坤严年轻的时候,凡是她不想听的不在意的,她不会多花一分心思。

    她匆匆赶来,并不是想在机场听恽坤严说什么的,爸爸两个字一出来,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有这么自作多情且不要脸的人。

    “走走走,我的车就在外面停车场,我们走。”

    走出机场,迎面而来的气息让恽仪眉头不自觉地拧在一起,重新踩上这片故土,心情跟当初义无反顾要离开时截然不同。

    有多少年轻人喜欢这座城市,以成为这里的人为奋斗目标跟骄傲的资本。

    不论竞争有多激烈,生活有多残酷,仍旧卯足了劲想要跻身融入,即便背井离乡,生活飘荡,仍旧觉得满腔热血。

    机场离市中心有段距离,高速路两旁都是错落有致的林木,与南方不同,它们大多挺拔高耸,像极了这座城市的高傲。

    恽坤严不时通过后视镜打量,从头到尾恽仪都维持着同一个姿势,只是安静地看着车窗外的风景。

    对于这个女儿,他心里的亏欠与愧疚多过其他,当初通过网络得知关于她的消息,才一晃明白

    当年那个扎着俩小揪揪的姑娘,长大了。

    恽仪回来了。

    消息像是长着翅膀传遍了整个大院,老太太哼了一声,不做言语地上楼休息。

    大房夫妇面面相觑,本着一颗主持大局的心还留在客厅主位坐着

    而二房,因为恽颖的缘故,并不想跟恽仪碰面,也就找了个借口先行回酒店。

    一时间,屋子里除了大房夫妇以外,就剩下一些客人,大多都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想要见一见恽家这个被老爷子疼入骨的孙女,究竟是何方神圣。

    车子停在院口,恽仪推开门,迎面上来一个女人,笑脸盈盈:“这位就是小仪吧?长得真好看,坤严啊,小姑娘像你。”

    恽坤严紧跟着绕过来,本想着帮忙搬行李,没成听到这句话,愣了一下,瞧见恽仪那紧皱的眉头就知道这话定是让她不舒服了。

    “你出来干什么?”

    从样貌身材跟说话的语气,不难猜出眼前这位应该就是恽坤严的女朋友了,之前听老管家说起过,恽坤严谈了个对象,但一直没有结婚。

    究竟是老爷子不满意,还是恽坤严没有这方面的打算,恽仪压根不感兴趣。

    打从女人笑着说她像恽坤严的时候,恽仪心里就已经将她拉入黑名单里了,生平,她最讨厌的就是有人说她像恽坤严。

    北方的雨夜,夹着一丝冷意,恽仪推着行李箱,高跟鞋踩过一个个水坑,溅起的波纹一点都没有干扰到她的情绪。

    那双眼眸下的冷意,还有挺直脊梁骨的疏远,都让见着她的人不自觉往后退了退,那是与生俱来的一种气场。

    刘君挽着恽坤严的手臂,轻轻说道:“你这女儿,不简单。”

    恽坤严看了身旁的女人一眼,扯开手。

    “爷爷不在大院?”

    刚上台阶,还没进门呢,就先透过落地窗瞧见了那一屋子坐着的人,恽仪这一趟来,本就是为了老爷子。

    而不是进去与那些人寒暄,若老爷子在,此时此刻应该是老管家迎出来,意识到这一点,恽仪停下脚步,回身看向恽坤严。

    “在隔壁屋。”

    “什么意思?”

    可以说,恽家这座院子,占有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背面靠山,沿着环山公路上去便是著名的云顶山,吸引着不少人来看日出日落。

    老爷子的主屋,推开门就是院子,从阳台位置望出去还有一片小湖泊。

    旁边栈道延伸的两间屋子,一间给了大房,一间给了恽坤严,当初恽仪住着的,就是靠南边的那个小屋。

    但她方才如果没有听错的话,恽坤严说的是,老爷子搬到了隔壁屋?

    “年初的事情了,主屋翻新后,你爷爷跟你奶奶商量了一下,最后决定搬到南屋去安享晚年。”

    “就这么简单?”

    恽仪感觉事情并不是恽坤严说的这么轻松。

    “嗯,先进去吧,你大伯他们都在等你,先打声招呼。”

    “不了。”

    恽仪果断拒绝:“我来不是串亲戚,有些人也没必要见,我这就去南屋。”

    恽坤严:“……”

    眼看着人拎着行李擦身而过,越走越远,恽坤严话都说不出来。

    身旁一直看着的刘君摇了摇头,不忘补充:“我就说了,小姑娘是狠角色。”

    走向南屋的每一步,恽仪都觉得百感交集,栈道跟小树丛,就连那个小秋千架都还在。

    时隔那么多年,关于这里一草一木的记忆,随着步伐愈加清晰。

    “二丫,看爷爷给你带什么好吃的来了。”

    “小机灵鬼,我们荡秋千去吧,爷爷帮你推。”

    “二丫今天在学校开不开心啊?周末了怎么都没带同学来家里玩?”

    ……

    “丫头,真要走吗?”

    耳畔的声声回忆熏得她眼眶有些酸,站在门口安静地打量着这座屋子,忽然就迈不开脚步了。

    仿佛是慢镜头一样,大门打开

    出来抖落衣服的老管家看到门口站着的人,呆住了,摘下老花镜揉了揉眼,又重新戴上,眉眼充满惊喜:“二小姐?”

    “叔,是我。”

    雨后的台阶有些湿滑,老管家小跑下来的时候差点打滑,幸得恽仪眼疾手快扶住:“您小心点。”

    “哎哎,二小姐啊,您可回来了,老爷念叨您很久了。”

    老管家激动得紧紧攥住恽仪的手,生怕这一切都是梦境,生怕他一松开手吧,人就走了。

    盼了那么久,念了那么久,心里头埋怨着又挂念着,终于啊,这人是回来了。

    恽仪抿着唇,随老管家进屋,把行李箱放在外间后往里屋走去,到了门口,又了下来。

    “怎么了?”

    跟在身后的老管家纳闷,来了还不进去吗?

    南屋,是她曾经的家,老爷子搬来的这个大屋,以前是她跟母亲舒越一起住的。

    印象中大床旁边有个小摇篮,后来她长大了,用不上小摇篮了,老爷子都不舍得把摇篮搬走

    找来了个木匠工人,钉钉修修,变成了个小型储物空间,放满了小公仔和童话书。

    如今,老爷子搬到了这间屋子住,可门口还放着那个小摇篮,只稍一眼,恽仪垂在身侧的手就在不停发抖。

    心里头的愧疚跟酸涩齐齐涌上来,盖住了其他情绪,肆无忌惮地席卷。

    是她的倔强跟固执,把这个疼爱她的老人生生推远,她甚至都还埋怨过,怀疑过

    凭什么作为一家之主,当这个家里所有人都针对她跟母亲舒越的时候,老爷子一点震慑力都没有。

    嘴上说着疼爱,背地里关心,可实际上能为她跟母亲做的事情又那么少。

    现如今,站在门口,望着病床上那个背对自己的孤独的身影,恽仪似乎明白了——

    她的爷爷,并不是无所不能,无所畏惧。

    从门口到床前不过是几步距离,当看见床上躺着的那个人时,恽仪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她死死掐住手臂,没想着哭出声来

    但动静还是惊扰到了闭眼休息的老人。

    老爷子缓缓睁开眼睛,浑浊的视线过了许久才逐渐清晰,当看见来人时,他甚至都不敢张口喊一句,生怕是梦境。

    老管家站在一旁,忍着心酸,笑着说道:“老爷,是二小姐,二小姐回来看您啦!”

    “爷爷,是我,二丫。”

    握着老人干瘦的手,双膝一弯,恽仪直接跪在了地上:“对不起,爷爷,对不起……”

    那个如山般给她安全感的老爷子,那个坐镇恽家指挥全局的老爷子,那个能把她抱起来满院子跑的老爷子……

    变成了如今这样,骨瘦如柴,颤颤巍巍,连坐起身的力气都没有,只知道紧紧握住她的手。

    对不起,她并不知道老爷子已经病成这样,对不起,她是成长了,却没想到有些人是在渐渐老去。

    老爷子呜咽出声,把全部力气都用在了抓住恽仪的手上,生怕一松开,人就又转身走了。

    管家将面巾纸递给恽仪,又搬过来一张椅子,扶着她坐下

    “老爷子现在总是醒醒睡睡,清醒的时间很少。虽然不能完整的回应你,但是你说什么,他都是听得见的,是吗?老爷子,您要是认出眼前的人,要是想听她说话,您就捏一捏她的手。”

    恽仪赶忙低下头,感受到老人的手微微一用力,她的鼻尖又红了,拼命点头。

    “爷爷,我在呢,我不走了,不走了。”

    老管家退了出去,把房间留给爷孙俩,搬了把小凳子坐在大门口,望着阴云密布的天,抹了抹眼角的泪。

    大房夫妇跟恽坤严过来的时候,老管家站起身。

    “俞叔,恽仪在里面看我爸吗?”

    “是的先生。”

    大房点了点头,领了人就想进去,结果被老管家伸手挡住,蹙了蹙眉

    “你这是干什么?这恽仪回来了,也不知道先去主屋打声招呼,大家都在等她,她倒好,直接过来了。也行,我们就过来看一看,你这不让进?”

    “抱歉先生,老爷子现在是想跟二小姐待在一起,毕竟二小姐这次回来,就是为了老爷子来的,至于其他,等过了这阵子再说吧。”

    老管家的气场可一点都没输,跟着老爷子那么多年了,怎么说也算是这恽家的一份子

    这会他说什么也要拦着眼前这些个人,存了什么心思不管,眼下恽仪来才是最重要的。

    他可不想有些人来打扰,破坏爷孙叙旧。

    “算了大哥,今天你们守了一天也累了,早点回去休息,我去主屋守着,爸这边有恽仪,万一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再通知你们。”

    硬着头皮被拉过来,吃闭门羹的结果恽坤严早就想得到了,得知恽仪来了却没有先进主屋打招呼,这大房面子自然拉不下来

    特别是大房媳妇,说话那叫一个难听。

    碍着现在的形势局面,恽坤严也不想多说什么,吵架是没有必要的,但自己的女儿,自己还想护着。

    “行吧,我就不信她还能一直不跟我们长辈打招呼。”

    大房哼了一声,转身离开。

    “俞叔,小仪今天刚飞过来,她要是执意要守夜,您帮忙劝一下,我来替她,让她多休息一会。”

    恽坤严到底还是担心自己女儿。

    老管家点了点头:“老爷要是睡着了,我就让她去休息。”

    “嗯。”

    恽坤严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南屋,而关于这一切,屋里的人并不知道。

    恽仪牵着老爷子的手,指腹时不时摩挲着他的手背,从下飞机到现在一口水都没喝,也不觉得累

    像讲故事一样,把自己离开京都后都发生了什么,遇见了什么人,有什么有趣的故事,想得到的,她都细细碎碎说了出来。

    小的时候,恽仪觉得老爷子像是一个故事百宝箱,没有他不知道的。

    舒越忙的时候,恽仪就跟在老爷子身边,缠着他给她讲故事。

    别的小孩子,一听老爷子又要说那些陈年烂谷子的旧事儿,拔腿就跑,压根就不想听。

    可到了恽仪这儿,故事就算是听上个五六七八遍,她也不觉得烦,总能问出一些个新鲜的问题,引导着老爷子往别的方向上讲。

    正因如此,恽仪总能在老爷子身边待很长的时间。

    “爷爷,我过得挺好的,挺满足的。”

    “开……开心……开心吗?”

    一夜,老爷子终于攒足了力气问出这句话,问完连着大喘气。恽仪一边轻轻抚着他的胸口,一边笑着点头:“开心,真的开心。”

    老爷子闭了闭眼睛。

    老管家端着热好的牛奶进屋来时,老爷子已经睡着了,或许是因为恽仪来的缘故,今晚的他精神头好了些

    换做往日,二十四小时里,二十小时都是在昏睡中,哪怕清醒着,也说不出话。

    “谢谢俞叔。”

    恽仪接过牛奶,喝了一口。

    “二小姐,您连夜赶飞机过来也累了,先去隔间休息吧。下半夜我来守着,要有什么事情我再叫您。”

    “我没事儿,我来守吧,我也不困。”

    “听话,轮番守着休息,才能保持最好的状态,明天需要您的时候还很多,到时候您要是累了,谁来陪老爷子说话?”

    拗不过管家,方才又哭过一场,这会头的确有些晕,恽仪点了点头答应换班,喝完牛奶就先推着箱子去隔壁屋休息了。

    洗完澡爬上床,摸到手机下意识想要给盛怀津打电话,又想起他回酒店的时间,不得不放下手机。

    心里有万千句话想说,可是却没有人可以听。

    这些年,她错得离谱,错得荒唐。

    恽仪捂着脸,哭出声来。

    聚散无常,人来人往,时间腐蚀着关于过去的一切,人总是义无反顾地朝前走,似乎都察觉不到从前陪伴在身边的人正在老去。

    他们开始跟不上你的步伐,跟不上你的时间,跟不上你的话题,逐渐被你放在角落里。

    等到有一天,有了关于他们的消息,那往往就是令你措手不及的。

    时间会告诉你,他们在你不知不觉中老去,又将离开。

    将你的所有不舍跟愧疚推到了崩溃的边缘,那不是一种解脱,而是一种放不下。

    凌晨六点钟,恽仪被敲门声惊醒,她掀开被子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跌跌撞撞跑过去,打开门——

    老管家一脸肃色:“二小姐,老爷情况有变。”

    一屋子乌泱乌泱的人挤着,恽仪赶过来的时候,人都站到门口了。

    屋子那么小,父辈的人都围成一圈站在老爷子床边,身后是小辈,恽沁排头。

    绯闻的事情丝毫没有对她产生任何影响,依旧是精致的妆容,永远得体的长裙,那端庄大方的样子

    与八卦报道中那个被正室狼狈赶出房子的,似乎不是同一个人。

    恽沁轻飘飘地看了恽仪一眼,没有说话。

    反倒是站在旁边的恽颖,连夜向剧组请假赶了回来,这会看见恽仪,眼睛直勾勾地瞪着她看

    “俞叔,您这是干什么。把外人往里领是什么意思?”

    尖锐的声音仿佛划破一屋子气氛,恽沁扯了扯恽颖的手,用眼神示意她这种场合不要闹事。

    老管家不卑不亢地回击:“二小姐是老爷子点名到跟前的,谁都不能拦着,让开,我们老爷子要见二小姐。”

    恽仪没想着跟恽颖计较,打从她踏上回来的飞机,就已经做好了准备无视这些人,她看不起,也不愿意去多看一眼。

    大步走到老爷子床前,与昨日不同,老爷子已经换上了一身新衣服,牵起他的手时,他也再不能像昨晚一样,轻轻捏着她给予回应。

    老太太杵着拐杖就坐在床尾,抹着眼泪,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爷爷,二丫在这儿。”

    老爷子的手指动了动,虚无力地牵住了恽仪的手,像极了小的时候,他俯身牵起小丫头的手一样,只是却不能像那时候笑呵呵地说,二丫,走,爷爷带你出去买吃的。

    “嗯……嗯……”

    大喘气,胸口上下起伏。

    老太太不忍看,别过头去。

    老爷子缓缓闭上了眼睛,俞叔站在床头喊了两声,恽老爷子。

    眼泪一砸,手背一疼,恽仪哭出声来:“爷爷!”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恽老爷子走的这一天,恰好是过了十五,等来了恽仪,等来了团圆。卸下心头最重的牵挂,了无遗憾。

    半生戎马,清风两袖。

    明月夜,无佳思。夜来幽梦,惊鸿照影。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了这间屋子里,再无往日的生意与笑声

    光线像是一道分割线,越往上移,宛若将过去如一帧画面那般掠过。

    闻讯而来悼念的客人络绎不绝,老二家在主屋沏茶待客并登记折仪,老大家在南屋陪着老爷子,时不时与上前来悼念的客人打招呼。

    恽仪换了身衣服,头上别了一朵小白花,哪都没去,只是搬了张凳子坐在庭院小秋千的旁边,若不留神注意,根本看不到她就在那儿。

    梁燕青跟梁靖城来时,听闻恽仪也在,他点了点头:“是该来,恽老也是很想念这个孙女的。”

    梁靖城环视了一周,恽家小辈都在里屋坐着,唯独不见恽仪的身影,也是,她哪里能相安无事地跟这些人坐在一起。

    “恽叔叔,二丫呢?”

    “在南屋庭院呢,从老爷子走到现在,就一直在那里坐着,哪都不去,谁跟她说话都不听。你来了也好,帮我送一下早餐过去吧,总要吃点东西垫垫肚子的。”

    刘君听从恽坤严的吩咐,把豆浆跟包子都热了一遍,端过来递给梁靖城。

    “好,我过去找她。”

    南屋庭院里的那座千秋架,是老爷子亲手画设计图,叫木工过来做的。

    那时恽仪才一周岁,多数时间都是在这座秋千上,跟舒越一起,或者跟老爷子一起。

    后来长大了,父母的争吵与大院里其他人的冷眼让恽仪的生活变得封闭而又枯燥,秋千架成了其他小孩子玩闹的工具

    而她,只能是在孩子们都离开的时候,跑出去,坐一下,晃一下,一听到有人来,又一溜烟跳下秋千往屋里跑。

    再后来,恽仪搬出了大院,离开了京都,老太太非说南屋晦气,要翻修一遍,老爷子不让。

    老太太退一步,又说庭院整修,那秋千太丑,太碍事,老爷子还是不同意撤掉秋千,硬是自己拿着工具重修了一遍。

    老伴这么固执是因为什么,老太太也不是不明白,同住一个屋檐下,也不想因为这些事情而争吵

    毕竟这些只是东西,只要人不回来就无所谓。

    早些时候,见恽仪一直在这边坐着,老管家便将这些年,关于恽老爷子的一些事情细细碎碎地说给她听。

    人走了,可有些感情必须让活着的人知道,年轻人,总是把恩怨纠葛看得很重,可实际上呢,旁人一直在等着她放开,却迟迟没等来。

    “你爷爷总说,你是一个有思想的孩子,所做的每件事情一定是有你的道理,每一个选择,一定是有你的主意。可是啊,二小姐,我看在眼里,心疼啊,老爷子辗转不眠惦记着不就是你们这些个小辈。”

    “大年三十的年夜饭,他老人家总会吩咐厨房准备一道布丁甜点,不就是因为你爱吃。即便你没来,也固执地给你留一个位置,始终把你看成是家里的一份子。”

    “二小姐,您一定要过得开心,过得快乐,我相信这也是老爷子愿意看到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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