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来的餐馆，是一家地道江浙菜私房菜馆，这时间点用餐的人很少，不用等位，找了一个靠近窗户的位置坐下。
“你先看看菜单，想吃点什么？”
“我没有胃口……”
恽仪满脑子都是找视频的事情，她并不习惯在一件事情还未做完的时候就被中断了，关于这点，舒宇晴一直都觉得是臭毛病。
“我跟你提起水法钟的修复，不是为了要折腾你的。”
盛怀津将菜单重新拿了回来，低头一边看一边圈。
“四菜一汤，不浪费，你看可以吗？”
“可以。”
盛怀津指了指自己的口罩，恽仪立马意会，抬手叫来服务员，将圈好的菜单递过去。
等到人走了，盛怀津这才把口罩给摘下来，不过帽子倒是戴得十足紧，半边脸都挡住了。
“你把剧本带过来了吗？”
“我们之间不能先安分吃顿饭？”
盛怀津就纳闷了，这恽仪脑子里除了装工作以外，还有其他别的什么？
餐厅上菜的速度很快，精致的摆盘勾起恽仪的食欲，拿起筷子尝了尝，眼睛都亮了。将她微表情都收入眼底的盛怀津笑了笑。
“这家江浙菜是曲小迟推荐的，要不是今晚有安排，他一定会跟着过来。在研究吃的方面，曲小迟说第二，可没人敢说第一。”
盛怀津主动说起经纪人曲小迟，恽仪不免好奇：“他跟你有多长时间了？从出道开始，你们就是搭档？”
“嗯，东家跟我合作了有十年了，最初小迟只是经纪助理，后来变成我的独立经纪人，手底下只带我一个。后来成立工作室，他一方面也是负责人之一。”
“看得出来，你们关系挺好的。”
一个好的经纪人对于一个演艺人员来说，是至关重要的。
很多时候，艺人的作品、口碑、代言以及行为等等，都是由经纪人来把控。反应能力稍有不足，艺人都有可能会波及影响。
相反，跟从前的演艺圈环境不同，现在代言或者活动，粉丝都会一一整理归纳跟分析，连作品接得不好，粉丝都会联名抗议，迫于舆论压力，经纪人都有可能直接被炒鱿鱼。
“我跟小迟互相见证了对方的成长，脱离工作关系，我们也算很好的朋友了。”
恽仪：“这一次《钟声》的电影，也是他帮你挑的？”
盛怀津：“樊导亲自找过我，讨论了几次有了合作意向，待剧本出来后，小迟过了一遍，这才到我手里。算不上是他挑的，但也是过了他的考量。”
“原来如此。”
托盛怀津的福，恽仪这一餐也算不亏，吃了正宗的江浙菜不说，还听了不少有趣的事情。
以前觉得这个圈子遥不可及，没想到有一天还能跟影帝面对面坐着一块吃饭，换做舒宇晴，恐怕拿着筷子的手都在抖吧。
一想到这个画面，恽仪忍不住勾了勾唇。
盛怀津看到，好奇：“怎么？”
抬眸望去，四目相对，最先移开目光的还是恽仪。
“没什么。”
抽过餐巾擦了擦唇角，恽仪敛下眸中神色。
时间也不早了，从这边回酒店还有段距离，如果今晚要根据视频内容同盛怀津做讲解，想必又要熬夜。
“我们早点回去吧，讲解修复过程估计要花上很长一段时间，别耽误了你明天的拍摄。”
“好，麻烦你了。”
起身离开餐厅，两人一前一后走着，盛怀津去路口等车，恽仪一路低头玩手机收信息。
“小心。”
肩膀被人一把抓住往旁边一带，面前闪过一辆摩托车，车主还回过头来骂了句，恽仪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路口，就差一点，被车给撞了。
后背凉透，心怦怦跳得厉害。
“想什么呢，都不看路。”
曲小迟开车过来接人，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恽仪呆呆站在路口，盛怀津低头看她，眉头皱起，好像那种大人在教育小孩子的感觉。
摇下车窗喊了一声：“上车呀？干嘛呢？马路边教育自家崽儿？”
恽仪：“……”
落座后，盛怀津看着恽仪的侧脸，她越是不说话，他越是怀疑自己方才的语气是不是重了点。
“我就是回了一下信息……不是故意不看路的。”回过神，隔了许久，恽仪轻声开口：“你说那个摩托车车主，他刚才回头是骂我了吗？”
“你差点就成碰瓷儿的了。”
盛怀津不露情绪，表情认真。
回到酒店，恽仪先回房间，盛怀津换了身衣服后才过来。
“我们边看视频边说吧。”
恽仪注意到盛怀津过来时，还带了本子与笔：“其实你可以先录音，如果记不住的话。现在时间不早了，我讲快点的话你就可以早些回去休息，记笔记恐怕来不及。”
盛怀津：“好。”
“前段时间在博物馆的时候，我简单跟你说过钟表的种类，你还记得吗？”
离得近，恽仪只要一抬头，就能与盛怀津对视，她会下意识捏紧手中的笔，不动声色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记得。”
盛怀津单手搭在桌角，把先前了解到的内容阐述了一遍：“是用机械引水，呈现戏法效果的钟表，带有水法装置活动。”
这一本正经的回答，让恽仪有种错觉以为自己是在一对一教学。
事实上，也的确是空余时间开小灶。
“《钟声》里借到的水法钟其实没有视频中这款复杂，但钟表中呈现出来流水的视觉效果是同一个原理，都是利用齿轮带动。齿轮，是至关重要的环节，像这个钟表，在修复的过程中其实需要制作新的齿轮，但它未必能与旧的齿轮咬合，因为旧的齿轮上会有过去运转时留下来的磨损痕迹。这就需要我们修复师花时间，把新的齿轮一点点锉，锉到能呈现出自然磨损的状态，与旧的齿轮准确咬合为止。这需要花很长的时间，至少一个星期，就单单锉一个齿轮。”
剧本里关于修复过程是有取舍的，例如水法钟这一座，就只是拍初期修复跟做方案这两部分的内容。
时间有限，恽仪也是有分主次地给盛怀津讲解，等到全部结束，电脑屏幕下方显示的时间已接近十一点半。
恽仪深吸一口气，问：“我会不会说太多了？”
盛怀津身子往后靠，放松肩膀：“不会。”
他是真的没想到恽仪会如此认真详细地讲解，初衷是争取与她多一点的相处时间，期间也存有侥幸的心理，会是很舒服的聊天。
没想到，是很纯粹的上课。
果然是恽仪该有的风格。
“耽误你一晚上的时间了，辛苦。”
盛怀津收起放在桌面上用作录音的手机，站起身来。
演员该有的戒备心，今天让他给遗忘了，一待就是这么久，虽说是真的在为拍戏做前期准备，但若让有心人看到或者拍到，还是会有负面影响。
恽仪：“不客气。”
盛怀津：“那我先回去了，明天片场见。”
恽仪：“好。”
把人送到门口，屋里手机就响了，恽仪折回一看，是梁靖城。
“这么晚了，梁大老板是有什么吩咐吗？”
对方沉了一下：“还没睡？”
本是碰碰运气，若没接，那就是睡着了。
没想到恽仪这么快就接电话，语气听上去也很轻快，一点都不像困了的样子。
“没呢，刚忙完。你又跑哪里旅游去了，还是说淘到了什么珍藏品？”
梁靖城，算得上是恽仪的青梅竹马，特别是在成为梁燕青的关门弟子后，两个年纪相仿的人有着聊不完的话题。
不得不说，在过去十多年里，梁靖城这三个字在恽仪的生命中占着举足轻重的位置。
“去了趟欧洲，给你带了礼物，等回到庆城拿给你，你一定会喜欢的。”
“那就先谢谢了。”
男人一手拿着手机，一手端着咖啡站在落地窗前，玻璃上映着他温柔的双眸还有略微上扬的唇角：“你在做什么？”
恽仪笑着把身子往后靠，手指在桌面上画着圈圈。
“看了关于水法钟的修复视频。”
“听说你在帮一部电影做文物修复顾问？看视频，也是为了这个？”
这阵儿恽仪接了《钟声》这个工作，舒宇晴也发过朋友圈，比起一年可能更新一条朋友圈状态还是帮转的某人，显然是更得梁靖城的注意。
“嗯，关于水法钟这一块我还有些欠缺，想着应该严谨一点好。对了，这阵子你有没有经常给师父师母打电话？天气渐渐转凉了，可得吩咐师母把围巾给围上，她那寒咳的老毛病一犯起来，可让人心疼了。”
“这些话，你自己跟他们说了吗？”
熟悉恽仪的人都知道，她性子偏冷，但不代表不会关心人。往常话虽然很少说，可实际行动却一步都没有落下。
开春的时候，会给梁燕青寄茶叶，入秋的时候，会托认识的朋友带阳澄湖的大闸蟹，因为梁燕青爱吃。
等到入冬那会，连着好些年，梁燕青跟妻子的帽子围巾甚至衣服鞋子，都是恽仪买的。
她对梁家人好，是因为在她懂事时，梁家人给予她的帮助跟照顾，就像亲人一样。
没等到恽仪的回答，梁靖城也不希望她多想，打电话来无非是想听听她的声音：“好了，时间不早了，看完早点休息，可不要再熬夜了。”
恽仪：“嗯。”
叮嘱完，手中的咖啡也渐渐凉透。
望着窗外荧荧灯光，梁靖城有些不舍地结束通话，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那张合照壁纸，指腹不自觉地在女孩的笑脸上摩挲。
“是该回去了。”
喃喃自语，落入这沉沉夜色中，丝丝缕缕最终融入于空气里，唯有想念，多一分，更紧一分地缠绕在心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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