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邹违之后的生活和遇见他之前没什么不同。
裴闻菲依旧拼命苦练琴艺、筹备演出,应付福源时不时的随机抽查,生活过得劳碌充实,忙得忘记了时间。
只不过多了邹违每天准时发送的问候短信,刻板得如同邹违这个人一样,裴闻菲一看到就觉得很好笑,有时会忍不住笑一笑。
她空下来的时候翻了翻和邹违的聊天记录,发现虽然也快认识三个月了,和邹违的交流却寥寥无几——除了觉得他笨笨的很可怜以外,裴闻菲暂时没发现邹违其他的优点。
有次一起吃饭的时候她无意中和黎温提起,黎温惊讶地扔下筷子:“这还叫没有优点?够帅就行!”
“帅是帅,但我没有心动的感觉。”裴闻菲问,“你说我是不是对帅哥免疫啊?”
“是啊,陈子豪那种你不喜欢,现在多了个邹违也说不心动,”黎温开始替她担心起来,“闻菲,你会不会以后孤独终老啊?因为眼光太高。”
裴闻菲只是笑了笑,没说什么。
她的生活乏善可陈,每天都和琴键打交道,只能从演奏中找自己的存在感。
但每当练完琴,她脱离那个虚幻的音乐世界,回到真实的生活中,会产生轻微的不适感。
像陷入一片沼泽,无法挣脱。
除了对邹违的问候短信感到很无奈之外,裴闻菲还很好奇之前他发的那张照片。
邹违说那是“金星”,但没说到底是怎么拍的,看样子又不像是从网上随便下载的。
某天早晨六点半,裴闻菲刚起床打算去琴房,邹违又发消息过来了。
“早上好。”还是这三个字。
裴闻菲抓住机会,回复:邹违。
邹违:怎么了?
裴闻菲:你之前发给我的金星照片是怎么拍的?好神奇。
奇怪的是,平时邹违表现得恨不得和裴闻菲聊一百二十分钟的天,到这时候他却不回消息了。
裴闻菲以为他有事在忙,也没往心里去。过了半个小时,才又收到邹违的消息。
邹违:我是天文摄影的爱好者。
裴闻菲在琴房看到消息,当即“哇”了一声。
她超崇拜天文摄影师,买了很多有关的杂志,很爱看那些神秘美丽的星系。邹违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当即变得高大了起来。
难得和邹违聊一次,裴闻菲自然也没忘记上次在咖啡馆的遗憾,问邹违:之前你不是说好了给我推荐好看的诗集吗?
过了三分钟,邹违才回复,像在给自己找借口,只是说“最近有点忙”。
聊天框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裴闻菲立马意识到邹违下一句肯定又要说“对不起”了,赶在他发送之前说:忙就算了。
她懒得打字,干脆改成发语音。
“上次你说你最喜欢的诗人是李白,其实我对古诗也很感兴趣,”裴闻菲有些惋惜地说,“可惜我高中被我爸送进那个理科竞赛班,那些同学都是搞竞赛的,学校根本不重视语文课,语文老师讲课特别敷衍,我都有点看不懂那些古诗了。”
她说完,停顿了一下,见邹违还不回复,迫不及待地又发了一条:“中华文化博大精深,我觉得我还是得好好补习一下,下次俱乐部活动结束之后你能给我讲讲吗?就讲你喜欢的李白的诗好了。”
另一边,邹违坐在客厅里,戴着蓝牙耳机,把裴闻菲这句话听了三遍。
他这才意识到当初犯了一个多么大的错误。
撒了一个谎,往后必须编织无数的谎言。为了追女孩子舍弃自己的专业背景,邹违以前根本不屑如此。
但第一次遇见裴闻菲的那天,裴闻菲那么美,笑起来声音那么软,她脸上出现的那种能让邹违丢魂弃魄的欢乐神情在和她导师通话之后就一下子消失了。
邹违当时离得近,隐约听到她导师想给她介绍对象,问她喜欢什么样的。
“怎么样都好!就是不要找学理科的男生!”邹违记得裴闻菲当时是这么说的。
现在跟她坦白也好,说实话也行,人类都是平等的,在裴闻菲面前邹违当然可以做自己。
但如果真的跟裴闻菲说了实话,裴闻菲可能就不会再理他了。
邹违再三权衡,即便深感自己的不道德,还是昧着良心回复裴闻菲:“好的。”
裴闻菲仍旧发语音,声色听起来更轻快了,用几乎让邹违丧失理智的声音说:“邹违,你人真好!”
他父亲端着果盘从厨房走出来,看邹违呆坐在那里,顺口问了句:“怎么了?研究遇到困难了?”
邹违放下手机,摇了摇头,说:“很顺利。”
————
和邹违约好之后,裴闻菲倒有些对下一次的俱乐部活动期待起来。
然而,下一次俱乐部活动的通知迟迟未到,魔法大群沉寂了很久,从秋天到冬天,直到期末了都没消息。
裴闻菲等不及了,直接发微信问朱熹希。朱熹希却说他最近在准备出国,雅思要考过7分,一直熬夜苦学英语,根本没空应付社团这边的事。
“那你大概什么时候有空?”裴闻菲有些失落,不知道到底要等到何时。
“下学期吧,”朱熹希说,“大概要等到年后回校。”
裴闻菲只好耐着性子继续等待。
北城的冬天是很冷的,这几天她每天都把自己裹成厚厚一团出门。她人生中的第一场新年音乐会也快到了,得每天泡在琴房练琴,不能懈怠才行。
这天晚间下了场雪,裴闻菲回宿舍的时候路面的积雪已经被清理干净了,被堆在路边或者被美术系的学生用来做奇形怪状的雪人。
立在宿舍区门口旁的那个雪人明显是恶搞的,做成恐怖的杀人魔杰森的形象。裴闻菲被逗笑了,掏出手机拍下来发给邹违,说:“快看,宿舍区的雪人。”
邹违回复:“下雪了?”
“是啊,”裴闻菲说,“你没在室外啊?”
邹违那边很安静,应该是在类似于图书馆或者自习室的地方。他回道:“什么时候有空?我有东西想给你。”
裴闻菲失笑,故意问:“你想给什么?又是巧克力啊?”
邹违:“……你怎么知道?”
“每次见面你都塞给我巧克力,”裴闻菲告诉他实情,“其实我不太喜欢吃巧克力的,太甜了,还发胖。你以后别再送了。”
邹违沉默了一下,说“好”,又问她:“你喜欢什么?”
“你是问我喜欢什么零食吗?”裴闻菲想了想回答,“如果非要挑一样的话,那就杏仁吧,我挺爱吃杏仁的。”
她练了一天的琴,已经很困了,打了个哈欠说:“今天先不聊了,拜拜。”
邹违跟她说了声“晚安”,裴闻菲就把电话挂了。
裴闻菲收起手机,抬脚正想往宿舍里面走,突然身后传来一阵骚动。
她转头一看,是几个女生朝她走过来,为首的那人烫着波浪卷,很大声地叫她的名字:“裴闻菲!”
裴闻菲皱了皱眉,冷漠地问:“有什么事吗?”
波浪卷走过来,冷笑了一声,说:“我是邱茜。”
裴闻菲“哦”了一声:“你谁啊?”
“……陈子豪没跟你提过我?”邱茜面有不忿,“他怎么可以这样!”
“哎,男人都这样,”裴闻菲有点可怜她,安慰道,“别为这些事烦心。”
邱茜愣了愣,才想起来她们现在是敌对关系,脸色变得更差了,朝裴闻菲怒目而视:“我来是想告诉你,我喜欢陈子豪!劝你以后离他远点!”
“是吗?”裴闻菲面不改色,嗯了一声,“那挺好哇,你加油努力,快点把他给搞定吧。”
邱茜本以为裴闻菲会被自己激怒,万万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又愣了一下,问:“……你都不生气的吗?”
“怎么会,”裴闻菲摇了摇头,“我高兴都来不及呢。”
因为自从陈子豪知道她和邹违还有联系之后,总是三番五次来烦她,还经常阴阳怪气几句,说什么“他配不上你”、“他倒贴都不够格”云云,把裴闻菲弄得烦不胜烦,已经快要失去耐心了。
邱茜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不喜欢陈子豪?”
“不喜欢啊。”裴闻菲疲惫地说。
“不可能!你怎么可能不喜欢他!”邱茜叫了起来,“子豪哥这么完美!”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裴闻菲真的很累了,根本没精力应付邱茜的无理取闹,兀自转身走了回去。
“你站住!裴闻菲!”邱茜还在后面不死心地喊她。
裴闻菲不想管,没有停下来,却听见邱茜又喊了一句:“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干的那些事情!”
裴闻菲脚步停了停,回头看她一眼,漠然问道:“我干了什么?”
邱茜:“你参加的那些比赛,得的那些奖,还不是因为你爸给组委会塞钱了!”
这是媒体传了很久的谣言,因为裴闻菲出名的时候还太年轻,又长得这么漂亮,因此许多外行人对她提出了类似的质疑。
不过听过裴闻菲演奏会的人应该都清楚她的水平,连福源都赞不绝口的人,国内几乎找不出一个比她还要优秀的青年音乐家。
裴闻菲觉得可笑,干脆双手抱臂静静地站在那里听邱茜胡扯。
“你是裴真腾的女儿,”邱茜冷笑一声,“不要以为我不知道,裴真腾和音乐协会主席顾荣毅私交很深,他一定投了不少钱。你要是真的问心无愧,为什么不直接公开你和裴真腾的关系?”
“我不想公开,用得着你来操心吗?”裴闻菲木着脸说。
邱茜被她的态度激怒,上前扬起手似乎想要打她,裴闻菲眼疾手快一把擒住她的手往旁边一拉——邱茜吃痛,惨叫一声,眼睛都红了,贼喊捉贼:“有没有人来帮忙啊?裴闻菲打人了!”
她叫得太大声,宿舍区附近有不少人被吸引了过来,都是钢琴系的女生。
“咦,生面孔,不是咱们学院的吧?”裴闻菲他们班的班长陈楠楠走过来,看了一眼邱茜,转头问裴闻菲,“闻菲,这个泼妇是谁啊?”
邱茜:“……你!”
裴闻菲叹了口气,对陈楠楠说:“据说是陈子豪的仰慕者。”
“这样啊,”陈楠楠眯了眯眼,朝邱茜俯身笑了一下,冷飕飕地说,“同学,我们第一艺术学院只接纳热爱艺术的学生,不欢迎泼妇进来的喔。”
“……你们!”邱茜都快哭了,指着裴闻菲歇斯底里地说,“你怎么都帮她这种人!”
“刚才你们的对话我也听见了一些,”陈楠楠耸了耸肩,“老实说,我觉得你很白痴。”
裴闻菲累得都站不稳了,松开了邱茜的手,对陈楠楠说:“班长,我实在不舒服,今天辛苦你帮我把她弄走。”
“放心,交给我吧,”陈楠楠大力搂住了邱茜的肩膀,冲她眨了眨眼,“但改天要请我吃饭哦,或者把陈子豪让给我。”
“都可以。”裴闻菲笑了笑。
陈楠楠强行把邱茜拉走了。邱茜边走还边发出愤怒的尖叫声,在空旷的宿舍区回响。
裴闻菲转身,摇摇晃晃地往前迈出一步,差点失去平衡往旁倒。
她堪堪站稳了,余光瞥到门口屹立不动的杀人魔杰森雪人。
裴闻菲蹲下来,拍了拍杰森雪人的头,轻声说:“刚才牙痒痒了吧?”又叹气:“哎,你还是原谅她吧,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说完,她感到情绪镇定了一点,站了起来,回到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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