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凡妮差点从床上摔下来，我一把把她捞回去，“不是，怎么可能！”
我当然理解凡妮的惊讶，任谁也不相信好好先生理查德会出轨。
“你爸妈跟你分享的那些关于我们家家庭和谐的事，你需要打个对折。”
凡妮的震惊丝毫不加掩饰。“我当然明白，没有那一对夫妻不会出现问题”，她摇着头，“但是亲爱的，这太突然了，没有一点争吵，没有一点预兆，这也叫人，叫人太不可思议了。”
我沉默着，留给她消化的时间，她握住我的手晃了晃，“好了，不要不开心，不还有我呢。”
凡妮真是一个小天使。她抱抱我，对我说，“没关系，要是他们的离婚大战影响到你的话，我这就是你的避难屋，你可以随时过来。”
我从她的脖颈处抬起头来：“谢谢你，凡妮，但是，我们之后说不定也不能像现在这样经常见面了……妈妈说了，到时候我们会搬家的。”
我低头抠着手指，听到凡妮缓慢又沉重地吐出“ohgod！”
她的情绪也低落下来，嘴里喃喃道：“这也太突然了，怎么会这样呢。”
我感受到凡妮的难过，心里涌出苦涩，却又没有那么难过，至少有一个人是真心待我的。
我挤出笑容，把她拥进怀里，拍拍她的后背：“不要难过，凡妮，我们还没决定搬到哪呢？说不定还在安纳海姆，何况就算要离开也要等我这学期的课程结束对吧！”
没想到我的安慰适得其反，本来凡妮还只是难过，现在却带着哭腔喊道：“你这学期结束就要走了，没有多久了，我们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我手忙脚乱起来，尽量说些好的假设，好不容易哄好了凡妮。
她抹着泪，睫毛膏晕在眼框周围，眼眶发红，看起来很是狼狈，我却看她可爱至极。
但她下一句话就让我欢喜不起来了。
她小心翼翼地擦着眼角，“对了，你要是走了，布莱森怎么办？”
好奇怪。
我和布莱森半路出家认识的兄妹，爸妈离婚自然是个找个的家长，他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冷冷地说道：“不怎么办。”
就算是凡妮再迟钝也注意到了我的不对劲。
她停下动作，换了卸妆油抹脸：“什么叫不怎么办。布莱森虽然是理查德的儿子，但出轨的是他爸，你不能因此怨上布莱森呀！”
我沉默地听着，我没有告诉她布莱森一早就知道还替他爸隐瞒。
我一腔孤勇，没有别的，只是心里憋着一股气，想要把布莱森永远地排除在我的世界之外。
我可以不恨，但我无法原谅。
回到家，妈妈也在为即将到来的万圣节装点庭院。
她买来了一堆南瓜，在上面刻出鬼面。我回家时，笑得南瓜已经刻好了，她正在岛台那里，费力地划着一个大南瓜。
我赶紧走上前去，“妈，你小心手！”
妈妈摘下尼龙手套，从旁边拿了一个杯子，倒了一杯南瓜汁给我。“来尝尝，失败品都在这里面了。”
她说得幽默，一贯善于在厨艺方面进行自嘲。
我尝了一口，味道真是不错，香香浓浓，有南瓜的味道还多了一些奶香的层次。
“是加了牛奶和炼乳吗？”
“不！”妈妈调皮地摇摇头，“我放的是厚椰乳，你仔细尝尝是不是有一股椰香？”
我又砸吧着嘴，细尝了两口，确实品出了一丝丝椰奶味，只是被南瓜的厚重盖住，不仔细品确实尝不出来。
“你万圣节打算扮成什么呢？”妈妈头也不抬，用刻刀掏出眼睛的形状。
我无聊地晃着杯子，看浓稠的南瓜汁挂在杯壁上再一点点滑落。
“或许是女巫之类的吧，或者看凡妮扮什么，我跟着差不多弄弄。”
妈妈放下刻刀，从岛台后面走到我旁边，帮我把碎发别在了耳后。
“佳佳，妈妈都跟你说过了，妈妈不伤心，你也不要伤心的呀。这件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只能接受它，我选择和理查德协议离婚，退回到朋友这一步，你呢，小孩子家家的，也不要多想，就当是室友，咱们每天开开心心的，等到你这学期结束呢，我们就搬家。”
我沉默地听着，直到听到搬家，我才猛然发问：“搬家？去哪？”
我对美国的认知很浅薄。
以前是大洋彼岸的一个国家，是妈妈在的地方。我知道他的首都是华盛顿，最大的城市是纽约，我知道这里有全世界闻名的好莱坞，但这一切的认知都抵不过我在安纳海姆的日子。
在我刚刚开始融入这个地方的时候，我又被告知要离开这里。
我嘴唇动了动，“去哪？”
妈妈温柔地笑了笑，“去纽约。我在那找到了一份全职的工作。还有，你小时候不是一直问妈妈在哪读的大学吗？到时候你就可以去妈妈的母校看看了。”
我一时间分不出自己究竟是什么心情。
能离开这个令人尴尬的地方我自然是长舒了一口气，但是想到要离开我又舍不得。
舍不得刚刚熟悉起来的一切、舍不得新认识的朋友、舍不得我刚刚接受为“家”的地方。
但我抬起头，笑容清浅：“挺好的，能去大城市，回去也能给姥姥姥爷讲讲美国有什么不一样的。”
我说完就要转身离开，心绪不宁的我急需一片安静的空间来让我接受从此要与凡妮隔时区通话。
还有和布莱森也是。
钥匙扔在玻璃上发出清脆的声音，我转头看过去，是理查德。
我好久没见到他了。
自从上次在餐桌上讽刺了他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不知是他躲我还是我躲他，总之，大半个月没见了。
基于刚才遭受的要搬去纽约的冲击，我现在对于理查德也有一种别样的宽容。
就像妈妈所说的，事情已经发生了，而且我们要搬走了，以后说不定再也见不到了。
因此，我现在的脸色算得上是变幻莫测，以至于理查德看见我都愣住了。
还是他先反应过来，扬起了一个笑容，里面有几分讨好在。
“嘿，avery，最近过得怎么样？”
看得出来，他想要修复关系，哪怕他和妈妈离婚离定了，但他仍然向我释放善意。
我偷瞄了妈妈一眼，她还在专心致志地刻南瓜，仿佛听不见理查德在说话。
我眨眨眼，觉得没必要，胡乱点点头，丢下一句“我先上楼了”，就从他身边挤了过去。
我上了楼之后，抱着玩偶，揪着小熊猫身上的绒毛，说起来，我好久没看见布莱森了。
今天连理查德都碰见了，布莱森呢？
万圣节的前夜可谓百鬼夜行。
凡妮化装成女巫，加强版的烟熏妆，仿佛刚吃过小孩的红唇，敲响我家门的时候把我吓了一跳。
凡妮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惊讶地张大了嘴——你就穿这个出门？
我低头看了自己一眼，长袖和夹克外套配低腰牛仔裤，站在身穿深紫色巫师袍，戴着尖尖的巫师帽，提着一盏南瓜灯的凡妮面前，确实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喔！天哪！这都什么时间了，你怎么还没换衣服？你甚至还没化妆！”
我侧过身子让凡妮进来，暴躁的女巫看在客厅里一堆可爱的南瓜的份上给了我一个好脸色。
“快点！上去换衣服。”
我懒洋洋地晃了上去，看我没骨头的样子，凡妮着急地冲了过来，推着我上了楼梯。
“你这学期结束就要去纽约了”，凡妮推着我进了衣帽间，“这个万圣节一过，就是圣诞节，圣诞节结束你应该也要去纽约了。”
凡妮靠在山水花鸟的墙纸上，越说越惆怅。
我把妈妈为我准备好的衣服取了出来，是一套白色的衣裙。
往凡妮眼前一晃，她很快忘掉了悲伤。
“这是什么？看起来很像新娘穿的，你是扮演血色新娘吗？”
我摇摇头，脱掉外套和上衣，把裙子穿到了身上，再把里面的牛仔裤脱掉。
“不是什么新娘，这是一个女鬼，叫聂小倩，是中国传统志怪小说中的一位角色。”
我整理好裙子，把交合的领口理好，“你等我一下。我数个头发。”
王祖贤演的聂小倩美极了，一身的鬼艳气息，配上迷蒙的电影氛围，真不知入了多少人的梦。
我一个人也梳不出来那种像旗头一样的发型，只能像哪吒似的，左一个丸子头，右一个丸子头，再在上面系上白色的飘带。
我照照镜子，扯着裙摆转了一圈，这也不像鬼啊，倒像是金庸笔下古墓派的小仙女。我
臭美了一番，心情好了起来，看凡妮的女巫脸也笑得自然起来。
倒是凡妮拧着眉，“你这是去教堂唱诗班颂圣呢？今天是万圣节啊！扮鬼啊扮鬼你懂不懂啊！”
我心情颇好，不与这个美国大妞纠结中美扮鬼文化。
我简单描了描眉，画得柳叶一般，又涂了粉色的润唇膏就够了。
“走了走了，再不走糖都被别人要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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