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棒的光湮没在寂静中, 崎野七穗瞄了几眼互相仇视的乙骨忧太和夏油杰,想了一会才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啊,说起来, 乙骨同学好像提起过。”她捏着下巴回忆道,“据说在另外一个世界, 你因为当了叛徒被悟杀掉了。”
“……悟吗。”
出乎预料的, 夏油杰并不是很惊讶,
他的嘴唇动了动, 反倒顺手摸了下身边那颗脑袋。
“倒也挺合理的。”
发现美美子和菜菜子的时候, 夏油杰的确萌生过将所有人都杀掉的念头。
在这愚昧不堪的世界里, 要是只有术师存在就好了。
他之所以没动手, 只是因为他还有待在高专做教师的理由。
完全不知道夏油杰在想什么的崎野七穗打出一个问号。
“振作一点啊杰!”她鼓励道, “我们一直以来的目标不都是把悟那气人的家伙按在地上打吗!”
说完这句, 她又仰头看向乙骨忧太:“你弄错了,这家伙菩萨得连树上掉下只小鸟都会放回去, 最近干的最大一件坏事就是串通悟一起来公寓捉我。”
“……”
被称作菩萨的夏油杰眉心跳了跳:“七穗, 我想这并不是什么夸人的描述。”
乙骨忧太沉默,他将信将疑地收起咒具,半晌撑着窗框跳了下来。
他的动作轻盈,屈腿站起的时候,月光下的身影清瘦又坚定。
比起别人说的, 乙骨忧太更相信自己看到的。
夏油杰具有潜在危险性,无法放任把他留在崎野小姐身边。
几乎是在刚才与那抹浓郁的紫色对视的一瞬,乙骨忧太就得出了结论。
少年是个行动派, 侧过脸的时候无视了夏油杰直接询问:“你不吹头吗?”
崎野七穗点头:“急着来找你玩, 没来得及。”
乙骨忧太被她的说辞噎了一下:“……”
他不擅长应付直球, 尤其是这种容易令人误会的直球。
倒是夏油杰像是早就习惯了似的扯开唇角:“七穗, 说话要分清先后顺序。”
崎野七穗恍然大悟:“对哦,我先找的杰。”
【“大概危险的人都喜欢捕猎的快感吧。”】
潜移默化地让对方把自己放在前面——
乙骨忧太想起禅院真希的话,在崎野七穗走远了些后冷冷地掀唇打断:“你打算装到什么时候?”
夏油杰根本没变。
他注视着崎野小姐的目光,就像他当初称呼里香为[诅咒女王]是一样。
压抑在正常之下的疯狂与野心,夏油杰就好像是蹲在陷阱旁边一只摇着尾巴看似无害的可爱狐狸。
夏油杰稍微有些惊讶地挑眉:“能看出来真是辛苦你了。”
话是这么说的,但在这僵持住的气氛中,两位特级手里一人拿着一根噼里啪啦的烟火,一眼看去只显得搞笑。
夏油杰显然发现了这点,但他却毫不在意。
“七穗有种把沉重的事情变轻松的天赋。”青年注视着远处的那道身影,悠闲地开口道,“之所以跑那么远,大概也是因为想让我和你交流。”
[死灭回游]
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但七穗在讯息里说得好像很严重。
什么年纪就该执着于什么年纪的事,像乙骨忧太这样的,除了莫名其妙的自我牺牲精神外,还自顾自地给自己揽了一堆责任。
特级与特级之间总是能有些话题的。
但很可惜,不管是之前的乙骨忧太,还是现在的乙骨忧太,夏油杰都没有要纠正对方观念的打算。
更准确地说,夏油杰认为乙骨忧太并不像崎野七穗眼里看到的那样,是一个纯良无辜的好孩子。
“你以为自己是什么好人吗。”夏油杰斜眼瞥向身侧的少年,“你的想法可是比我还要糟糕。”
至少截止目前,夏油杰还没有干出过把喜欢的人藏起来这种恶劣的事。
让对方的世界里只有自己,渗透进生活的每一个点滴,逐渐废掉身为一个咒术师应有的自理能力——
啊,要是那孩子只能依赖自己就好了。
夏油杰只能评价真不愧是五条悟带出来的学生。
像他负责的禅院和狗卷就正常许多。
完全不知道这个世界的自己做过什么的乙骨忧太正义凛然:“我只是在保护崎野小姐。”
无微不至的保护。
夏油杰听说前几天乙骨忧太直接像门神一样坐在露台上睡觉。
真羡慕这些小鬼天真的念头。
在远处的那抹金色抬手向他们打招呼的时候,夏油杰忍不住嘲讽地笑了一声。
“希望你以后也能这么说。”
所谓独占欲,都是从自以为保护的借口开始的。
-
夏油杰与乙骨忧太之间的敌意在禅院真希一行人到达后稍有好转,宽敞的酒店房间内,崎野七穗躺在熊猫柔软的肚子上,惬意地脑海中自动播放出人生的走马灯。
乙骨忧太在她把自己闷死前拎了起来。
“不要死在熊猫同学身上。”乙骨忧太说。
崎野七穗在空中挣扎了一下,顺带吐槽“好无情”。
熊猫震惊:“俺现在也能有这种待遇了吗?”
禅院真希:“棘,快拍下来,以后等忧太回来在他面前循环播放。”
狗卷棘:“鲑鱼!”
熊猫遗憾摇头:“忧太要被钉在耻辱柱上了,好可怜。”
乙骨忧太:“……”
他哪来的这么多设定。
禅院真希笑了笑,转过头去问崎野七穗:“所以reborn到底是谁?”
这种话怎么能在她的攻略对象前回答!
事关她下一周目存活的难度,崎野七穗立刻板起张脸,面色严肃道:“是朋友。”
乙骨忧太在一旁写着报告,听到这句话慢吞吞地开口:“骗子。”
“……”
杰!不对劲啊杰!让你去开导人家,怎么一个晚上过去乙骨忧太反而看起来更难搞了!
无法再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的崎野七穗立刻岔开:“虎杖同学和我说他们也想来玩,怎么没来?”
熊猫远目:“那个啊……我们是偷偷逃出来的。”
?
“五条老师秉着他来不了谁也别想来的念头,想拉着我们和任务一起同归于尽。”熊猫幽幽地说道,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
总之就是忙到连伏黑惠的玉犬都要单独执行两个任务了。
那是人过的日子吗?——虽然它是熊猫,但实在是太痛苦了啊!
逃!当然要逃!趁五条老师被重点关注对象伏黑甚尔吸引目光的时候,熊猫三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登上了飞机。
实际上即使坐上了飞机也并不安心,即使知道五条悟不会恶劣到干劫机这种违法的事,但总觉得窗户外面会突然冒出一张“宰了你们哦~”的脸。
“太恶劣了。”崎野七穗评价道。
熊猫:“对吧对吧!你快去骂他一顿,崎野老师。”
没想到崎野七穗还真是个老师的乙骨忧太稍稍抬眼看向这边。
不管怎么看都是和他们同龄的样子。
甚至还要更小一点。
当五条老师的学生的话,应该是会被气哭的类型。
……哭?
哐的一声。
清脆的声音响起的时候,乙骨忧太的额头正缓缓从桌上移开。
少年的皮肤本就偏白,此刻那一点红痕浮现眉间,显得他越发脆弱。
“鲑鱼?”狗卷棘疑惑地问了一声。
“没什么。”乙骨忧太说,“我只是试图把脑子里恐怖的画面赶出去。”
他这句话一落下,在场的二年级生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完全没在意发生什么的崎野七穗。
“?”
禅院真希支着下巴,忍俊不禁:“你终于把另一个世界的忧太也逼疯了吗,七穗?”
崎野七穗警觉。
不是,关她什么事,明明是乙骨忧太快把她逼疯了才对。
-
禅院同学在的话,就没有他存在的必要了。
这么想着的乙骨忧太在众人沉睡时安静地坐在房顶。
脚下的众人在嬉闹,檐上的人却仿佛要与背后的黑夜融为一体。
同伴就是同伴,可再怎么样,这也不是他的同伴。
乙骨忧太垂下眼,握住太刀的手攥紧。
“哭了吗?”
窸窸窣窣的动静从身后传来,乙骨忧太回过头的时候,崎野七穗正踩着梯子趴在屋檐边。
好不容易才摆脱麻烦的乙骨忧太皱眉:“你在这里做什么?”
少女搞怪似的笑了两声:“聊天的时候偷偷溜走,还用头撞桌子,我还以为你是想到了什么伤心事呢。”
风把她身上的味道带了过来。
“一想到乙骨同学说不定会可怜得哭出声,我就忍不住想来看看。”
【“七穗有种把沉重的事情变轻松的天赋。”】
乙骨忧太似乎知道了夏油杰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不会哭的。”可尽管如此,少年仍用清冷的嗓音回答道。
“你说不会那就不会吧。”崎野七穗盯着稳如泰山的好感度,无所谓地说道。
聊天再次进入了死胡同,良久,乙骨忧太忍不住地再次回头:“你不打算走吗?”
崎野七穗:“在陪快哭了的小狗,勿cue。”
“……”乙骨忧太咬牙,“都说了……”
“越热闹的时候,越会觉得寂寞吧?”崎野七穗打断了他的话,她的脸上没了笑意,只是用那双清澈的眼睛望着他,“虽然不清楚我在你那边的世界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形象,但你总是以此来评判我的话,我也会很困扰的。”
乙骨忧太顿住,从没往这个方向想过。
少年的唇角抿起,刚想说“抱歉”,手就被人握住。
崎野七穗往他的掌心中放了一颗糖果。
“这是以前的忧太给我的。”她垂下眼,声音柔和道,“有一天晚上,我突然说想吃这个,忧太说只要闭着眼睛倒数十秒,所有的愿望就能实现。”
“真的实现了哦。”
玄关处的少年撑着膝盖气喘吁吁,能让特级累到这种程度,想必是个极其复杂的工作量。
但乙骨忧太却弯了下唇,把这东西交给她的时候仿佛比她还要开心。
乙骨忧太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会不顾一切向对方奔来。
和成年人复杂的世界不同,少年的爱意热烈且真诚,最能打动人心。
“乙骨同学,老实说,我太笨了,完全不懂你在想些什么。”崎野七穗摸了摸头发,眉眼间露出一个羞赧的笑。
乙骨忧太直愣愣地看着她,好像受到诅咒似的再也无法挪开。
“但不管怎样,我现在可是真心的。”
“祝你心想事成,所有的愿望都能实现。”
握着他的那只手松开了,可下一秒,乙骨忧太却下意识地反握。
他的手指修长,指节泛白,好像无意间用了很大的力气,在那手背上捏出一道浅红色的印子。
乙骨忧太清晰地知道,他该把束缚住自己的那倒诅咒撕开了。
可是他却无法动弹。
这个人,如果是这个人的话,说不定能在这个陌生的天地中一直陪着自己。
被自己的世界抛弃的乙骨忧太突然冒出了这么一个想法。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又沉沉地叹出。
先从朋友做起,应该没有关系。
“七穗……”少年扬起眼睫,轻轻地问道,“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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