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丽,他叫朗儿。我提过了,他是红叶的乾儿子,不叫小鬼。如果若鸿与他玩不来,我一点也不勉强。我建议你先回公寓休息,有事明天再谈。”

    “还明天谈?!明天明修就要上飞机了!你存心敷衍我是吗?你明知道我弟爱上了红叶,不努力撮合也就算了,还赶他到大陆!你们裴家人就这么冷血吗?”做了一辈子温顺的好情人角色,此刻她再也受不了!她必须为儿子谋出一条坦途。

    裴智宏沉下脸,对她感到失望。那张仍然保养良好的秀致面孔,再度有了不顾一切的神惰,一如八年前……

    “你别过分。”不想吓着孩子,他对卫朗道:“朗儿,下楼去找妈咪好吗?”

    卫朗感觉得到每个人似乎都很生气。他从没看过大人气成这样,有些担心的伸手抚着爷爷的脸。

    “别生气,爷爷。中山奶奶说生气对身体不好,就不可以活得像金银婆婆一样长寿快乐了。”

    “我知道。”多贴心的孩子!将玩具盒再放回卫朗手中。“拿回家吧。爷爷送出的东西,一向不收回的。”

    “你偏心!我不许你送!”林明丽硬是从卫朗手中抢过,对上了小孩子为吓的面孔后,乍然狠抽一口气,他……他……为什么与红叶这么像?!

    “明丽!”裴智宏沉喝出来。

    “他!那孩子……。”

    “你以为你在做什么!”

    “爸,怎么了?”裴红叶推开会客室的门,便看到混乱的情况与波涌的气氛。

    “妈咪!”卫朗投入她怀中。他被狰狞的面孔吓到了,从来没有人对他这么凶过。

    裴红叶先看着父亲隐怒的神色,再看向抓着玩具盒的明丽姨,一如以往,林明丽不敢直视裴红叶的眼,别开了脸;最后看到又缩回母亲背后的裴若鸿,猜测着刚才这里发生了什么争执。

    是林明修调职的事,还是玩具盒?太小题大作了些。她认为林明丽是为了弟弟的事赶回来的,也可以预见会因为这一点闹得多不偷快。

    只是有必要在孩子面前剑拔弩张吗?

    裴智宏深吸口气。

    “红叶,麻烦你带两个孩子下楼,我必须与她好好谈一谈。既然有人已迫不及待。”

    父亲冷漠的眼神让红叶暗自心惊,不确定自己该不该走开,然后让一切变得全然无力转圜。

    母亲过世后,父亲独力撑起转型得无比艰辛的“裴远”与养育她,致使父亲在商场上无情而犀利,只求迅速得到他需要的结果。他太累太忙太心力交瘁,顾不得圆融应对那时,父亲是冷酷无情的。一旦他开始冷漠,便代表他不顾情面了。

    现在,她又感觉到这股风雨欲来的气息……

    “红叶,麻烦你。”裴智宏再叫了声。

    “好的,爸。我二十分钟后土来。”她叫过裴若鸿,一同下楼,回自己的办公室。

    ※※※

    如果裴智宏曾经对林明丽有一丝歉疚爱怜,也在八年前消失殆尽。念及她跟了他十五年,以及更早一点以前当他得力秘书的情分,他仍提供她优渥的生活,以及任何需要。但宽容是有界限的,所有人都知道惹他什么都可以,就是别企图拉他全心栽培的女儿落马。

    “你”会客室内剩下两人相对,但裴智宏始终不开口,令林明丽心头的压迫感遽增。她有二十一年的青春抛掷在他身上,这种怨怼随着年华老去而增长。当了他六年秘书、十五年情人,再优渥的生活也补不了空洞无着落的心。于是她告诉自己:得到裴远便是她合理的报酬。反正裴智宏的心中永远只有一个叶慈安。没有他的爱,那就拿他的江山来抵!可是……他的表情好可怕!

    久远的记忆浮上来……

    当他要对付商业上的对手,使其一蹶不振时,通常是这种表情……不知为何,冷汗悄悄湿透了背,二十二度的室温,却有四十度的燥热……。

    “明丽,你不聪明。”裴智宏叹了口气。

    “因为你不公平!”她喊出多年的控诉。

    “别开口,听我说完一个故事。”他以眼神阻止了她的叫嚣。然后缓缓道:“二十五年前,红叶二岁,已展现她聪颖过人的天分,而‘裴远’也在我与慈安的努力下,有了全盘的转型计画。我们知道我们一定会成功。慈安是个聪慧精明的女人,红叶受她遗传颇深。当我们决定要把红叶训练成唯一接班人后,便打算不再生育其他孩子。事实上,也真的没空再生育其他孩子。所以慈安去结了扎。但结扎只是她用来让我屈服的计谋。我说过,她非常聪明。她爱我,但她看多了事业有成的男人在中年时期如何的花天酒地。凡事先考虑最坏的结果是她的个性。何况那时我们上头还有长辈,难保当我们公司稳定后,长辈不会要求生育男丁传家。而她也从不把未来想得太好。如果我日后会花天酒地,那么她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担保红叶唯一继承人的身分。她要求公平,我们夫妻努力来的江山只有共同的孩子有资格得到,何况我们全力栽培女儿,相对剥夺了她无忧的童年,‘裴远’该是她的。

    “趁我们夫妻情分正浓,她要求我公平的回报。于是,我也结扎了,在红叶五岁那一年。”他毫不意外看到林明丽万般惊骇的神色。她甚至再也站不住的跌坐在地板上,睑上不见一点血色。

    “二十几年来,我资助了不少孤儿升学,也领养了一些孩子,现在大溪那没还住了几个国高中生。如果我可以栽培任何一个肯上进、并且与我无血缘关系的孩子,就没有理由把若鸿排除在外。因此,我让若鸿入了我的籍。如果他个性好一些、懂事些,也许他可以是‘裴远’的下一任主事者。但你惯坏了他,让他走向一般浮夸富家子的路。我是偏心没有错,不管有没有血缘,我都锺爱着懂得体恤人、贴心的孩子。红叶、朗儿,以及其他孩子,都是这一型。我无法毫无条件的喜欢小孩,很抱歉。”

    “这……这就是你放逐我们母子的原因吗?你早知道我把别人的种赖在你头上?”林明丽颤抖不已的问,气若游丝,再也不敢与他的眼光对上。

    十年来……她简直当了个丑角……而他竟然狠心不说,一直看着她的笑话……报复她吗?

    裴智宏不耐道:“你自己明白我八年前请你走人的原因。”

    她震动了下,不语。

    “任何一个企图伤到我女儿的人,我都不会轻饶。”

    “红叶会失踪不是我的错!”她大叫。

    “你曾企图撞死她。”他咬牙低语,凶猛的眼光狠狠攫住她身心。“如果不是为了处理你,我不会送红叶去日本过暑假。要不是红叶临行前再三要求我放过你,你以为你现在会在法国?在法国成日怨着我的薄幸!有人记下了差点撞到红叶的车牌号码,那是你朋友的车,而那一天却是你在使用!就算今天若鸿是我儿子,我也不会让那种骄纵小孩继承我的位子!就算你与我有孩子,我也会因为你撞死了红叶而让你关在监狱直到老死。你本性不恶,只是钻了牛角尖后一向偏激。也幸好红叶没出事,但后来她在日本失踪,我曾经想杀了你。”他冷眼看着她不断冷颤退缩。轻吁了口气:“我感谢你在慈安过世后帮我处理公事,也对红叶极好。愧疚着对你的感情不能回报,因此当你与陌生人有一夜情怀了身孕,我并不生气,有的只是更深的愧疚。反正红叶平安找回来了,所以我放过你。送你们母子去法国,一方面是因为你对服装设计一向有兴趣,又深爱巴黎;一方面是我不能再让你因一时的偏激伤害到我女儿。你不该回国惹我的,明丽。原本我无意全摊出来让你难堪。你已经忘了我报复一个人可以有多么彻底。”

    “智……智宏……。”她又惊又怕又愧的想挽回些什么,但他决绝的眼已表示一切到此为止……不要!她不要这样!这不是她二十一年来要的!

    从他还有妻子,从她当他秘书的第一天起,她就深深爱上他了呀!二十一年来的爱怨就这么的……这么的……

    “回法国去吧。我存了一笔教育基金给若鸿,也为他准备了一笔创业基金。如果他成材,你日后才有倚靠,别再溺爱他了。”

    “你不要我了?”她空洞的问。

    “回去吧,这是你选择的结果。”他拍拍她,转身走出会客室,宣布着结束。她痛哭出声,趴伏在地板上哭得心碎欲绝。

    二十一年来的爱恋呀!

    竟轻易的被落下结语,恩断义绝!

    他好狠心、好狠心……

    “姊,走吧,别留恋了。”一双悲悯的大手将她纳入可靠的胸怀中。

    这不是她想要的那个倚靠,但她再也没有选择。对于一颗从不属于她的心,她从来没有选择。

    即使她耗费了年华,算尽了心机,却只是枉断肠呀!她给了自己一个荒谬的人生……

    第九章

    “我想去京都。”她开口说完,嘴巴立即被塞入一口食物。

    “你身体还没好,不行。”男子又挖了一汤匙食物,正虎视耽沈的等待她再一次启唇的好时机。

    她大眼瞪成圆圆的铜铃状,充分表达不满,再也不肯开口。左右看了下,抓过床头柜上的纸笔,决定用写的比较安全,再吃下去她都要吐了。

    “我身体好很多了!京都并不远,你不必陪我,我可以自己去。”她写。

    “这种事是急不来的,再等五天好吗?等我与中山见上一面,谈完事情就立即出发。”他有一个好友即将回北海道,特地要与他谈及日后创业事宜。

    “我要先去。我说过不用你陪的。”

    “张嘴,乖。”他不容反抗的又塞了她一口。在她嘟起的红唇上印上一吻,却不料被她以舌堵回半口补品。望进她得意洋洋的俏脸,他笑得温柔。

    “我了解你迫切想找回所有的决心,但我也希望让我的好友见你。让他知道你的存在。你不好奇我的朋友吗?他可是知道我青少年时期做过的所有蠢事喔。”他诱哄。

    她点头又摇头,想拿笔写字,但他已抢走。

    “让我听你的声音。”

    她如法炮制的抢过他手中的大饭碗,放在床后方的柜子上,才安心开口:“你不明白。我觉得我必须立刻去京都,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即将在那里发生。我必须去,我不想等五天,只想立刻出发。我当然很乐意见你朋友一面,但以后有的是机会,不是吗?让我去,我必须快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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