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还是那片黑暗,不过是陡然冒出来的声音直教人从头皮到脚趾都翻腾起一阵细密的鸡皮疙瘩,汗毛直立。
始作俑者陈馥惊魂未定,抬手的动作却如闪电般迅捷无比,她啪的一下按开了墙壁上的开关,客厅瞬间透亮到一览无余。
沙发上的林逸淳似乎想坐起来,只是在经过一番努力之后又无力的倒了回去,刺眼的灯光让他抬着手臂挡在额前,微扬的下颌清晰,他微张着嘴呼吸的费力,喉结随着他说话上下滚动:“叫什么?”
太丢脸了…陈馥绝望的闭了闭眼,面露窘色:“就是…想叫。”
“过来。”林逸淳一动未动,这声命令让他下的那叫一个铿锵有力。
陈馥机器人般半推半就的挪到沙发旁,忽而嗅了嗅:“你喝酒了?”
空气中弥散的酒精不由分说的将凑近的她一同包裹了进去,浓烈到足以让心都漏跳一拍,林逸淳的酒量她是有数的,从来只有他装醉的份,就没见过他这副模样,这岂止是喝酒了,明显是喝大了。
这大年初一的,怎的比应酬还拼命?见他脖颈下的肌肤都透着浅粉色,呼吸急促灼热的难受的不行,陈馥当下是再也顾不上自个儿那点难为情了,伸手便去解他领口的纽扣。
谁知手才刚碰到他,就被捉了个正着。林逸淳攥着她的手,明明醉的这样厉害,力气还和钳子似的大的出奇。
“哎呀,你别抓着我啊。”陈馥抽不出手,急切道:“我给你把衣服解开透透气。”
“我要洗澡。”林逸淳声音沙哑,带着鼻音。
“……”陈馥心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洗澡。
近一米九的个子将沙发占得满满当当,偏生除了握着她的这只手外,林逸淳浑身绵软到她费了吃奶的力气都没能将人给扶起来,淋浴怕会滑倒,浴缸怕会呛到,站都站不起来,还怎么洗澡?
可惜醉酒的林逸淳没有半点道理可讲,任她好说歹说,嘴皮子磨破愣是油盐不进,要么抿着唇不吭声,张口闭口就是四个字,我要洗澡。
无法,陈馥牵起他的手搭在自己肩上,咬牙开始准备进行最后一次尝试。
“你也动一动啊…”陈馥有些恼了,她感觉自己就是愚公移山,才扛起半边身子就已经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左边托起,右边滑下,就这么来来回回折腾了数次,连鼻尖都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你就不能用点力吗!”话音将将落下,就在陈馥差点以为就快力竭而亡的时候,身体突然间失去了平衡,自己不受控制的连同他一起跌进了沙发里。
后背紧紧贴上他的胸膛,被捏住的手也转而到了胸前,陈馥无奈处于围困之境,气息一窒,呼吸、脉搏、心跳混为一体,难以抽离。
就在这时,身后的男人却闷闷的笑了起来,源自胸腔的震动过电般流窜全身。
“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林逸淳笑的低沉,喷吐出的气息醉人。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眼瞅着自己说的话被强行曲解,陈馥难得恶狠狠的回击道:“是你想酒后乱性吧!”
“这是个伪命题,谁教你的?”林逸淳哑着声,近在咫尺的恶劣直透骨髓,偏偏擅长作出一本正经的模样,“科学点来说,酒后乱性都能归咎为蓄谋已久。”
…什么意思?一番摧残下来,陈馥大脑直接宣布当机,“放开我!”容不得细想,她当下只自暴自弃的想挣脱这个现状。
就是这么一喊,禁锢手便真的松了。
不光松了,林逸淳还扶着陈馥坐了起来。就这么在她一脸愕然的表情下,他坦然自若的从沙发上站起往浴室的方向走去,步步稳健的踏在实处,哪还有刚才半点虚弱脱力的样子!
她早该猜到的!
“林逸淳!”陈馥这才后知后觉到自己被耍了,顿时怒不可遏的凭着一腔怒火追了上去。
“怎么。”只见林逸淳闲适的靠在门上,朝她歪了歪头:“一起?”
论城府论脸皮,陈馥自愧不如。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呆站在门口愤懑的瞪他,亲力亲为的诠释什么叫做无能狂怒。
很快,浴室内响起了淅淅沥沥的水声,林逸淳屈腿坐在浴室的边缘,一头黑色的碎发凌乱飞扬,身上的衣服却一件没少。
他仿佛入定,就这么看着水流哗哗的落下,雾气氤氲中,琥珀瞳仁的光彩黯淡了下去。
谁说的来着?计划就是被用来打破的。时至今日,他定下的计划似乎都在渐渐偏离原先的轨道。
陆骁是自己找上门的。
没等双方再多上几个来回的相互试探,没等大家伙儿撺掇来个名正言顺,他就这么找了一个任谁都不好拒绝的日子登门拜访。
当时段芸还在削着苹果,一边洋洋自得自己的刀工了得,一边念叨着要林逸淳多帮帮陈馥,而林向东则是戴着老花镜自个儿和自个儿下着象棋,随后门铃便响了,陆骁不请自来,杀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林逸淳的眼中掠过冷色,面无表情的看着陆骁指挥着身后的司机将一件件拜年礼品往家里搬,老参、花胶、名酒,手笔甭提有多阔绰了,罢了,陆骁朝司机摆摆手:“行了,没你的事儿了,回吧。”
还是林向东首先给予了回应:“哟,小陆来了?”
到底不是当年唯唯诺诺,仰着着他人鼻息过活的那个陆骁了,只见他再回头时,面上恭谦,姿态却不卑不亢:“林伯,段阿姨,我代表我们家来拜个年,希望不会打扰。”
“小林哥。”陆骁作态周全,朝林逸淳笑的爽朗,乍一瞧,还真有当年那个稚气未脱的小子的几分影子。
小林哥,只有他一个人会这么叫他,记得刚回a市那次聚会,陆骁跟着众人一道林逸淳长林逸淳短的,如今私下里又叫回了小林哥,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是什么?
a市的这几个娃娃,林向东说是看着长大的也不为过,除了余竞,就当属陆骁和他们家要走得格外近些,当下这一见面,不知又有多少陈皮烂芝麻的旧事要被捣腾出来。
林逸淳自然不会缺心眼到认为陆骁真就只是单纯上门来拜个年,不过碍于林向东的面子不好发作,横竖他这趟也不是冲自己来的,索性当个透明人隔岸观火。
陆志泽自己不来,派个毛头小子来虚与委蛇算个什么事儿?可奇就奇在,他家这个老头子偏生就没这疙瘩。林向东看着陆骁这张与陆志泽有六七分相像的脸,连同着往昔年轻时那些砥砺前行的热血岁月都一并被激活重现。
陆骁道是家父惦念多年,恩情铭记于心从未敢忘,这副鞍前马后,肝脑涂地的做派搞得林向东一把年纪了红了眼眶,虎父无犬子,过去的事情就不提了这类话一句跟着一句往外蹦,听得一旁的林逸淳太阳穴直抽。
他冷情,不能理解老一辈那些红色革命友情究竟有多举足轻重,但他也长情,时至今日他还能回想起自己十五岁生日时,林向东独自一人坐在书房那颓然衰败的样子。
这么多年过去了,难道时间真能磨平一切吗?
末了至深夜,几人都喝了不少,段芸扶着林向东上楼休息,招呼着林逸淳送送,兄弟两个也好好叙叙旧。
可不是虎父无犬子么,出了那张门,许是酒精催使了真情流露,陆骁没走两步便抱着他开始痛哭流涕。
“小林哥,你是不是还在怪我?”
“我真的不想的,但那时候我们都太小了不是吗?我爸,我不知道我爸为什么要这么做,不管你信不信,我是劝过他的,可是我说的话能算什么?你生日那天,我是想和你坦白的,但我被他关在家里不许出门,我什么都做不了,是我对不起你这么多年的照顾…”
陆志泽作为财务总监,甚至说比林向东和段芸更清楚公司里的财务状况,就在林逸淳十五岁生日那天,公司百分之七十以上的技术骨干同时请辞,一夜之间,林氏大树根脉尽断,陆氏科技拔地而起,a市这杯羹改头换日。
林向东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对待这些志同道合的伙伴毫无保留,最终却讽刺的输在了用人上。
陆骁嚎的撕心裂肺:“小林哥,如果我早知道,如果我当年能再争气一点,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天知道我辜负谁都不愿辜负你啊…”
林逸淳漠然站着,心底涌上万般疲惫。
花洒的水不知在什么时候由热转凉,唤回他的却是门外一阵敲门声。
“林逸淳,林逸淳!”老半天了,里面只传来水声,别的半点动静都没有,一连喊了几声,陈馥觉得不对劲,拍门的力道也大了些。
难不成…她不敢再继续往下想,只能又提高了些音量:“林逸淳你还好吗?可以回答我一声吗?”
怎么办?要不要进去看看?…不太合适吧,万一他没事那多尴尬,可他既然没事为什么不吱声?难道又是故意的?陈馥止不住胡思乱想,手下动作没停,“林……”
门忽然被打开,她一下拍了个空,人也随之失去平衡,呼吸间的刹那,里面的人已经将手臂环上她腰间。
空气是温热潮湿的,墙壁是浸透了冰凉的。
陈馥低呼一声,林逸淳的面孔在雾气缭绕中一闪而过,惊得她立马死死紧闭着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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