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能说不是一句威胁。
张谦的那张脸仍是那样淡漠的神色, 但在温墨说出那一句话之后,温墨明显看到了一丝剧烈的波动,像一块巨石蓦地投入了永恒的镜湖, 迸溅起惊涛骇浪。张谦缓缓抬头, 向他看了过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温墨看见了一丝脆弱到无望的东西。
他站了起来,一步步向温墨走了过来, 温墨直觉应该要立刻出去, 但是张谦的动作比他更快,他一下控住了他,双手一剪, 像逮着一只兔子一般控在怀里,他猛然低头去寻他的唇。
张谦吻得又急又凶, 像是语{+嬉!挣(-里撕咬一般。
等温墨瘫软在他怀里,他一把将人抱起, 往休息室里去,他将他丢在床上, 双臂撑在他的脑袋两侧,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张谦眼神里所有的东西都散去了,只留下一丝阴翳,他说,“是啊……我们早已是共犯。”
他单手一点一点地重新解去温墨的领扣,叹息着,
“我们, 早已是共犯……”
温墨红着眼角一动不动, 这时候的他,只是个共犯的猎物。
等温墨跌跌撞撞从张谦的办公室出来,他立刻回到了住处,他的运气很好,一路上没有遇到什么人,毕竟很难说他这样会不会被引起什么别的怀疑。
他知道自己必定是暴露了,以张谦的能力,通过蛛丝马迹翻出他与孟陵的联系不过是时间问题,或者他早就已经掌握了确凿的证据,或许他干脆会绕开霍衍抹掉他,也许很快,他就会跟孟陵一般,被锁进那暗无天日的监·禁室,在惨烈的折磨中死去。
温墨不知那句威胁的效用有多少,但他自不会寄全部希望于一句威胁上,他已经为自己预设了最坏的结果,这反倒让他异常的冷静,他迅速进了卫生间,掏出手机,将那枚小小的话卡抽出用打火机烧了,而后快速消除所有的痕迹,包括那瓶只剩下三分一东西的避孕药瓶——他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抹掉所有他跟他同类的关系,尽量保全他们,虽然他知道,他们的情况应该并不乐观。
做完这一切后,他躺在床上,看着空荡荡的天花板,心里也空荡荡的,很奇怪,他没有任何情绪,害怕或者其他,他仿佛一具没有情感的人偶那般,那一刻,他忽然想起了阁楼里的那个老年oga。
还有希望的么?
太阳渐渐偏西,余晖透过窗户洒在床上,温墨感到了疲倦,他翻了个身体,将脸深深埋进了柔软的枕芯中。
但事情好像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21起alpha杀人案就此结案,这是霍衍的命令。
这起骇人听闻的案件已经拖得太久,他并不允许军方对外呈现一个无能的形象,雷霆大怒的他将特别调查小组的几位负责人叫到了办公室一顿臭骂,而后下令迅速结案,当然这只是明面上,调查仍在继续,只是转入了地下。
几天后,军方发言人正式宣布,这起alpha连环杀人案告破,凶手出乎众人的意料,是个心理扭曲的仇视alpha族群的oga男妓。这个盘踞在alpha主导的社会上空的阴云终于消散,一时间,各大媒体纷纷追踪报道,不约而同用了最大的版面刊登相关新闻,杀人犯的照片也因此到处可见,是一个单眼皮的瘦弱的oga,但不知是不是摄影光线的缘故,他的半张脸藏在阴影里,看起来确实有几分连环杀手的阴森可怖。
不乏有媒体挖出他的过往,用各种猎奇的角度解读,试图吸引大众的注意,甚至有人翻出了他当年卖身的照片,照片中,不过一个赔笑的颇有些姿色的普通oga,民众新鲜又好奇,从心理学、社会学等角度竞相分析——发生在他人身上的血色案件永远是最好的谈资。
这起alpha连环杀人案阴诡可怖地开展,又热热闹闹地结束,最终成为年度纪事上短短的一段记录,再无其他。
那天开始,温墨失去了所有与同类的联系,他孤独地浸在alpha的世界里,一切好像又恢复了以前的平静。但张谦开始约会了,他还是最初的模样,性格清冷,面目严肃,工作至上,一丝不苟。
但他更经常找温墨了,一有机会,便带着温墨去各种他能想到的地方,甚至堂而皇之走进温墨的办公室,反锁大门,一把抱着他压在办公桌上。事毕,他扣好外套的扣子,眉目冷淡地走出去,仿佛真的就是进来商量公事的。
温墨感觉自己就是一件玩物,事实也是,但他没有任何挣扎,温顺得很,甚至跟待霍衍一样殷勤讨好,因为他知道,这就是“共犯”的代价。
随着初春的到来,流感的季节也到了,温墨得了重感冒,这让他获得了几日的喘息机会,他再次被送回了别墅,整日卧在床上,浑身的关节都在疼痛,感觉整个人都处于无尽的疲惫当中,绵绵不休的头疼更是令他十分难受。
这一场流感波及甚广,新闻上不断播报着各类防护小知识,以及一些应对的手段。
医生已经来了好几趟,但流感就是自愈性疾病,便是医生自己也是没办法,他只能给开一些让温墨的症状有所缓和的药物,让他尽量舒服一点。到了第三天的时候,温墨仍还在发着低热,他软绵绵的没有一丝气力,宋妈给他贴上了新的退烧贴,而后轻轻叫醒了他,喂他喝了点水,宋妈目色中露着几丝忧虑,“小墨,很难受么?”
温墨摇了摇头,带着口罩的脸深深埋进了枕芯里。
宋妈深深叹气,替他捻高了被子。
也不知这样昏昏沉沉睡了多久,他又被人重新从被窝里捞了出来,一只温热粗粝的手掌覆上了他的额头,温墨难过地蹭了蹭,他软绵绵睁开了眼睛,看见了霍衍。
霍衍低下头,亲了亲他发热的脸颊,“难受?”
温墨无力地别开头,“我会传染您的。”
霍衍笑了,低低的,他指腹摸着他烧得通红的脸颊,将他口罩拉了下来,在唇上落下一个吻。
他对病毒无所畏惧。
温墨知道这个alpha自恃身体素质强健,但三年来,他确实没有见过他生过什么病,连头疼脑热都没有,温墨怀疑他根本就不懂身体难受是什么滋味——霍氏筛选出来的优质基因确实令人羡慕。
他心里妒忌又烦厌,却是柔弱地抱住了他的脖子。
这回霍衍又要准备去外地半个月,临行之际,突发奇想回来看看他生了病的oga,他坐在床边,只觉得他生病的小模样又可怜又可心。居然大发慈悲地让宋妈端来了碗粥,悉心地喂他。
接送他的专车早已停在楼下许久,霍衍知道不能再耽搁,他将空碗递给宋妈交代好了几句,又下楼去了。
宋妈见霍先生对温墨上心了很多,自然很开心,她给温墨盖紧了绒毯,笑道:“霍先生待您可真好。”
温墨不置可否,懒懒地背过身去躲进绒毯中,眉间几许自嘲。
霍衍下了飞机,专车接送他进了北部军区,重重的铁门开启,霍衍在层层安保的护卫中下了车,一群军方高层围合着他浩浩荡荡往军事中枢走去,一路上他们遇见不少带着口罩的士兵,霍衍皱了皱眉头,立刻命警卫叫来了军区保障部的主官。
主官战战兢兢抱着资料进来,跟他报告了截止昨日的基地的统计数据,患上流感的士兵确实比以前多了,主官陪着笑脸解释:“今年开春气候比往年暖了不少,加上湿度大,病毒容易增殖,流感患者多了也还算正常。”
霍衍将文件夹丢在桌上,冷声道:“按程序做好应对。”
“是。”
霍衍便让他下去了,下午还有好几场会要开,留给他休息的时间并不是很多,霍衍当即让警卫送来了简单的餐点,用完便开始审阅下午的议题。人人羡慕霍衍位高权重,却并不能承受这样高强度高压力的状态,毕竟,这并不是简单的一个精力旺盛便可以应对的。
这一忙碌就是一周多,霍衍在几个军区主官的陪同下巡视了军队,夜里又是一场应酬,等回住处,已经夜里十一点。
霍衍醉意熏然瘫在床上,外头的月色洒了进来,他蓦地感觉非常想念他温柔的oga,当然还有他的身体。于是他摸出了手机,立刻拨了过去, oga很快接了起来,细细柔柔的声音飘进耳里,“先生?”
像是语言与嗅觉的通感,霍衍鼻子动了动,感觉闻到了他信息素的香甜气息,他清了清嗓子,正声道:“感冒好了么?”
对面嗯了一声,说:“好了。”
霍衍感觉耳芯痒痒的,他说,“让我看看你。”
很快,对方挂了手机,拨了视频通讯过来。
温墨正半躺在床上,背后塞了一个偌大的枕头,他穿着一件浅灰色的丝质睡衣,整个身体陷入了柔软的枕芯间,乌发雪肤,朱唇皓齿,像装在瓷盘里可口的一道甜品。霍衍目色一暗,不由又找他茬,“怎么都不打电话给我。”
这当然是一句无端的指责,他根本不允许情人们在他公事期间给他打电话,毕竟霍衍公私分得极开,无人敢触他的逆鳞。
oga依旧全单接收了他的指责,他目色柔软,“我只是怕打扰您。”
霍衍知道他的oga只能承认自己的错误,毕竟他一向霸道惯了,他瞧着温墨领口里露出来的雪肉,就像瞧着一口垂涎欲滴的却吃不到的蜜,简直挠心挠肺的很,当下命令道:“手机拿远点,让我好好看看你。”
对方显然一滞,但很快明白了他意图,他拿来一个手机支架,置在床头摆好,又回到床头轻轻地解开了睡衣扣子。
他就是一只没有自我的养在alpha世界里的oga。
当然,那时候的霍衍还不知道,他的oga其实是一个多么心高气傲的人,如果非要比较,他的心气也许比他还大,但他现在不过就是一件随便摆弄的玩具,他甚至还刚从别的alpha的床上下来不到两个小时。
霍衍不知道,他只是恣意地观赏着他偏爱的oga。
这一场流感的浪潮渐渐地退却了,军区的保障部门每日统计的流感人数已经渐渐下降,数据预示着今年的流感季如同往年一样无异,人类的免疫系统再一次于短期内战胜了流感病毒,然后继续迎接下一场挑战。
——人类与病毒的战争永恒不休。
明面上,联邦的公民们已经恢复了正常的生活,但无人知晓,那一场在海底深处酝酿已久的洪流即将冲破平静的表象,席卷整个社会,但路上,依旧车水马龙,人流不息,人们讨论着股票与天气,与以往的每一天都一样。
此次前去北部军区,霍衍比计划的拖了几天才回中心城,他一下专机便让通勤兵送他回别墅,高强度连轴转的他亟需要来一场彻底的宣泄以及犒劳,他得立刻见到他的oga。
天色已晚,路上淅淅沥沥地下着春雨,四处浸在一片湿漉漉的水汽里,当车轮重重压过路口的地面时,霍衍透过雨水打湿的车窗,遥遥地看见了那个带着暖光的窗户。
他温柔的oga在等他。
可以说,温柔是霍衍最初的审美,这是十几岁时,他爱在骨子里的第一个令他灵魂安宁的品质,何况他的oga还那么鲜嫩,可心,漂亮。霍衍早在下飞机时已在脑海里过了几遍要如何寸寸嚼碎了他,他舔着犬齿,蠢蠢欲动像一只饿极了的雄狮。
门开了,oga半跪下去,正要为他换鞋,却被霍衍一把捞了起来,扛在肩头,大步往楼上走去。
【疯狗!】
一声带着厌烦的怒斥落进耳里,随之而来的是脑子剧烈的一痛,霍衍痛得嘶的一声,身体晃了晃,他敲了敲脑袋,那阵噬心的痛意很快消散,他继续往楼上走。
那一刻,他居然没有意识到他听到了一句怎样冒犯的话,或者说,太过异常以至于他产生了恍惚,他以为,不过是这段时间忙碌了一些,或者,根本就是因为这个oga,他让他想得睡不好了,以至于出现了这样离奇又荒谬的错觉,他躁动的心里又带上了一丝恼,牙根更痒了些,大步流星上了楼,将人往床上一丢。
【这发情的疯狗!】
他的脑袋再一次被一股剧烈的痛意侵袭,从未见识过的疼痛叫他一下子扑在了oga的身上,额际瞬间出了冷汗。
“先生,您怎么了?”
【这条疯狗是有什么毛病?】
霍衍呜咽一声,重重地跌在床上,两句几乎同时发出的话有着同样的声线,却是两种截然相反的语气,一句是他早已熟悉的温柔,另一句却是带着他从未见识过的憎恶、烦厌。霍衍感觉脑袋要痛炸了,他用力甩了甩头,痛苦地抱住了脑袋。
温墨担心地摸着他的脸,一脸关切:“先生,您到底怎么了?您别吓我……”
【不会吧?是真有毛病?真是可喜可贺。】
霍衍喘息着,慢慢抬起头来,他额上冷汗涔涔,目色血红,眼神狠戾而阴寒,像一个地狱里爬出来的魔鬼。
他噬人的目光落在了温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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