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兮词四处看了看才发现自己身处于一片山野间,她脚下土路两旁有田有地,前面不远横落一座古屋山舍的轮廓,有种小隐于野的情致。
她还以为这里是什么旅游区,不知道钟时叙大晚上来这里做什么。
由于前段时间连续阴雨天,将这段路浇了个透,现在天放晴了,路还泥泞。
赵兮词今天讲标,一直穿的是高跟鞋,5公分的鞋跟每一步都要陷入半分泥泞的地里,不太好走路,她勉强才能跟上钟时叙的速度。
她后悔自己不管不顾就跟上来,这样为难自己,她实在跟不上干脆停在原地,打着商量问:“可不可以慢一点,不走这么快?”
钟时叙回头,看她仿佛陷在了土里不能动弹,有点可怜兮兮的样子,他过去把人打横抱起,听她毫无防备倒抽一口气——
突然这么亲近,赵兮词拘谨又客气,也不知道前面还有多长的路,她说:“我还是不去了。”
钟时叙说:“前面剩几步就到了,现在抱你再走回去太麻烦。”
赵兮词只好省下瞻前顾后的心。
四下有虫鸣连成片,夜幕长长铺天盖地,她问:“这么晚,你来这里做什么?”
他难得有闲情,“来见个朋友。”
她顺嘴又问:“白天不能见?”
钟时叙垂眸看她。
赵兮词以为自己过问太多他不想答,所以不再出声。
结果他又说:“顺路,有时间过来看看。”
在深夜无边无际的青草泥土气息中,她身上的香气变得隐隐幽幽,暮春的空气潮湿,她脸上的妆都洇得有点湿润,反而更自然。
他忽然说:“伤还没好就在脸上涂涂抹抹,不怕伤口感染?”
赵兮词意料不到他会注意到这个,只好答了句:“工作需要。”
钟时叙闻言,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所有老板都一样,只要提到工作需要,就不会再管你伤口感染不感染的问题。
赵兮词的思绪有点飘远。
从她在设计院的经验来看,不管老板向下管理的人文关怀是否已经给到位,身在这个世上,就不能对周围的人抱有太多情感寄托,自立自洽才是正经道理。
走过那段泥泞土路,钟时叙小心把人放下来,离得近,他随口附上一句:“比起上次,好像是轻了一点。”
他语气淡淡,很难让人分辨他究竟是存心调侃,或是平常的一句闲话。
赵兮词不知道他说的上次是哪一次,他应酬喝醉那次,她因为李万国的短信心神不宁差点撞到他的车那次,或者还更早的那次。
前面是一小段水泥浇灌的斜坡,坡度较缓,走起来也轻松些。
没几步路,很快就看见一扇小门,钟时叙摁下门铃。
赵兮词好奇地四下打量,夜里隐约看见周围种植了一些花草植物,还有不少农作物。
这时门开了,一个发丝已半白的妇人从门内出来,看清来人以后一下子笑开,“老头子说你晚上要过来,我还以为他说梦话呢。”
钟时叙笑了笑,客气地称这位妇人为关太太。
接着关太太才注意到一旁的赵兮词,她顺理成章误会她是钟时叙的女朋友,态度更是热情,“快进来,你贵姓啊?”
赵兮词说:“关太太,我姓赵。”
关太太亲亲热热拉着她进屋,一边屋子里喊:“关教授,你等的人来了!”
几个人走过青砖铺就的小院,进了一间简雅的屋舍,桌椅家具多数是木质。
这时关教授笑着出来迎客,“总算来了,你天天忙,过年之后就不见你来看我一次。”
钟时叙称他一声关老。
关太太问:“怎么大晚上才来?”
钟时叙解释说:“今天过省会出差,回去顺道来看看。”
关太太招呼大家坐着聊,自己进厨房切水果。关教授坐在一把单人木椅上,一边泡茶,一边和钟时叙话些家常,“家里的情况怎么样?”
钟时叙说:“年年如此,年年都还好。”
关教授点点头,默了一下,表情忽然有一丝凝重,“你母亲的情况怎么样?”
赵兮词听得好奇,余光稍微侧过去。
钟时叙反倒表现得轻松些,“老样子,不算好,也不算太坏。”
关教授微微笑道:“只要你们好就行。”他想起件事来,说:“你们先坐,我拿个东西给你。”
赵兮词从进屋到现在,对屋内的设计和陈设很是好奇,她尤其注意到,屋里有一堵墙做成了高高大大的博物架,每个格子里摆了些老物件,老式相机,小摆钟,毛口口铜像,很有趣味性。
这是一对热爱生活的老夫妻。
关教授拿着一本类似画集的硬皮书出来,交给钟时叙,说:“你看看。”
赵兮词也顺势看了一眼封面,书名为《山水折屏》,翻开来,里面是一页页的建筑和手绘设计,有山有水有烟桥,每栋简直都善用了空间的折叠。
难怪叫山水折屏。
赵兮词还没看够,钟时叙就已经合上。
不过意外的是他顺手就递了过来,赵兮词赶紧接住。
关教授说:“这是首发的第一册,你拿去。”
赵兮词想再打开来看,她问一句:“我能打开看看么?”
关教授笑着问:“赵小姐也对建筑有兴趣?”
赵兮词听到这话,又想到自己已经转行,心里面还有些不是滋味。
关太太端着茶水和果盘出来,说:“我猜赵小姐就是做建筑设计的,之前我听说,学建筑的人身上兼具什么气质什么美感,具体什么样我不懂,但今天我看到赵小姐就明白了。”
赵兮词笑着谦虚道:“关太太过奖了。”
关太太过来坐下,说:“阿叙看人不会错的。”
赵兮词不明关太太话里真正的意思,还以为她知道自己是万盛的员工。
钟时叙自然知道关太太心里误会了什么,他喝口茶说:“赵小姐是公司的建筑师,这次跟我过来出差的。”
关太太愣住,还谨慎地问了句:“只是公司的建筑师?没有其他身份?”
赵兮词云里雾里,只见这两人打互相哑谜。
关教授也是一头雾水,“什么意思?别卖关子!”
关太太明白过来自己想多了,也有些过意不去,赶紧扯开话题,对关教授说:“之前你不是说要给阿叙介绍什么朋友的孙女么?快拿出来看看。”
关教授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兴致勃勃拿出手机来,翻开一张照片递过去,说:“你看看怎么样,这小姑娘今年就硕士毕业了,她父亲以前是我学生,家里三代都是做建筑这一行的。”
三代都做建筑,那家境是相当不错了。
1998年,国内房地产正在大刀阔斧进行改革,建筑行业正式进入赛道,也正是从那一年开始,房地产和建筑行业相辅相成,带动经济发展,整个市场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盛况。
出于礼貌,赵兮词不好随意乱看,只好低下头,专心翻手上的这本《山水折屏》。
钟时叙伸手接过手机,不管有心还是无意,他十分面子地仔细打量两眼,一边说:“硕士毕业,会不会小了点?模样也长得生嫩。”
赵兮词看到一副以古代女人的镜匣为造型的设计,镜匣半开半合,形成一个多重空间模式,每展开一面就是一处景,充满戏剧意味。
折叠开合之间,是缓缓道来的一出诗情画意的故事。
关教授说:“二十五六岁是年轻,她正在考虑要继续读书,还是出来工作,前一阵问我有没有合适的单位介绍,我就想到了你那里。”
钟时叙听得好笑,“去我那里,过去上班还是跟我谈恋爱?”
关太太板起脸来故作严肃,“什么话,你跟这小姑娘相处可不能这么没正经。”
赵兮词看这镜匣看得入神——
设计者的思路可谓浪漫而富有哲思,整个空间序列给人一种时空穿梭的错觉。
关教授很热心,“小姑娘很聪明,又漂亮,性格开朗,不知道多讨喜,你有时间和她接触接触,就知道我没骗你。”
钟时叙只笑一声,“有时间再说。”
最后临走时,赵兮词并不知道他们谈得怎么样。
要离开了,老夫妻俩亲自把他们送出门来。
关太太真心喜欢赵兮词,把人送到门口,趁着钟时叙和关教授交谈,她拉着赵兮词的手到一旁说悄悄话,“今天我们见了面也算有缘分,以后没什么事可以经常联系。”
赵兮词点头,“好,有时间我也过来探望您和关教授。”
关太太闲聊一般,又说:“对了,我问个问题,希望你别介意,赵小姐有没有男朋友?”
赵兮词说:“还没有。”
关太太面露欣喜,“那太好了,关教授手上那些条件不错的年轻人,总算有着落了,你别介意,我跟关教授认识的年轻人多,肥水不流外人田。”
赵兮词只当对方是一时兴起的好意,所以顺应就道了声谢。
两人离开关教授家,下了斜坡仍是那段泥泞的小土路,这段路的宽窄勉强容得下三人齐肩走,所以车子开不进来。
赵兮词这次有了准备,专选野草盘生的地方走,长草的地方土地里扎着盘根错节的根,土质结实。
钟时叙看她小心翼翼,但也步步摇晃,索性过去扶住她。
赵兮词说:“不好意思,只能请你慢一点了,但其实一开始我没有打算跟着你来的,所以这也怪不了我。”
钟时叙看她一眼,说:“哪次不是你自己撞到我面前来的?最后不怪你,还成了我的问题?”
赵兮词停下,“我哪次是自己撞你面前了?”
钟时叙又嫌她磨唧了,干脆抱起她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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