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星辰脚步一顿，飞快眨了两下眼。
陆妈妈的语气缓下来：“妈妈再给你道一次歉，以前的事是妈妈不对，妈妈不该到你学校闹，不该限制你交朋友，但那都是为了你好，你表姐就是因为……”
意识到再听下去，会探到陆温珩的隐私，路星辰连忙打断她，“妈，我要开会了。”
随即，迅速挂了电话。
办公室很安静。
“那个……”路星辰本想来说点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他原本就不是会安慰人的性格，更不懂怎么安慰人。
他摸了摸鼻子，只说：“我去趟洗手间。”
借口跑出办公室后，路星辰晃进了一旁的茶水间。
翻出一个一次性纸杯，路星辰给自己倒了杯水，端着坐下，习惯地摩°挲手腕思考，指腹却触到凹凸不平的疤痕。
愣了下，他低头，盯住疤痕。
他对很不多事都不感兴趣，更没什么好奇心，纨绔群里天天有人分享各种独门八卦，各个领域的都有，他都懒得去看几眼。
可现在，却忽然有些好奇。
这些疤痕是怎么来的？这个位置，这个角度，怎么看都像是自己划的，陆温珩为什么要划伤自己，自虐狂吗？
……好像他没资格说，他高中也差点划了自己几刀，就是怕疼。
但显然陆温珩跟他的理由不一样。
会不会，跟他母亲有关系？
一下下地擦过那些伤疤，路星辰数了数，八道。
他光想一下，就忍不住皱起脸。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是陆温珩的身体，他突然有些感同身受的疼。
他想，这特码都是什么事。
因为这通电话的原因，路星辰一个下午没再主动跟陆温珩讲一句话，回答都只用“嗯、哦、知道了”三件套。
他不是故意不说，开会前是不知道讲什么，感觉一开口就要尴尬，后面进了会议室，面对十几个矮的高的胖的瘦的各色各样的投资商，他光顾着维持“陆温珩式”假笑跟他们寒暄，已经耗费心力，然后还要全神贯注开会，小心斟酌话语，生怕不小心就踩到对方设下的陷阱里，简直是地狱模式。
所以别说跟陆温珩说话了，他连分一下神都是奢侈。
会议开了三个小时，六点才结束。
最终结果大家都挺满意，两部新剧都招到了投资商，资金到位就能着手拍摄；投资商也满意，如愿在剧里加入自己看好、想要捧的演员。
将人都送走以后，陆温珩就松开领带，又解开一粒扣，咸鱼一样瘫在沙发上。
视野里出现一杯水，拿着水杯的那只手很熟悉，是陪伴了他二十几年的手。
有点小，不够修长，指头圆润，指甲粉嫩。
很漂亮。
路星辰自恋地盯着看了小半分钟，才接过那杯水，一口气喝完，提起一些精神。
抬头，对上陆温珩的平静的眼，终于主动说了第一句话，“表现还行吧？”
陆温珩并没有进会议室，就算他进了，也不方便直接跟路星辰对话。他待在单向玻璃的另一个房间，跟路星辰一人戴一只耳机，路星辰如果遇到困难，就敲击一下耳机，他在耳麦里指导路星辰怎么应对。
陆温珩弯起唇，给了表扬，“不错。”
路星辰呼出一口气，挪了挪屁°股，让出一个位置，随即沙发下陷，陆温珩坐了下来。
偏头看了一眼，路星辰不禁唏嘘，居然有一天，他跟陆温珩能心平气和，并肩坐在同一个沙发上。
“你为什么不去路氏上班？”陆温珩突然开口。
路星辰一愣，握着杯子的手下意识收紧。
他好笑说：“什么鬼问题，你是第一天认识我？要学历没学历，要成绩没成绩，我去公司做什么，讨人嫌啊？”
“你真的没能力？”
陆温珩眼神仿佛能洞察一切，只跟对他对视一眼，路星辰就迅速移开视线，脑袋往后枕在沙发背，“不然呢。”
“再说了，有钱有闲多爽，我现在这种生活多少人梦寐以求，干嘛每天累死累活996？”
“是吗。”
“是啊。”
陆温珩点头，“那就是吧。”
“……”
什么叫那就是吧，本来就是。
路星辰目不转睛盯着天花板，又在心里重复一遍：一直都是。
沉默一会儿，路星辰踢了踢陆温珩，问道：“你文件批完没？能走了吗？”
“没完。”
“……”路星辰扭头，瞪他，“那你好意思休息？”
陆温珩：“不是你让我休息的？”
“屁，我什么时候说过。”他怎么不知道。
陆温珩指了指自己坐的位置，有理有据，“你让我坐，不是让我休息？”
路星辰：“……”
他木着脸说：“既然你这么听我的话，那你现在可以滚去工作了，麻烦快点，我累了，想回去睡觉。”
—
陆温珩处理完所有工作，已经将近九点。
抬起头，就见路星辰侧着身，趴在沙发扶手，已经睡了过去。
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关节，陆温珩起身走到沙发前，低头安静地看着，奇妙的同时，又觉得奇怪。
他睡着也这么乖吗？
还是，只是因为现在身体里住的是路星辰的灵魂？
路星辰睁开眼，就看见陆温珩那么大个人杵在跟前，一眨不眨地注视自己。
“……看够了吗？”
陆温珩掩下神色，语调平淡，“醒了就走吧，很晚了。”
侧身趴着的姿势原本就很不舒服，再加上“陆温珩”太高，路星辰睡得手麻脚麻，他抿了下唇，“等等。”
他得缓缓。
陆温珩一下就猜到原因，提醒，“你最好起来动动。”
路星辰：“……”
缓了几分钟，软麻的感觉褪去，路星辰拎起一旁的外套甩在肩头，冲陆温珩抬了下下巴，“走吧。”
陆温珩瞥一眼他甩在肩头的外套，动了动唇，到底没说什么。
不过路星辰在踏出办公室的时候，猛地想起来，把外套从肩膀拉下来，挂在手腕，同时还撇了下嘴。
这一层已经没有其他人了，进电梯前陆温珩按了旁边的开关，熄了最后的灯。
专梯直接下到地下室，路星辰走出电梯，突然想起中午那个电话，迟疑了几秒，出声：“你妈如果再打电话过来——”
“不用接。”陆温珩半垂着眼，看不清他的神色，“如果真有事，我爸会打电话。”
路星辰觉得气氛又有点尴尬，可他不问不行，他跟陆温珩互换手机，要找陆温珩的电话，肯定会打到他这边。
他是还没接到过工作电话，但后面肯定也会有。
路星辰的眉头一点点拧起。
他跟陆温珩这么住不行。
但要住在一起……
路星辰黑了脸。
见路星辰脸色变来变去，陆温珩莫名地看着他。
路星辰站在原地，大脑里两个小人持着不同观点吵架。
一方说：“忍一忍，反正又不是住一个房间，各住各的。”
另一方反驳：“忍个屁，不能忍，待在一个空间里就不能忍。”
“今天不就待了一天，办公室就两个人。”
“你忘了最讨厌他吗？”
“但多一个人，就不那么冷清了，不想见他，完全可以待在房间，而且万一小区停电呢，到时候一片黑哦。”
“……”
小人分出胜负，路星辰捏了捏指腹，脱口：“我有一个提议。”
“什么？”
路星辰看他，“你搬过来，我们一起住。”
—
陆温珩没再回一趟路宅，只给林叔打了个电话，交代一声。
“真不用给你母亲打吗？”陆温珩问。他知道路星辰的父亲跟队去了南极，几年内不会回来。
路星辰摇头，“不用。”
反正，本来就不在意。
何况，这个电话打了，她或许还会嫌他吵闹，一点小事就要打电话，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深呼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他努力把情绪赶回角落，而后把车钥匙丢给陆温珩，朝他伸手，“你的给我。”
陆温珩把阿斯顿·马丁的车钥匙给他。
拿回自己全球限量版跑车，路星辰油门一踩，开出了地下车库。
敞篷开着，迎面的晚风带着夏日特有的柔和，像轻盈的羽毛，拂过他的面颊，路星辰心里的郁卒逐渐消散。
十分钟后，车子停在小区门口的精品超市，他倚在车边等陆温珩。
半晌，他才姗姗来迟。
“你属乌龟的吗？”路星辰睨他。
陆温珩解释，“红灯太多。”
路星辰回忆了下，发现自己有点运气在身上，一路都没遇到一个红灯，全是通行的绿灯，顿时眉开眼笑。
一前一后进入超市，路星辰走在前面，陆温珩推着车，不紧不慢跟在他身后。
路星辰视线在两边的货架上转了一圈，回头说：“我们分工吧，你去日用品区买洗漱用品，我去挑睡衣和内°裤，收银台前汇合。”
陆温珩没意见，“行。”
他又提醒，“我不喜欢太张扬。”
路星辰“嗤”了声，拖长音，“知道了，无趣怪。”
两人都没兴趣闲逛，何况超市已经快打烊，于是不到十分钟，他们就在收银台前汇合，排队结账。
快到他们时，路星辰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喊他的名字，他下意识回头，看到了一脸震惊的季时年。
路星辰：“……”
这个世界不能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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