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换做别的时候、在其他任何人面前,  如果被花方真一如此挑衅的话,琴酒绝对会让他知道这样做的下场。

    不对,应该说:

    如果换做别的时候、换做别的人,花方真一根本就没有到现在还能说话的机会。

    之所以不要了他的命,  还是因为他是有栖川月手下的人的缘故。

    琴酒知道有栖川月并不在乎花方真一这个人,  也明白即便是失去记忆的现在,  只要他开口,  有栖川月也绝对会把花方真一交给自己处理。

    但就是因为这样,  他反而不会去主动要求处理花方真一。

    他相信,有栖川月会替自己给花方真一一个难忘的教训。

    而来自有栖川月的教训、哪怕只是轻飘飘的一句斥责的话语,  也远比自己杀了他的威胁要来得让花方真一恐惧。

    就好像在意的人为了保护自己而受伤,痛感远比自己承受百倍于此的痛楚还要难以忍耐一样。

    一向在情感方面极为木讷、在过去被有栖川月百般逗弄也只会呆愣在原地的琴酒之所以有这种感悟、变成现在这种可以反过来将有栖川月压到墙角的样子,还要归功于……

    他得知月之所以毫无预兆就离开日本、从此音讯全无只留下一份计划、只身踏入那位boss的陷阱中,  全都是是因为被boss拿自己威胁、从而不得不接受那个危险性极高的实验的那一天。

    琴酒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仍在得意的花方真一,目光中满是嘲讽和怜悯,  然后很快收回,  尽数放在缓缓朝自己走来的有栖川月身上。

    嘲讽他的自以为是、高估了自己在月心中的地位;怜悯则是胜者对早已无望的败犬的施舍罢了。

    花方真一感觉一阵恶寒,怀疑地看向琴酒,  就看到对方正垂着头等着接受来自自家哥哥的审判。

    在他眼里,  琴酒身上已经打上了大大的失败者字样,  蒙上了一层灰暗的滤镜,连毫无表情的脸都被自动脑补成了哀哀戚戚的模样。

    而自己周身笼罩着一圈胜利者的光晕,  而有栖川月唯一的偏爱就是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胜利者的奖品!

    在花方真一期待的目光中,有栖川月皱着眉头站到琴酒面前,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番后,  冷声问道:

    “真一说你凶他了,  是吗?”

    是啊是啊,  他可凶了呜呜呜!花方真一在一旁做足了可怜样子,就差当场给自己胳膊拧几个红印说是琴酒干的了。

    但琴酒和有栖川月都没有看他。

    琴酒微微低头、垂眸,看上去是在老实反省,但这个角度却能完完全全将眼前人的一切都收入眼底。

    无论是绸缎般光泽的顺滑黑发、比任何宝石都要瑰丽的紫色眼眸、在手链的映衬下更显白皙的手腕、以及……总是弯着一抹笑的红润的唇。

    有栖川月和琴酒站得极近,是他刻意计算过的距离,因此清楚地看到了琴酒滚动的喉结和咕咚一声咽口水的声音。

    他神色莫名地看了琴酒一眼,对方居然也理直气壮地看了回来,丝毫不觉得在这种时候咽口水有什么不对。

    有栖川月本来以为能看到这个木头脸红的一面,却被对方坦然的态度将了一军。

    他看上去倒是什么不对都没有,反而是自己脑子里开始不断回放琴酒的喉结。

    不对!

    有栖川月挥散了被琴酒带得紊乱的思绪,瞪了他一眼,刚准备再问一遍,就得到对方肯定的回复。

    “他活该。”

    琴酒的声线低沉而有磁性,充满成熟男人的魅力,因为离得太近,似乎还能感觉到说话时吐出的温热气息,直让有栖川月的耳根发麻、又渐渐从脖颈、耳后连带着面颊都热了起来。

    但话的内容却偏偏是和声线不符的幼稚和不服气。

    有栖川月知道琴酒会承认,但却没想到对方会这么说。

    就好像是在表达“我的确凶他了,但那是因为他先欺负我的,他就是活该,你帮我还是帮他!”等等一系列近乎于撒娇的意思。

    有栖川月甚至能脑补到一个缩小q版的琴酒站在自己眼前,跺着脚气鼓鼓地告状,就连眼前面和可爱一点都不沾边的大琴酒都沾上一点光,习惯性抿起的唇似乎都带上了倔强的色彩。

    这样一番脑补下来,本来就没打算真的为了花方真一训琴酒的有栖川月更是把原来那些无关紧要的逗弄都丢到一旁,直接快进到最后一步。

    于是,琴酒和花方真一就看到,有栖川月蓦地弯了眉眼,笑了起来。

    有栖川月唇角总是带着笑,但这只不过是他为了融入人群之中所做的让自己合群的伪装。

    如果将平时的有栖川月拍下来,再遮住下半张脸,就会发现他的眉目冷凝、毫无温度。

    但就是这样敷衍的笑容,都能淡化有栖川月过于锋锐精致的五官带来的让人不敢靠近的攻击性、让人趋之若鹜,成为其他人口中都成了有栖川月性格温和与人为善的证明。

    就更让人好奇如果他真的笑起来,会是怎样让人心醉的景象。

    花方真一曾经无比好奇这一点,仗着自己是组织里和有栖川月最为亲近的人,曾几次缠着有栖川月笑给他看,但无一例外都被一个浅淡的勾唇敷衍了过去。

    时间久了,他也不再提起这一点。

    却没想到,真正实现这个近乎执念的愿望确是在如今这个局面。

    琴酒不是第一次见到有栖川月的笑容,在他还未失去记忆、没有去往纽约、两个人还在一起时,有栖川月总是用这种笑容面对着他,无一例外。

    但正因如此,在有栖川月离开日本、再也见不到那个笑容后,琴酒才恍然发觉对方已经不知不觉占据了自己内心所有的位置。

    才在卡洛斯晚宴结束、时隔七年再次见到想念已久的人,却只收到一个敷衍的笑时一时难以接受、无法控制满腔的情感,只能生生将思念压制,沉默着度过了第一次短暂的相处。

    直到今天,终于重新见到这个熟悉又怀念的笑。

    或许…这是代表月愿意重新试着接受我吗?

    并不知道有栖川月已经恢复记忆的琴酒小心翼翼地想,心中盛满了微小的希望。

    有栖川月柔和了眉眼,笑起来的样子比满天星辰都要璀璨,但他却将所有的柔情都倾注在了面前这个人身上。

    他主动牵起琴酒的右手,两手一起握着左右晃了晃,就像在哄一个闹别扭的小孩子。

    在他眼里,自己也确实在哄一个小孩子:

    “好啦好啦,知道你受委屈了,真一虽然年纪小又性格恶劣,但毕竟是我的弟弟。”

    “作为我的恋人,你也要大方一点对不对?”

    琴酒的全部注意力已经集中在了被有栖川月牵着的右手上。

    他只觉得自己被握着的手掌、手腕、再到胳膊、肩膀、半边身体乃至大脑和全部的身体都陷入了一大团软软的棉花糖里,全部感官都集中在接触的那一个掌心上,根本没有精力去分析有栖川月的话。

    只能勉强用超强的记忆力记下话语里的每一个词语,然后用被幸福冲昏的大脑竭力分析着每一个词语所代表的意思。

    “我知道你受委屈了”

    他什么知道,他一直在关注我,他关心我,他好爱我!

    “毕竟是我的弟弟”

    什么都知道,也知道我受委屈了,他也很难过,但花方真一是组织塞过来的,他不能明目张胆的处理,只好隐晦的安慰我、告诉我原因。

    他好爱我!

    “作为我的恋人”

    他说我是他的恋人,他给我名份了,他好爱我……

    嗯???

    又一个巨大的惊喜来袭,两相对冲下琴酒反而诡异的恢复了冷静。

    他认真地观察着有栖川月的表情,发现对方表情极为认真,根本不像是在开玩笑。

    又看了看被雷劈一样愣在一旁的花方真一。

    嗯,肯定也不是为了这个蠢货做戏,他还不配。

    那是为了什么?

    琴酒突然想起昨天收到的那一条消息,还有那一张……已经被他裱起来精心收好的画。

    他本来想当天就赶过去找有栖川月,问他为什么要发这个给他看,但赶过去后却发现有栖川月根本不在家。

    本来想等他回来,却又被那个该死的老头叫去执行任务。

    直到今天才终于有了时间,但长时间没有得到休息的大脑已经忘记了要找有栖川月的原因,只有一定要见到他的念头。

    直到听到这个消息的现在,之前收到的那张图片在琴酒心里种下的种子生根发芽,和从天而降的那棵幼苗缠绕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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