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阁再次感受到空间穿梭的晕眩。

    她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装了水的皮囊,在激流中晃荡,脑袋都快晃成浆糊了,下坠的黑暗通道依旧看不到尽头。

    粘稠湿冷的触感遍布周遭,她的体温正在飞速下降,她只能凭着强大的精神力对抗着身体上的虚弱。

    就在她快晕厥过时,脚下忽得一空,周遭终于见到了一丝光亮。

    可她这会儿根本无暇观察四周,只因为流动变成了自由下坠,足足十多米的高度,让她的心跳瞬间加快,肾上腺素飞速分泌。

    眼看就要坠地,虚空中浮现出两团墨迹,托住了她的身躯。

    那墨迹减缓了些许下坠的速度,秋阁还是“哎呦”一声摔在了地上。

    她也顾不得身上疼痛,赶紧爬起身来观察环境。

    整个空间就像是个巨大的黑暗牢笼,仅有远处一束光从类似窗口的地方射进来,落在地上白晃晃的一片。

    来不及细看远处,她身旁就出现了空我的身影。

    屋顶上凝聚出比黑暗更浓的墨色,空我维持着凝固的姿态,在墨团的包裹中缓缓下坠,坠到半空就悬停了下来。

    他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僵直的状态,就连眼珠都动弹不得,仿佛被永恒的时光所冰封,感受不到周遭的一切。

    秋阁一愣,她想起空我身上的封印。

    就封印的规则而言,空我绝不能离开他的茶室,只能隔空管理诡楼中的事务。那他为什么会被传送到这里来?是因为负楼层的特性,还是……

    秋阁双眼一眯,忽得看穿了墨团中的景物。

    就在空我被封印的身周,还漂浮着不少建筑物的碎屑。

    她认得出来,那些碎屑属于茶室的竹纸门,那个第三诡王不仅传送了空我,更是连他身周的空间一同截取了出来。

    侧面来说,空我并没有离开茶室,因为他身周全是茶室的空间物质,第三诡王通过这种方式,绕开了封印的规则,将空我劫持到了负楼层中。

    想到这里,秋阁心头一震。

    诡王们这么处心积虑的计划,绝不会是临时起意,这说明它们所图甚大,不知道发动袭击前积蓄了多少力量。

    秋阁不由地担心起解冰来,“千万不要冲动啊……”

    天花板上,再次出现了两个墨团。

    秋阁心中一凛,还有谁要来?解冰?

    她不敢大意,立马飞退到了墙边,尽量将自己蜷缩在黑暗里,虽然她知道这么做可能毫无意义,但她不会束手待毙。

    这会儿出现的墨团比她和空我身上的大了许多。

    秋阁脸色一变,立马猜到了即将降临的对象是第三和第五诡王。

    墨团纠缠中,第五诡王巨大的身躯轰然落下,残留在它身上的血迹肉末被震开在一旁,一双毫无感情的眼睛向秋阁转了过来。

    沉默的,宛若一座存在了千万年的山岳。

    直面诡王,秋阁这才感受到打心底而来的巨大恐惧。

    那是生命层次上的天壤之别,只是目光接触便让她双膝打颤。

    可她硬生生顶住了下跪的压力,内心深处独属于她的精神触须自动激发,在她身上包裹成一层薄膜,将那些压力隔绝在外。

    不仅如此,秋阁还感觉到精神触须上的强烈反馈,像是受到了挑衅的王者,愤慨不屑地与第五诡王针锋相对。

    第五诡王的岩石面孔上看不出情绪变化,但秋阁却能感受到它精神上的疑惑,一双巨大的爪子就向她伸了过来。

    秋阁背后就是黑墙,根本退无可退。

    “老石头!你这个憨货在干什么?”第三诡王的声音在千钧一发之际传了过来。

    第五诡王的手掌停在半空,它平静地看了秋阁一眼,随即向第三诡王回过头去。

    第三诡王手上保持着黑墨的不断输出,控制着空我的牢笼,从它吞吐不定的黑雾身体可以看出,控制牢笼需要它极大的集中力。

    “还愣着干嘛!帮忙把老头运出去啊!”

    第三诡王尖锐的声音在黑牢中回荡,老石头却回头看了秋阁一眼。

    “看她干什么?她就是我顺手抓的,留在这里给空解闷就行,快过来搭把手,老大还等着我们呢!”

    老石头依旧不答,一双眼睛仿佛黏在了秋阁身上。

    秋阁脑中警铃大作,她的精神触须不断传来危险的信号,眼前这个不声不响的石头诡王对她起了绝对的杀心。

    忽然,黑牢的深处传来了一个温润的声音。

    “一个活着的空族?真是好多年未曾见过了……”

    两位诡王同时顿住了动作。

    老石头收回了目光,与第三诡王对视了一眼,径直走向了空漠。

    第三诡王也沉默了下来。

    它从黑雾中分割出两条锁链来,交付到老石头手中。老石头便高举起双手,拽着被困的空漠开始向更远处的黑暗前进。

    两位诡王通力合作,老石头沉重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秋阁不敢胡乱挪动,直到远处传来了一串咣当声响,像是两位诡王打开了牢笼的栅栏,又重新锁上。

    她的目光这才敢向那温润声音的来处望去。

    如果没有猜错,那人应该就是诡楼之主——空!

    这个活了几千年,镇压一时的空,会是一个怎样的人?

    听他的声音,像是个古代的儒士,可是很难想象一个儒士怎么能够成为镇压诡楼的存在。还是说,他已经变成了腐烂的骷髅,只是保持了自己年轻的声音?

    亦或是他也变成了类似第三诡王那样的雾状生物?

    脑子的猜想纷至沓来,秋阁努力保持着冷静,静静地等待着对方到来。

    然而黑暗中什么声音都没传出,秋阁只能借着窗口照射来的唯一一束光,隐约见到光源边缘的衣摆。

    空似乎正盘腿坐在地上。

    不能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了,秋阁咬了咬牙,决定主动接触对方。

    “空楼主?”秋阁试探着唤了一声,小心翼翼地往落光处挪动脚步,“我是和余烬的人一起进来的,我们是来帮你的。”

    她知道是余烬封印了对方,但这种时候,余烬也是能让对方忌惮的最大筹码。

    空依旧没有说话,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秋阁紧绷全身,沿着墙沿步步靠近。

    终于,她通过微弱的光亮,看清了空的面容。

    一张玉器般透亮的面孔,眉眼间和空氏三兄弟有些相像,但气质上大相径庭。他的眼睛仿佛包罗万象,看一眼就会坠入银河。

    可秋阁忍不住叹了口气。

    空的双眼是一片星空,却是一片寂灭的星空。那些熄灭的星光覆灭在他眼中,不知道沉寂了多少年,不知经历了几番往事。

    秋阁踌躇了一番,低声道:“空楼主,谢谢你刚才救我。”

    空的双唇微微挪动,轻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不用谢我,你是我五千年来见到的第一个空族人,顺手为之罢了。”

    他似乎对周遭的一切都没兴趣,一双眼睛只是静静地看着光束所来的窗口。

    秋阁不知道该怎么和空接上话,下意识地顺着他的目光往窗口望去。

    那是一束月光,填充着大半个窗口,零零点点的星光闪烁在四周。

    秋阁一眼就看出了诧异,如今已经是秋天了,可窗外的星盘位置居然还处于夏天,而且月亮的大小似乎也不太对,比她记忆中的要大上不少。

    “你想坐下来一起看吗?”空轻声说着。

    秋阁楞个一下,随即顺从地在他身旁坐下,静静地看着月光。

    “这是五千年前的月亮。”空悠悠地说着,“就在我进入诡楼的那一天。”

    秋阁心中一突,不安地瞥着空,她是知道的,空当年是被余烬封印进来的。

    似乎是感受到了秋阁的目光,空忽然笑了,“不要紧张,当年我是自愿进入诡楼的。”

    他顿了顿,嘴角泛起一丝苦笑,“愿意听一个老家伙说一个几千年前的故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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