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坦腹村后,已经过去了一个月的时间。

    时值夏末,秋意渐起。

    发生在坦腹村的事被定性成了意外,上了一次小小的社会新闻。

    社会新闻里全然没提任何与邪神有关的信息,只是由于山体滑坡,造成了一些村民与旅客的伤亡,余烬从这件事里流露出的能量令人心惊。

    秋阁也回归到日常生活之中。

    她将自己在坦腹村的经历写出了草稿,最终全部锁进了书桌抽屉。吃人血馒头这种事情,她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

    靠着过往的版税,秋阁浑浑噩噩地过了一个月,几乎是足不出户。

    她疯狂地查阅资料,希望从旧纸堆里找到和诡异有关的蛛丝马迹,然而那个诡异的世界仿佛凭空消失了的一般,根本找不到分毫。

    就连困扰她多年的幻视幻听,都在这一个月里消停了下来。

    这让她怀疑自己一个月前的经历,或许真如新闻上所说的那样,只是一个噩梦。她根本没有去过坦腹村,也没有遇到过解冰,更没有碰到过那些惊心动魄的梦魇。

    而口袋里的黑色名片和顾依依的死时刻提醒着她,现实与深渊之间,只隔了一层薄薄的窗户纸。

    今天就是顾依依落葬的日子,她必须出门了。

    秋阁换上了一身黑色风衣,带上墨镜,将黑色名片贴身放好,驱车前往墓园。

    她已通过其他同学了解到了墓地的位置,三周前的火化仪式她没能说服自己参加,今天来送顾依依最后一程,她不愿再次错过。

    车往郊区开,一路上阳光毒辣,哪怕带着墨镜都让秋阁觉得有些眼晕,看人看物有时候会出现几个重叠的虚影。

    ……或许是太久没有出门了吧。

    秋阁在心中这么劝慰自己,半个小时后达到了市郊的仙鹤公墓。

    驶入露天停车场后,秋阁停稳车辆,步行进入园中。

    仙鹤公墓倚靠仙鹤山而建,左近有一条河绕山而过,名叫花江。

    进入墓园就能听到潺潺水声,身周温度似乎也降低了不少。

    秋阁打了个冷颤,戴上黑色口罩向工作人员询问了三墓区所在的位置。

    今天不是清明大寒这些特殊节气,仙鹤公墓的拜访者并不多,显得更加冷清幽静。

    秋阁拾级而上,终于在半山腰听到了隐约的哭声。

    她顺着哭声巡去,见着顾依依的家人们正围着一处墓碑。大概十多个人,顾依依的母亲泣不成声,父亲同样两眼通红,可还是压抑着情绪小声安慰着妻子。

    工匠师傅已将顾依依的骨灰盒放进了墓穴,正在封着水泥。

    秋阁正犹豫要不要过去一同祭拜,却见到人群里有个小孩跑脱了出来。

    她以前见过那个孩子,是顾依依的弟弟顾子寒,还在上小学。这小子生性调皮,估计是耐不住葬礼的枯燥肃穆。

    小孩跑远了也没大人管着,秋阁有些担心想要跟去,却听到身后一声轻呼。

    “小秋,你果然来了!”

    秋阁回头望去,一身黑裙的赵晓涵正向她走来。

    赵晓涵一手按着黑色宽檐帽,看起来更像是走秀的超模,和四周墓地显得格格不入。

    “你别这么看我。”她显然注意到了秋阁的注目,“我昨晚才知道顾依依今天落葬,衣柜里就这么一件黑衣服。”

    秋阁没在衣着问题上纠缠。

    她知道赵晓涵不喜欢顾依依,于是问道:“你来找我?”

    “我担心你啊。”赵晓涵关切道:“这个月我都给你打了几百个电话了,你全都没接,你又没告诉你家住哪儿,我猜你一定会来顾依依的葬礼,只能到这里来蹲你了。”

    秋阁心情复杂地看了赵晓涵一眼,“抱歉……”

    她能够感受到赵晓涵身上真诚的关心,解释道:“我也是这几天才刚刚走出来。”

    赵晓涵也叹了口气,“谁不是呢。”

    她和秋阁并肩站着,望向顾依依的墓碑,“我最近的生活也发生了一些变化。我和公司解了约,又被房东给赶了出来。”

    秋阁诧异地看向她,“怎么搞的?”

    赵晓涵耸耸肩,“之前为了找我妹妹,基本把钱都花光了,又长时间不直播违反了合同,我就被炒鱿鱼了呗。工作没了,市中心的房子自然是租不起了,昨天行李就被房东扔出来了。”

    秋阁没想到赵晓涵如今的处境会这么窘迫,想都没想便出声问道:“要不要先去我家住一阵子?”

    “嗐!”赵晓涵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可别误会啊,我在这里蹲你可不是想你接济我。我就是担心你最近也过得不好。”

    说着,她笑嘻嘻地掐了掐秋阁的脸颊,“看来过得不错,脸上都长肉了。”

    “你松手,你个女流氓。”秋阁没好气地拍开她的手掌,“真的不要我帮忙?”

    “真的不用,我社会经验这么丰富的一个人,还能被社会击倒了?”

    赵晓涵得意洋洋地说道:“我昨晚就找到新地方啦,今天下午就能入住,叫玫瑰公寓,月租便宜只要两千就能住上两室一厅。”

    “就是位置不好,是个一楼,不过也就是临时住着,等以后找到更好的再换。我现在又捡起老本行了,接点程序员的外包活,养活自己完全不成问题。”

    秋阁在脑中将赵晓涵和程序员这两个词搭在一起,想象她未来为了脱发问题而烦恼的情境,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这一笑,赵晓涵也跟着笑出声来。

    两人对视一眼,一个月前的阴霾终于在此刻消散了大半。

    “看到你没事,我终于放心多啦。”

    赵晓涵显然没有多待的准备,“我还得去忙活搬家的事儿,就先走啦。等我整理好新家,到时候叫你来玩,你可不许再不接我电话!”

    秋阁微笑摇头,“放心,我从今天开始就把手机拴在手上,绝对不会错过你的电话。”

    “这还差不多!”赵晓涵哼了一声,最后挥了挥手,“走啦,保持联系。”

    说罢,她便拎着裙摆,按着宽檐帽走下了山。

    秋阁目送她离开,又在原地呆了一会儿。

    她最终还是决定不去打扰顾依依的家人,“依依,下次再来看你,到时候咱们单聊。”

    远远地朝顾依依的墓碑挥了挥手,秋阁也走下山去。

    见过赵晓涵后,她的心情也松快了许多,人家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到她这里倒是反了过来。

    脚步轻快地穿越墓地,阳光穿过树隙斑斑点点地落在她身上,终于让她感到一丝暖意。这温暖的触感让她想到了那个冷冰冰的男人。

    ……不知道解冰现在怎么样了。

    思绪飘散中,她的指尖触碰到解冰留下的黑色名片。

    忽然!

    名片上传来一股彻骨的寒意,差点让她冻掉手指。

    她猛然收回手指,就听到路旁传来了一个慌乱的喊声,“救命啊!姑娘,帮帮忙!快救救我的孩子,他掉河里去啦!”

    秋阁立刻扭头望去,正见到一张憔悴焦急的面孔。

    那女人大概四十上下,一路小跑冲到了秋阁面前,急得脸色苍白满头大汗。

    ……这人怎么跑起路来一点脚步声都没有?

    秋阁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对方抓住了手臂。

    女人的手掌很冷,贴在秋阁手臂上仿佛没有体温。她急得不住大喊,“我跑了这么远,就看到你一个人,求求你啦,快救救我的孩子吧!”

    人命关天,秋阁立即按下疑虑,扶住女人的手臂,“在哪?快带我过去!”

    “好好好!谢谢你,好人有好报!谢谢你!”

    女人在那一个劲的道谢,秋阁赶紧推了她一把。

    “先别谢了,快带我过去。”

    两人这才快步朝花江跑去。

    女人一边领路,一边在那儿气喘吁吁地说着事情经过,“今天是我公公的忌日,我们一家三口是来给公公上香的,谁知道墓碑边上的松树倒了,压住了坟头,我和老公就合计着一起把树搬走,这忙活起来一没注意,小茂就跑到河边去玩了。”

    “我一开始看他只是在河边打水漂玩也就没注意,谁知道不到十分钟,就听到了落水的声音。现在想起来,他当时举止好像有点奇怪……”

    秋阁疑惑问道:“什么奇怪?”

    女人的话音中升起一丝惊慌,“好像还有一个看不见的小孩在陪他玩。”

    秋阁听到这话,心里瞬间涌出一道寒意。

    她忽得捕捉到女人话里的一个破绽,“你老公呢?”

    女人差点哭出声来,“我老公是二级游泳运动员,见到小茂落水,他立马就下水了,可是……可是……他没游出多远,突然就沉了下去,我,我吓坏了!姑娘,我老公他不会有事吧?小茂他……还有救吧?”

    秋阁已经感觉到事情没那么简单了。

    前方就能听见水声,隐约能听到孩子的呼救声。

    秋阁却猛得停住脚步,紧盯着女人的面孔,“你的运动员老公沉了下去,但是你儿子还浮在水面上,基本没挪动地方,甚至能开口呼救。”

    “你难道不觉得这里面有什么问题?”

    女人被秋阁说得一愣,一副惊慌失措,脑筋转不过来的模样。

    秋阁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走向河边。

    “现在正在河面上叫救命的,真的还是你的孩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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