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泽看到樱桃的瞬间,整个人都愣住了。

    不只是他身上的烂泥瞬间收紧,就连被他控制的肉茧都停下了所有动作。

    “樱,樱桃?”

    季泽呢喃着说完这两个字,才恍然回神,瞬间抬起双臂抱住了脑袋,垂落下来的烂肉仿佛一片片纱帘,将他的面孔彻底遮住。

    “不要看我!你不要过来!别盯着我看!”

    他越是想要遮掩,身上腐烂的皮肤和肉块越是扭曲,让他变得更像一头怪物。

    “季泽……”樱桃温柔地呼唤着,想要靠近过去触摸他的身躯。

    季泽疯了一般的大吼,他无法后退,只能用触须将樱桃拦住。

    物理上的距离并不能阻止灵体化的樱桃,

    可肉茧的触须上散开黑色的雾气,牢笼一般控制了樱桃的残魂。

    樱桃不顾一切地前扑,结果被黑雾烫得遍体鳞伤。

    她的惨叫声令季泽痛苦不已,他赶紧控制着黑雾后退,又担心被樱桃靠近,又害怕伤到樱桃,完全没了之前的疯狂。

    樱桃被黑雾侵蚀后,身上遍布裂痕。

    她只是停留在季泽心中的一道残魂,此刻已经无力继续逼近。

    “季泽……”她伸出手掌,从黑雾的缝隙穿越过去,想要抚摸季泽的脸颊。

    季泽颤抖着撇开脑袋,不愿与她有半点接触。

    两人之间的距离,仅仅被一道黑雾隔开,可这一层薄薄的黑雾就像天堑一般横在两人之间。

    樱桃忍不住痛哭起来,泪水化作光斑不断消散在风中。

    “你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季泽紧咬着牙,不愿回答。

    秋阁却在这时候站了起来,“他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全是因为他对你的执念。”

    经历过季泽内心深处的灵魂牢笼,秋阁已经大概猜到了季泽的心路历程。

    “我总算知道你为什么一直不愿意完全异化了……”

    看他现在一副没脸见人的模样,一开始的打算肯定是保持人类的状态再见樱桃一面,可是他的计划受到秋阁和解冰的阻拦,为了继续继续复活樱桃,他就只能和肉茧融为一体,变成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形态。

    她深深地看了季泽一眼,将自己的猜测缓缓说出。

    “你是不想让樱桃看到你现在的样子吧。”

    季泽恶狠狠地向秋阁瞪来,“你和解冰这对狗男女,我真该一早就……”

    “季泽!”樱桃叫住了他,“我看到了那些女孩,被你囚禁在监狱里的那些记忆。”

    季泽浑身一震,更加不敢去看樱桃。

    “看着我!”樱桃满脸泪痕,“你为什么不敢看着我?告诉我那些可怕的事情,是不是你做的?”

    季泽嘴唇挪动,“其实我……”

    樱桃在哭泣中挤出笑意,“不要骗我,你答应过我的……”

    季泽张口无言,最终还是闭上了嘴巴。

    看到他如此反应,樱桃已经明白了一切,哭泣道:“你怎么这么傻,你明明答应我会好好活下去,我已经死了,你为什么还要做那些傻事?”

    “我试过!”季泽的情绪也激动起来,“你以为我没试过吗?可你要我怎么放下?”

    他的脸上没了那些伪装,在樱桃面前,他只剩下真实的痛苦与彷徨。

    “我们准备的婚房里有你的味道,镜子里满是你的身影,一个人的电影院里我还能听到你的笑声,我们一起漫步的海边,波浪声里藏着你的秘密……到处都是你,可到处都没有你……你让我怎么试,你让我怎么放得下?”

    季泽宣泄完情绪,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低垂着脑袋,眼眶中不断涌出黑色的血泪。

    “泽……”樱桃听得同样泣不成声,她拼命地想要靠近季泽,张开双手试图穿越那层黑雾,哪怕与黑雾接触的瞬间,她的灵魂便被烧灼得滋滋作响。

    她的脸上满是痛苦的裂痕,可她不愿放弃,她想要靠近,哪怕粉身碎骨。

    最先消融的是指尖,开始暗淡的是魂体。

    在黑雾的烧灼下,樱桃残魂上的裂缝越来越多,越来越深。

    她终于忍不住尖叫出声,惊醒了恍惚的季泽。

    季泽慌张抬头,赶紧挥手撤去了黑雾。

    樱桃的残魂瞬间投入怀中,将他的身躯死死抱住。

    季泽慌乱得不知该如何反应,变异的双手高举在空中,思绪游弋不定。

    樱桃却笑了,满是幸福与心疼。

    她仰头看向季泽腐烂的脸庞,季泽想要躲闪,又被她牢牢捧住,仔细端详,“你瘦了,吃了很多苦吧……”

    季泽不敢动弹。樱桃的魂体已经稀薄不堪,随时都有可能魂飞魄散。

    他也不愿动弹,眼中满溢着樱桃的倒影,“你说我瘦些好看,要是太胖了,你就不愿意嫁给我了。”

    “骗你的……”樱桃将脑袋枕在季泽胸前,“我怎么会不愿意嫁给你呢。”

    季泽的情绪再难克制,反手想把樱桃抱入怀中。

    可他的双臂稍一用力,樱桃的残魂便如雪花一般开始飘散。

    他彻底慌了,挥动着双臂,想把那些雪花重新聚拢起来。

    “樱桃!不要,樱桃你不能这样,你不能再丢下我!”

    他的挽回是一切徒劳,樱桃的身躯已经崩溃到了胸口,“不可以,你怎么忍心,让我再经历一次!”

    樱桃虚弱地笑了。

    “答应我,不要再为我做错事了,好不好?”

    “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季泽将纷飞的雪花拢到胸前,又从指缝溜走,“你不要走,樱桃,我爱你,我不许你走……”

    “不要说傻话了。”樱桃的残魂只剩下脸颊。

    她的面颊趁着一道晚风,飘扬而起,迎向季泽腐烂的嘴唇,“我也爱你啊……”

    季泽拼命低头,想要吻上逐渐崩溃的那一双唇。

    可在毫厘之间,那双唇已经彻底崩碎。

    季泽愣愣地捧着那些雪花般的光斑,宛若石像。

    “咯嘣!”某个坚若磐石的执念,碎了……

    随着那一声脆响,季泽浑身上下生出了和樱桃一模一样的裂痕。

    那些失去支撑的烂肉滑落下来,露出他漆黑如墨的骨架。

    在骨架的缝隙深处,秋阁看到了一个枯萎的心脏。

    那颗干巴巴的心脏还在跳动,黑色血管缠绕着它,不断向下蔓延,将季泽和他身下的肉茧捆绑在一处。

    那就是肉茧和季泽的能量之源,也是尚未彻底降临的祂最大的破绽。

    秋阁看着季泽与樱桃残魂的生离死别,难免心有所感。

    她痛恨季泽的所作所为,又不得不怜惜他那些不幸的遭遇,但是,悲惨的经历无法掩盖他丧心病狂的所作所为!

    秋阁在唏嘘过后,握紧了解冰的匕首。

    今天之前,她从未想过要亲手夺走别人的生命,可经历了这么多事情……

    ……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她正要起身,身旁的赵晓涵发出了一声低吼。

    季泽放弃了对肉茧的控制,赵晓涵从痉挛中恢复了过来。

    赵晓涵没有犹豫,她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坚定地将秋阁托举而起,扛在肩上。

    秋阁明白了她的意思。

    季泽所在的位置在肉茧顶端,靠秋阁自己根本不可能爬的上去。

    “谢谢你……”赵晓涵托住秋阁的后腰,瞄准了季泽头上,“替我和晓樱报仇!”

    说罢,她那双怪物的臂膀上涌出全力,将秋阁掷向空中。

    秋阁飞在空中,握紧了匕首。

    她像是一只自由的白鸽,穿透了阴云的束缚,奔向未知的未来。

    近了!

    几乎是眨眼之间,她已飞到了季泽身前。

    季泽万念俱灰地扫了她一眼,微微扬起嘴角,向她张开双臂。

    那颗腐朽的心脏就在秋阁面前。

    她挥动匕首,狠狠斩下!

    “嘭!”

    匕首的寒光,斩落在季泽心房之上。

    季泽放弃了抵抗,可肉茧仍不愿意放弃。

    在肉茧中游动的阴影发出一声尖啸,无数黑影从肉茧的口器中蜂拥而出,祭司数十年的积累在此刻被祂尽情挥霍。

    那些黑影聚集在季泽的心脏位置,形成一道鬼哭狼嚎的薄膜,抵挡着秋阁的刀锋。

    这是祂最后的挣扎,这也是秋阁最后的考验。

    她不能松手,也绝不会松手!

    黑影侵蚀着刀锋,撕碎她的衣袖,龟裂她的皮肤,碳化她的骨肉,可她绝不松手!

    一道道虚影出现在秋阁身后。

    那些曾经帮助过她的人们,那些枉死的人们,按住她的刀柄,和她一同合力将刀锋不断下压。

    还差一点……

    就差一点……

    秋阁指甲翻起,手臂上遍布血痕,她已用上了全力。

    一只宽厚的手掌从身后伸来,握住了她的手掌。

    “我说过的,我会一直和你在一起。”

    面无血色的解冰出现在她身后!

    两人合握着刀柄,将最后的力量投入刀锋。

    那抹寒光,划破黑影,划破黑心,划破坦腹村数十年的黑夜……

    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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