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厉跟邵华走过来, 邵华喊了一声,“妈。”秦厉也跟在她后面喊了一声,“岳母。”
刘素芬扫了两人一眼, 看到重的行李都是秦厉在拿, 这点可比她的前女婿好太多了。
以前出门, 赵松可是什么也不提,哪怕大包小包的,都只让邵华一个人拎, 他连搭把手都不肯的。
刘素芬满意地笑了笑,应了声, “哎。”
邵华看了看人潮汹涌的火车站, “这里人挤人的, 咱回去再说。”
刘素芬牵着秦鑫和邵美婵两个小不点,秦磊跟邵美琳主动乖巧地一左一右地挨在邵华身边。
刘素芬说:“你们吃早餐没?”
秦厉道, “还没吃呢,火车上倒是有卖, 不过看着味道不大好, 就没买, 而且都这个点了, 就直接吃中午饭吧。”
刘素芬笑着点点头, “也好, 让你也尝尝我的手艺。”
秦厉嘴甜地捧了一句, “我不用吃都知道,岳母你做菜指定好吃。”
刘素芬笑得合不拢嘴, “哎, 我就随便弄弄, 能入口就行, 不像我闺女,她做菜可是一顶一的好吃,不然怎么当国营饭店的大厨。”说到这,她叹了口气,“可惜辞工了。”
国营饭店的大厨可是铁饭碗,以前邵华做大厨的时候,一个月能领六十块的工资,还有不少的票证。
邵华辞工这事,刘素芬每每想起都很遗憾。
不过想到她辞工是为了跟秦厉去随军,现在看两夫妻过得挺好,四个儿女也聪明机灵,刘素芬又觉得这工辞得值了。
秦厉接嘴道,“不可惜,不可惜,邵华现在在岛上学校的食堂做大厨,领的工资比她之前在国营饭店领的工资还翻了个倍,她能力出众,她们领导蒋校长看重她,每个月额外还给不少补贴嘞。”
刘素芬一愣,“真的假的?”这些事邵华在写给她的信上可一点都没说。
这也难怪,邵华第一次寄信给刘素芬的时候,还没当上大厨呢,后来第二次寄信,是为了要布料,结果她提前寄布来了,加上催生的事,邵华就只回了个大大的好字,其他一个字也没提。
“是真的。”她那工资太惹人眼了,在人多的火车站不好讲这些钱啊票啊的事,免得被有心人听去了,起了坏心可就不好了,邵华左右看看,“这里人多,回去我再跟你细说。”
刘素芬明了地闭上嘴,一行人匆匆回了家属院。
家属院跟她们走之前没什么两样,顶多是冬天到了,树叶枯黄了不少,经常坐在大榕树底下拿着蒲扇乘凉的大爷大妈们也少了不少,不过还是有几个的。
蔡婶正坐在树底下跟老姐们闲磕牙呢,就见到死对头刘素芬领着她闺女跟两外孙女,还有一个高大健壮的男人,外加两小男孩走了进来。
蔡婶眯了眯眼睛,抬高了声音,“这不是素芬吗,从哪回来啊。”
刘素芬见到是她,眼皮子先跳了两下,“从火车站回来,接我女儿女婿他们去了。”
“哦——”蔡婶拉长了声音,邵美琳邵美婵她是见过的,但是秦厉跟秦磊和秦鑫都是生面孔。
再一听刘素芬说是女婿,蔡婶脑子立马转过弯来,看来这就是她闺女邵华的二婚丈夫。
蔡婶心里冷笑了一下,眼前这男人虽然长得高高大大,五官也俊朗,但是用屁股想都知道,二婚男,能有几个好的?更别说还带了两拖油瓶了。
蔡婶皮笑肉不笑地道,“挺好挺好,你经常吃的那些海味就是你女婿寄的吧?”
海味也就是海货,两种叫法都行,说的是秦厉上次寄的那些,有干海参、干鲍鱼、干马鲛鱼,每种都寄了一大包,刘素芬分了很多出去,剩下的她自己也吃了好久才吃完。
邵华之前打电话回来教她怎么做海味,干海参泡发做葱烧海参,干鲍鱼泡发做红烧鲍鱼,连着做了一个月,家属院家家户户都能闻到刘素芬家飘来的饭菜香味。
说到这事,刘素芬骄傲地挺起胸膛,这可是她女儿女婿的孝心。
蔡婶话音一转,“不过啊,你闺女现在没了工作,你新女婿一个人的工资养四个人,别怪我多嘴,你们呀,还是省着点花好。”
听了她的话,邵华笑着边摇头,这个蔡婶啊,还是这样,就是见不得他们家好。
这样挑拨离间的小人,邵华也不准备给她面子,只要让她知道她们过得比她想象得好几百倍,那她心里自然就堵着气,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这就是对她最大的报复。
邵华弯起嘴角,“这就不劳蔡婶你操心了,我随军以后重新找了份工作,现在工资翻了一番,怎么花销都行,再说了那些海味是寄给我妈的,只要她吃得好,花千金万金都值。”
工资翻了一番?
蔡婶心里惊疑,原本邵华在国营饭店做大厨工资就已经很高了,翻了一番得是什么概念?
她心想,邵华该不会是骗她的吧,可上下一打量,邵华跟秦厉,还有四个小的,都穿的新衣服,一看做工和布料,都不便宜,再看四个小的脸色,各个红润得像苹果一样,一看就是养得好。
蔡婶心底泛酸,刘素芬真是好狗命,摊上个这么出息的闺女。
不过她转念一想,出息又怎样,还不是二婚了,老话都说夫妻还是原配的好,她倒要看看,这两二婚的,能过得有多长久。
邵华一看蔡婶那阴阳扭曲的脸色,就知道她心底在腹诽啥。
邵华心里好笑,跟这人一般见识,都觉得掉价,“蔡婶,你还有别的事不,没事我们就先走了。”
蔡婶扯了扯嘴角,“没事了,呵呵,你们走吧,不打扰你们了。”
走进楼道里,刘素芬还在一个劲地跟邵华吐槽,“自打你随军以后,她是天天在我耳边阴阳怪气,说你这不好那不好的,今天你可算给我出了口气。”
邵华说,“她以后再找你,你就当她放屁,难不成她说两句,咱的日子就过得不好啦?她做什么美梦呢。”
回到家,刘素芬先把煤炉点起,喊四个小的,“快来暖和一下。”
海市的冬天可比晃儿岛的冬天冷得多了,邵美琳刚才一直不说话,就是给冻着了。
现在给煤炉一暖,才算缓过劲来,开始叽叽喳喳地道,“姥姥,我渴了,想喝水。”
刘素芬应了一声,“好,给你们冲红糖水。”
邵美琳伸出两根手指,“要两勺红糖。”
刘素芬褶子里带的笑比红糖水都甜,“哎,加两勺红糖。”
她从红糖罐里挖了两大勺红糖,倒在杯底,然后把热水往玻璃杯里一冲,热气裹着甜味化成氤氲的白烟,整间屋子里都弥漫着红糖甜甜的香气。
四个小的捧着热乎乎的红糖水,喝得香甜。
刘素芬给他们冲完红糖水,还不忘道,“刚才在火车站说的,在岛上食堂做大厨的事,给我详细说说。”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邵华把这事简单地概括了一下,跟她讲了一遍。
听到岛上学校孩子集体食物中毒,刘素芬使劲拍着大腿,“那些人太可恨了,都抓起来没有?”
“听蒋校长说是都撸了职,也上报公安局了,具体判罚怎么样他没跟我说,对于那些人来说,丢了这份油水足的工作,档案上也有了黑点,已经足够让他们悔恨了。”邵华道。
刘素芬叹口气,“真是造孽哟。”
邵华继续往下说,“所以现在就是我做学校食堂的大厨,负责学校师生的中午和晚上两餐。”
刘素芬道,“那你可得仔细了,千万别再发生那样的事了。”
邵华点头,“嗯,我会引以为戒的。”
邵美琳把喝光了的杯子往桌上一放,凑过来,“我同学都说妈做菜可好吃了,还问能不能来我们家蹭饭。”
刘素芬把她揽到怀里,接着问邵华,“你刚才说工资翻了一番的事,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不然你以为我诓蔡婶啊,现在蒋校长给我开的工资是一个月一百四十块,肉票糖票那些另算,一个月怎么也有十斤肉票,两斤糖票了,冬天夏天还有高低温补贴,一个月还能多拿个十块钱这样。”邵华道。
“所以啊,现在我们两口子的工资加起来,三百块往上,你就放心好了,还有,我寄给你的钱票你记得花,别替我们攒着。”
刘素芬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还真给邵华说中了,上回她随信寄回的十斤肉票,她就没花,打算替他们两口子攒着,或者等到过年他们回来探亲,再换肉吃。
邵华看她脸色,察觉出不对劲,道,“妈,你不会真替我们攒着吧?”
刘素芬脸色羞赧,“我……我一个人也吃不了十斤肉票,你们两口子还带着四个小的,用钱用票的地方多着呢。”
她是节俭了一辈子的人,唯有几次大手脚的时候就是给邵华她们寄了好几匹布了。
邵华叹口气,“妈,你真不用替我们省,我还年轻,还能继续往下干,又不是干不动了,你就放心好了,我们两人的工资养四个小的绰绰有余,还能多一部分寄给你。”
秦厉也来帮忙做说客,“就是啊,岳母,我再过两年就满十五年工龄了,到时候工资还得往上翻,你就放心好了。”
邵华道,“我两的工都是越老越值钱的,以后只会越赚越多。”
刘素芬嘟囔,“你两我不操心,这不是还有四个小的嘛……”
四个小的现在年纪还小,最大的两个也不过刚上一年级,邵美婵更是个小奶娃,等把他们养大,再给他们娶妻陪嫁,简直就是个无底洞,能不省嘛?
听完刘素芬的顾虑,邵华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我能养他们大,还能养他们老啊?”
见刘素芬一时没转过弯来,邵华道,“等他们长大了,他们要是个出息的呢,自有前程,要是不出息,那我怎么补贴他们也没用,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刘素芬把她的话放嘴里品了又品,发觉还真是这么个道理。
邵华总结,“所以啊,你辛苦了一辈子了,还不趁着这时候享点清福,该花就花,不用替我们省。”
刘素芬站起身,“我是说不过你,还是赶紧给你们做饭,堵上你的嘴是真的。”
邵华挽起袖子,“妈我帮你。”
两母女齐心协力做了一桌好菜,酸菜白肉、铁锅炖鱼、酸辣土豆丝、肉末茄子、白灼大虾,还有一道丝瓜排骨汤,菜色虽然简单,但是香气扑鼻。
刘素芬给几个小的都夹了一筷子铁锅炖鱼,“多吃鱼,吃鱼聪明。”
邵美琳把刘素芬夹的鱼放进嘴里,鱼炖煮入味,轻轻一抿就化开了,“姥姥,鱼真好吃。”
“好吃就好,咱家美琳多吃一点,聪聪明明,以后门门考试考高分,当大学生。”刘素芬笑开了花。
说到这个,邵美琳想起,“姥姥,你收到我寄给你的信没有。”
刘素芬说:“收到啦,咱家你跟秦磊都考了双百分是不?姥姥的乖孙们真棒,想要什么奖励,跟姥姥说,姥姥都奖励你们。”
邵美琳吃得腮帮子鼓鼓的,像只小松鼠,“我不要奖励,只要姥姥健健康康,开开心心的就好。”
刘素芬给她这番话说得心都化了,一个劲地往她碗里夹菜,尤其是邵美琳最爱吃的鱼,夹在碗里都冒尖了。
吃完饭,几个小的就开始昏昏欲睡。
刘素芬家是三房两厅,她自己睡一间,剩余两间以前一间是邵华的房间,一间是邵美琳和邵美婵小姐两的房间。
邵华把四个小孩赶进次卧,“中午休息一会,下午我再喊你们起床。”
邵美琳揉了揉眼睛,牵着邵美婵的手,“知道了,妈。”
秦鑫也打了个哈欠,“就睡一会。”
刘素芬转了转眼珠,“秦厉啊,客厅柜子里有我买的汤婆子,你煮壶开水倒进去,给几个孩子放被窝里,暖和了才好入睡。”
汤婆子就是一个扁圆扁圆的铜壶,把烧开的热水灌进去,外面再包上一层布,放在被窝里,暖洋洋的。
秦厉应了一声,走进厨房煮热开水。
现在客厅就只剩邵华跟刘素芬了,刘素芬看了看厨房里的动静,秦厉正专心烧开水呢,她才放下心,把邵华拉到一旁,低声道,“有动静没?”说完,用目光扫了一眼她的肚子。
邵华没反应过来,“啥动静?刚才午饭吃得挺饱的,但是要上厕所也不是这一时半会吧。”
她又不是个直肠子,难不成还吃了就拉啊。
刘素芬恨铁不成钢地白了她一眼,“我说的是那个动静,那个!”
刘素芬一边说,还一边用双手比了个大肚婆的动作。
原来是这个动静啊。
邵华哭笑不得,她跟秦厉都没同过房,每回睡觉都有一个小电灯泡邵美婵夹在中间,就算想做点什么,也得顾及小屁孩呀。
不过这话可不能如实跟刘素芬说,老太太催生心切,一会寄什么大红碎花的布过来,一会又搞什么红枣桂圆莲子花生,招式多得很。
见邵华没反应,刘素芬握住她的手,语重心长地道,“你两现在也不年轻了,孩子就是连系夫妻关系的纽带。”
邵华冷不丁地道,“那我跟秦厉中间有四条纽带。”
老太太一拍大腿,“那不一样,虽然四个小孩都是好的,但是你两总得生一个吧?”
刘素芬是真心实意地为邵华着想,现在是邵华带着两闺女,秦厉带着两儿子,都不是对方亲生的,总得有个亲生的孩子,夫妻两人的关系才能够更亲密。
刘素芬也观察了好一会了,秦厉这女婿人是真不错,不说帮着提行李的事了,刚才在饭桌上吃饭的时候,她可看得真真的,秦厉一直在帮四个小孩剥虾,就连邵华的碗里也没落下,他自己反倒没怎么吃。
长得好,又是个军官,工资高,人还体贴,这样的好女婿打着灯笼都找不着,跟她那个前女婿赵松比,简直就是一个天一个地,刘素芬恨不得邵华的一婚对象就是秦厉。
刘素芬把心里话一说,听得邵华一愣一愣的。
她心想,秦团长也就在你面前装装,他在家可不这样,劲劲得很。
刘素芬道,“我不管,刚才攒钱的事我已经听你的了,现在生孩子的事,你得听我的。”说得急了,她还使劲拍了邵华一下,“你这孩子,我这是在为你着想你懂不懂。”
邵华叹口气,她懂,老太太的心是好的,但是没使对地方。
邵华道,“妈,我上回寄来的信你收着了没?”
刘素芬回忆了一下,“你说的是那封一个字的信?”
邵华:“对,你把信拿来。”
刘素芬虽然迷糊,但还是依邵华的话把信翻了出来。
她把信往邵华跟前一放,撇嘴道,“你还好意思说这是封信,通篇上下就一个字,这是让我猜谜呢?”
“这不都跟您老学的嘛,大红碎花布,红枣桂圆莲子花生?”邵华凉凉地道。
说到这些,刘素芬有些心虚,赶紧扯开话题,“那你这信到底啥意思?”
邵华道,“你猜猜?”
刘素芬瞪了她一眼,把信展开,铺平整,“当我不识字啊?这不就一个好字嘛,还写得这么大,意思就是你们过得好,很好,非常好,大大得好,不然写这么大干嘛,好得都快溢出来了。”
“这是一层意思,还有呢?”邵华给自己倒了一杯凉白开,不疾不徐地喝着。
还有?刘素芬眉头一皱,把信拍回桌上,“我不猜了,你爱说不说。”
“妈,你有点耐心。”看老太太急眼了,邵华也不敢打哑谜了,直接指着好字的左半边偏旁,“你看这是什么字?”
刘素芬凑过来,“一个女字呗。”
邵华又指着好字的右半边偏旁,“那这个呢?”
“子字。”刘素芬念了出来。
一个女,一个子,啥意思?
“意思就是,我有闺女,秦厉有儿子,咱两凑在一起,有女有子,就是一个好字了。”邵华道,“我们现在一家六口过得很好,和和美美,你就不用替我们瞎操心了。”
刘素芬可算服了。
邵华还没完,从桌上拿了一支笔,在好字上面又加了一个不字,“这又是什么字?”
老太太不耐烦了,“孬。”
“哎,对咯,在这个好字上,再随便加点什么,都会变成不好的,也就是孬。”邵华看刘素芬一眼,“妈,你懂我的意思吧?”
秦厉把汤婆子弄好,从厨房里出来,看见母女两头挨着头,“你们在研究啥呢?”
邵华抬头,笑眯眯地道,“没啥,我教我妈认字呢。”
“哦哦。”秦厉微笑地朝刘素芬点点头,“好学是好事。”
等秦厉进次卧给四个小的放汤婆子了,刘素芬使劲拍了一下邵华的背,“就你那几斤几两的,还教我认字呢?”
邵华,“妈你不能这么俗,光会认字,不理解里面的含义可不行。”
刘素芬斜她一眼,“就好比你教美琳那个女人结婚就是昏了头的婚字?”
邵华讪笑两声,在刘素芬的巴掌要落下来之前,赶紧溜进次卧,“秦团长,我帮你放汤婆子。”
秦厉看她进来,比了个嘘声的手势,示意她小点声。
邵华噤声,两人把汤婆子塞进被窝里,然后又把他们的被子掖严实了,只露出小脑袋,才算大功告成。
出了房间,秦厉问她,“你怎么还叫我秦团长呢,万一给你妈听见了咋办?”
这不是顺口嘛,喊秦厉叫秦团长那是因为他天天穿着个军装,再说了,让她喊什么老公啊,爱人的,对不起,太肉麻,她喊不出来,以秦厉的性子,估计听见了也觉得别扭,不然他为啥天天喊她邵大厨。
“听见就听见呗,她要问起来,那我就跟她说,这是对你的昵称、爱称。”邵华无所谓地道。
听到爱称两字,秦厉脸上快速地闪过一抹红意,不过他皮肤黑,看不出来,他磕巴道,“你,你瞎说啥。”
邵华无辜地眨眨眼,“我没说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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