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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青豆吻上唇角的那一刻, 顾弈死了半年的心诈尸般搏动。
但他知道这是假的。程青豆这人重感情,要是能挽留住一个重要的人,她是愿意把友情模糊成爱情的。
想明白这点, 再看青豆这一举动, 就显得有些拙劣了。
顾弈这半年说忙也不忙,说不忙也忙, 来来去去就这么些事儿。除了更加专注课业,跑实验室和门诊的频率高了些, 其他心思更多放在运动上。
没办法, 这个年纪, 想不了别的了。以前老大说,男人就这么几年青春, 再往后就蔫了。大家不解,怎么就蔫了,蔫了是什么意思?老大一本正经神神秘秘,说, 三十岁, 你们就不会这样了。
顾弈只有一个想法, 快点到三十吧。天天这么弄,真的吃不消。躁得面子都要没了。顾弈能控制住自己的思想,管住自己的双腿,但管不了本能。
每当这个时候, 他就有点明白,为什么老师说人是高级动物。他控制自己是高级,可归根结底,他就是个动物。
坏就坏在开过荤,脑海里是切实的画面。
别人对着杂志图就能出活, 或者去录像厅待一下午,精力便可泻光。顾弈无法,他的欲望在更高阶的领域发出渴望。
太具体了,具体得发疼。
老三春心蠢蠢欲动,学吉他想要追女孩儿。那日日乱弦拨得顾弈更为暴躁。
在他日日勃发的晨起活动中,顾弈受到感染,也勃得厉害。
于是,顾弈往操场跑得更勤了。年前,顾弈跟顾燮之去澡堂子搓澡,顾燮之捏捏他的肩,夸他这学期又壮了不少。
确实,每次跑完,他都要做几个引体向上。积少成多,练着练着就壮了。变壮之后带来一个问题,手劲儿大了。一两回是舒服,几回之后阈值越来越高。他都怕自己成麒麟臂。
这不,推程青豆的力道失控,把她推了个踉跄。
青豆脑门撞到粗劣的防风帘,啪的一声,跟撞到门板似的,清脆响亮。
那一刻她感觉自己非礼完人家姑娘,被人家揍了。
坐到素素旁边,青豆盯着电视看了好一会,脑子一片浆糊,什么画面也没进脑子。
顾弈的不声不响让青豆更加确定,那一吻属于非礼。他不以为喜。
几人歪七扭八,干掉包中华,有一搭没一搭地呷啤酒,挑挑拣拣把锅里的腰花消灭,又就着辣油汤,下了锅白菜。
等到九点半,素素嘀咕,“洗个澡怎么这么久?掉澡堂子里了?”
青豆:“年三十还要排队吗?”
虎子摸了摸鼻子,嘿嘿笑:“别等了,估计得后半夜了。”说完,他和顾弈对视一眼,嘴角浮出心照不宣地笑。“还嘀咕钱……这不比洗澡贵啊。”
青豆不爽:“什么啊?去哪儿了?”
素素想了想:“难道是回家去了?”
“年夜饭都不给吃,觉哪儿给睡啊。”虎子笑得不怀好意。那答案就在嘴边,偏是搂着没说。
素素和青豆懵懂疑惑:“哪儿啊?”
小徐这种三十岁男青年,整日精神萎靡,一点存不住钱,经常夜不归宿,其常往地点一目了然。
男生都心知肚明,女孩子反应则慢了不少拍。
青豆问,“难道是去胖子那里了?”
素素:“大过年了,突然跑去人家家里像话吗?”
青豆:“那去哪里了啊?”
素素苦脸,“不知道。”
本来也没那么关心小徐,但虎子的嘚瑟劲儿勾起了姑娘的好奇心。她越问越急,一屁股挪到虎子面前的台球桌上:“哪里啊!”
虎子佯装严肃:“姑娘家家的!问什么问!”
青豆:“……”她垂眸想了想,脸色难看起来,“你们都这么懂啊?”
虎子:“懂什么懂!男的都懂。”
青豆瞥向顾弈。这厮在虎子递出眼神时秒会。果然男人都是一伙的。上次跟红d区的姐姐买烟,他还一本正经拥上她。这刻看来,也不是什么好货。
素素也明白怎么回事了,嫌弃皱脸:“王虎,你是不是跟小徐一起去过?不然怎么这么懂?”
虎子一怔:“我懂什么了?”
素素:“连比洗澡花钱多都知道。”
虎子:“我不去菜场也知道青菜多少钱啊。”
“我看不是没去菜市场,是没胆子去菜市场。”
“我他妈……我出门都目不斜视的。”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以前没开荤,小徐就说带他见识见识,他跑到门口就怂了,愣是等了一个钟头,等小徐爽完出来嘲笑他。
“我听说好多女的往广东”素素带点拷问的口吻。
虎子急:“关我什么事啊!我在灯光夜市摆摊,她们营业的点,我也在营业。”
青豆怨怼的眼神突生疑惑。很快,在两人越呛越冲、越冲越暧昧的对话里,转为无所适从。
虎子问素素,那你呢?
素素反击,我什么我?我的事关你屁事?
虎子切了一声,“你开心就好。”
“我开不开心关你屁事!”
素素张口闭口全是屁。空气中含屁量骤增,闷得旁人喘不上气。
青豆灰溜溜撩帘出去,紧随其后的还有顾弈。想来,在他们出来抽烟的时候,里面两位也借烟抒臆了。
走到巷口,青豆仰起头,发现雨停了,天空零星爆开预热的烟火。
她嘀咕:“今天我们没有放烟火呢。”
“虎子买了,我去拿出来?”顾弈说。
“好啊。”青豆亦步亦趋,跟着他的脚步,“我只要火树银花,不知道他买了没?”
“肯定买了。”顾弈语气笃定,走到五米之外,他停住了脚步。
青豆手抄在兜里,盯着月光粼粼的湿漉石砖,径直撞上顾弈的后背:“嗯?”
顾弈转过她的肩,将她往巷子口带:“走。我带你去买吧。”
青豆扭头:“虎子不是买了吗?”
顾弈箍住她的肩,不许她回头:“我给你买!”
切!什么呀!刚刚还不理她,现在这么亲热算怎么回事。
青豆拍开他的手,欲往巷里跑。顾弈拦腰一抱,强行抱她往外。青豆挣扎:“你有病啊!”
顾弈压低声音:“灯关了!”
青豆还沉浸在自己为主角的戏份里:“啊?”
顾弈重复一遍:“他们关灯了!”
青豆挂在他臂弯,愣了愣,讪讪一挣,落到地面。天哪,她看不懂这个世界。素素和虎子每一次在一起,都在挑战青豆的想象力。
鲜花插牛粪,一点不般配。
顾弈与她隔开距离:“走吧。”
青豆:“去哪儿?”
“买火树银花。”
“你愿意跟我一起放吗?”青豆故意这样说。
顾弈瞧见她故作委屈的酒窝,郑重其事地一字一顿:“我愿意。”
青豆的眼里闪过惊喜,又被他下一句脱口而出的“开玩笑的”给浇灭了喜悦。
一个男的不喜欢你的时候真是捉摸不透。
青豆回头,望向黑灯的桌球室,“你说……他们有那个吗?”
顾弈的背影一顿。
青豆上前两步,忽然着急:“啊?”
顾弈知道哪里有的买。他让青豆站这儿,他去去就回。
青豆怎么可能听他的,跟着一起去了。
神神秘秘的,以为什么交易场所。实际就是斜街的杂货店。
那间门店住了一家子,正常层高隔开两层,楼上堆了杂货和小床。昏暗的灯光外,一个小男孩蹲在室外看蚂蚁。
青豆不好意思听顾弈买东西说什么,便也蹲下,跟小男孩讲话:“新年好。”
小孩发型像三毛流浪记的三毛,“新年好。”他的好是第四声,带有浓重的乡音。
青豆挤出友好的酒窝:“怎么没听中央台的新年广播啊?我看到那边有台收音机。”
小孩:“俺爸妈不许俺听。”
“为什么啊?”青豆不解。
两句话的功夫,顾弈两手抄兜走了出来。
青豆见小孩垂头撅脸不说话,鼻音又追了声问询。
小孩鼻音湿重:“说浪费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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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走回去,青豆脚步不如来时轻快。顾弈见她一步一拖,逗她道:“你再走这么慢,虎子和素素要领结婚证了!”
青豆苦脸:“虎子才不舍得逼素素呢。”
“那是因为素素喜欢虎子。”所以虎子才不舍得逼素素。
“啊?”青豆抬起头,“怎么看出来的?”
“虎子出了这么多事,但素素一直在等他,也没找人。”这行为在顾弈心里,算是喜欢的铁证。
“这就是喜欢?”
他答非所问:“反正,虎子这趟也是下了决心的。”
青豆想了想:“可是素素不是给虎子放了场告别烟花吗?”
顾弈:“花里胡哨的,你也信?”
“为什么不信啊?”那天虎子和素素告别的忧伤如此明显。
“真的分开不会整这么多仪式。真的不在乎也不会去清算。”一个包算什么,一场烟火算什么,说到底就是放不下,东拉西扯硬找理由。
顾弈把东西挂门上,轻轻敲敲门,拉着若有所思的程青豆飞奔出巷。
这声敲门声惊动了里面的人。素素左手攀在虎子臂膀的“愛”字上,吓了一跳:“谁啊?”
虎子撤出来,开灯查看,等探出门外,擦到包装袋,才恍然笑了。
“估计是豆儿给的。”他的眼神柔软成一滩水,把家伙送到素素眼前,“但豆儿不知道你都准备了。”
素素:“我可不会吃那个亏。”
“怎么了?”虎子对此全然不知。
“豆子……算了,没什么。”素素手臂遮住眼帘上刺眼的光,“你把灯关了。”
虎子小媳妇样儿,拿扎手的寸头拱她:“我想开灯。”
素素踹他:“你也不看看自己多丑!关灯!”
虎子身体的窸窣声停住,赤脚踩在砖地上,一声不吭地把灯关了。再回来,东西笔挺但是本人的精气神萎了。素素环上他的脖颈,脚支着身体,往台球下方挪了挪,拔他胡须:“我胡说的。”
虎子没信,做了个假动作:“那我去开灯。”
“不许!”素素贴进他宽厚温暖的胸膛。
“你嫌我丑……”
“丑啊。确实丑。你要不信就撒泡尿照照自己。”
他挺身进入:“那你还……”
“还什么?”素素颤着身,出了口气。
“还那个我……”
“哪个啊?哪个啊?王虎你有话都不会直说吗?你跟顾弈学坏了。以前多好的人,有话直说,现在也学会藏着掖着了。”
虎子紧紧抱住她,用身体将他的心肝宝贝藏起来。但他没把这句话说出来,埋她发丝里委屈:“我没藏着掖着,我怕你害羞。”
“我会害羞?”
“行,你不会,我害羞行了吧。”
“你羞什么呀?”
“我羞……我……我羞。”
“羞我喜欢你?”
“……”他吞了口唾沫,呼吸粗重,“你真喜欢我?喜欢我什么?”他真的一无所有。
素素撩头发,理直气壮:“我喜欢你丑啊!”
虎子苦笑:“行。算你狠。”
“天底下再也找不到丑成这样,还让我牵肠挂肚的男人了。”素素捧住他的脸,心疼地细啄他的额角,“以后不许闹脾气,知道吗?”
虎子那点自卑随头顶爆起的鞭炮声消散。
他在噼里啪啦里疯狂耸动。那一刻,他就一个想法,把命给她。他王虎的命以后就是罗素素的了。
喜剧的是,这晚虎子的命差点真交待在屋里了。据后半夜晚归的小徐说,把虎子拖出来的时候,屋里炭烧得比外头烟火还要红火。
要不是掐人中抽巴掌后醒了,小徐差点送他去急诊。
因一氧化碳过量,虎子脸颊泛起两坨好看的樱桃红,直到大年初一早上才消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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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儿,青豆和顾弈燃放火树银花时,展开了一段极为深入的对话,最终不欢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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