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开空调的客厅里,夏季晚间的闷热在此时到达。
但客厅里的两个人一点都不热,由内而外的冷。
沙发上,方白手拿着一颗草莓,不过她的注意力没有在草莓,而是看着站在餐桌边收拾书包的纪郁柠。
不知是不是方白得错觉,总觉得纪郁柠好像长高了些,想了想才一周没见,现在孩子发育这么快吗?还是说自己感觉错了。
方白又盯着看了看。
一看才发现,纪郁柠瘦弱的身体好像开始朝健康的方向发展了,手肘骨虽然还如之前一样,可背影没有像林妹妹一样,似弱不禁风的花枝,反而像暖季中茁壮成长的树苗。
纪郁柠想要忽视背后的视线,可那视线太炙热,仿佛要在她背上灼出一个洞。
忽视不掉,纪郁柠只能放下想法,任由方白盯着她看。
忽的一股风从窗户吹进,纪郁柠略微燥动的情绪得到了平复。
但方白却没有。
方白心中憋着话,她很想走到纪郁柠面前问她有没有看到那个鞭子,但让方白没有上前去问的原因是:就算纪郁柠承认她看到了,又能怎么样?
方白不可能负荆请罪般,让纪郁柠拿鞭子打她。
所以她要是去问了,只会把纪郁柠还未愈合的伤口血淋淋地撕开,疼痛只会加深纪郁柠对原主所做事情的记忆。
对方白来说,不是一件好事。
纪郁柠提起书包,转身准备上楼。
方白手指捻着草莓下方,温柔地问:“要上楼写作业吗?”
纪郁柠:“嗯。”
“端草莓上去吧,当饭后水果。”说着方白从沙发起身,端起盘子作势要送到纪郁柠面前。
纪郁柠朝楼梯走了两步,拒绝意味明显:“不用,我吃饱了。”
“那好。”方白讪讪停下脚步,道,“你好好学习。”
纪郁柠抬脚上楼,丢下一句:“嗯。”
等到纪郁柠上楼,方白听不到脚步声后,才把那颗草莓吃进了肚中。
晚上九点。
阁楼。
方白一手端着牛奶,一手拿着皮鞭,走到纪郁柠房门前后却又犹豫起来。
方白犹豫的原因是,她在想主要目的是送奶,次要聊鞭子的事?还是主要聊鞭子的事,次要送奶?
“…”
好像都挺重要的。
不管纪郁柠看没看到鞭子,方白看到了,就说明不能把这件事当做没发生过。
她还是来负荆请罪了,不过是换一种形式。
确定了心中想法,方白咳嗽一声清了下嗓,随后用拿皮鞭的那只手敲了三下门。
“小柠,阿姨来给你送牛奶了。”
“…”
无人应答。
按照平时,三个呼吸过后纪郁柠就打开门了。
方白侧耳,房内没有一点动静。
出去了??
方白又敲了两下,依旧没有动静后,她说:“阿姨数到三,就开门了喔。”
“一…”
“二…”
“咔哒。”
方白拧开门把,洁白的灯光从门缝泄出。
打开门,方白第一眼看向书桌。
没人。
当视线移向更里端后,方白忙走进房间。
纪郁柠双腿垂在床边,缩着身子侧卧在床上,一只脚上还挂着拖鞋,像是穿鞋的时候倒在了床边。
方白目不斜视,加快步子走向纪郁柠,路过书桌时把手里东西放了上去,小跑了两步蹲在床边,扶上纪郁柠的胳膊,着急问道:“怎么了这是?”
方白手率先贴上纪郁柠额头,嘴里低喃着:“发烧了?”
体温正常。
没发烧。
只是额前两边在冒冷汗。
被方白捧着脸的纪郁柠睁开了眼,眉拧着,薄唇翕动,微小的声音从中挤出:“…没事。”
“还没事呢?!嘴硬也要分情形好吗?”方白认为纪郁柠是不想在她面前露出软弱一面,厉声训了句后又关切问,“是胃疼还是怎么了?阑尾吗?”
纪郁柠虚弱到说不出来话。
方白见状,说:“你等一下,我给李叔打电话,咱们去医院。”
方白没拿手机,余光瞥见纪郁柠床头柜上的手机,伸手去勾时突然看见了柜子上放着的另一个物品。
方白着急的情绪转缓,停下去拿手机的动作,看向纪郁柠低声询问:“你也…来了?”
纪郁柠:“…嗯。”
方白下意识说:“肚疼?”
看着纪郁柠双手捂肚,方白站起身,将纪郁柠脚上的拖鞋取下,把纪郁柠耷在床边的双腿移到床上,掀开被子盖在了纪郁柠身上。
方白拍了拍被子,细语道:“你在床上躺着,我去给你拿止疼药。”
纪郁柠痛到眼睛都睁不开。
她只能听到拖鞋在地面跑动的“哒哒哒”声,声音逐渐跑远。
不知过了多久,“哒哒哒”声音重新在耳边响起,不过这一次,声音没有那么急。
方白端着水,怕跑太快水撒了。
方白坐到床边,手搭在纪郁柠肩膀,轻轻晃了晃,“小柠,我拿药过来了。”
纪郁柠此时已经缓了一些,没有刚才那么痛了。
纪郁柠缓缓睁开眼,入眼便是方白焦急的充满关心的脸。
方白把水杯和药放到桌上,扶着纪郁柠坐起身,随后才又拿了水和药到纪郁柠面前,轻声:“先把药吃了。”
方白说着将药递到纪郁柠嘴边。
纪郁柠的唇感觉到药片的硬度和方白手指的柔软。
唇下意识张开,药片被塞进了嘴。
嘴里泛着微苦。
纪郁柠接过水杯,就着水将药吞下。
方白看着纪郁柠喝了药,起身把纪郁柠身后的枕头竖起,方便纪郁柠靠着舒服。
“我再去给你冲杯红糖水。”
纪郁柠拒绝的话还没到嘴边,方白已经转身离开了。
这次拖鞋与地面磨擦,不再是充满担忧的哒哒声。
五分钟后,方白看着纪郁柠把红糖水喝完。
从纪郁柠手里拿过杯子,方白低声问:“感觉好些了吗?”
药已经开始发挥药效了,但还是有些疼的。
纪郁柠抿了抿苍白的唇,“好了。”
还在嘴硬。
方白把杯子放到了桌上,朝纪郁柠伸出手:“把手给我。”
纪郁柠:“?”
纪郁柠没有动作。
方白只好主动伸手,抓起纪郁柠放在腿上的左手。
她一只手抓着纪郁柠的手腕,另一只在纪郁柠的手背按着。
方白的手心的温度很热,是炎热夏日该有的热度,可纪郁柠的则是如初冬的溪水般冰凉,方白猜纪郁柠肚子疼了有些时间了,不然也不会虚弱到下不了床。
方白掌心的热度冉冉传递到纪郁柠的皮肤。
被方白抓着的手腕,开始灼热。
纪郁柠想要抽出手,动了一下才发现方白抓得很紧,像是早就料到她会逃避。
按了十几秒后,方白抬眸看了眼纪郁柠,低下头继续按压的同时问:“听说经期疼的话按这里会有效果,你现在有感觉吗?”
纪郁柠垂眸。
方白白净的手与她稍稍暗黄的肤色形成对比,大拇指的指腹略微用力按压着她虎口下的地方,指节圆润,用力的原因,指甲尖处多了弯月牙儿。
据她了解,手上并没有止月经痛的穴位,那个穴位好像在小腿和脚踝之间,具体哪里,她也不清楚。
不知怎的,纪郁柠眼前忽然浮现出方白抓她脚踝按压穴位……
纪郁柠小腿的某处神经跳了一下。
摒除掉脑海里的画面,纪郁柠淡淡开口:“不疼了。”
方白不动声色地缓了口气,虽没按多长时间,但她手确实酸了,低声地咳了一下,方白小心翼翼地说:“那我不按了?”
“嗯,”纪郁柠眼睫闪动,“谢谢…”
方白浅笑:“应该做的。”
纪郁柠颔首不语。
方白看着纪郁柠,眨了眨眼,“我听说,关系好的两个人来这个会传染…”
方白挑眉笑道:“你说,你会不会是被我传染的?”
关系好吗?
纪郁柠否认:“我只是迟来了两天。”
方白听后柔笑:“差不多,我提前了三天。”
强行关系好。
“…”
房间陷入安静。
方白余光瞥见桌上的牛奶杯,“还要喝牛奶吗?我去帮你热一下?”
纪郁柠顺着方白视线看去,看见牛奶,刚想说不用,却看见了牛奶杯旁那盘着的黑黢黢一团。
方白同样看见了。
忽的想起了她今天来找纪郁柠的目的。
方白走到书桌旁,拿起皮鞭走向纪郁柠。
不知道是不是方白看错了,她在转身的时候看见纪郁柠眼中闪过一抹‘果然如此’般的了然。
最后,在纪郁柠布满阴霾的眼神下,方白拿着鞭子走到床边。
当纪郁柠以为方白又要如从前一般,让她脱掉上衣抽打她时,就看到方白把那团鞭子放到了她腿上。
方白:“这个给你。”
纪郁柠:“?”
让她自抽?
“当然,给你这个不是让你打我的,”方白说话间帮纪郁柠掖了掖被角,“我挺怕疼的。”
方白收回手,低眉说道:“这个交给你处理,想扔就扔,或者拿火烧了都行。”
这就是方白想的法子:销毁。
纪郁柠眉心蹙着,声音沙哑:“为什么?”
方白抬起头,一脸认真地说:“因为我决定告别过去,好好做人。”
纪郁柠与方白对视着,听到这句话,纪郁柠双眸不自觉移动,目光在方白脸上扫了一圈,斟酌着方白话的真假。
一分钟。
纪郁柠审视了将近一分钟,方白并没有她想的那样坐立不安或是面露慌乱。
一时间,纪郁柠难以辨别方白是真诚流露,还是用她那炉火纯青的演技在演戏。
方白看着纪郁柠双眼,女孩执拗的眸闪着暗光,望着纪郁柠深邃的眸,方白缓问:“你愿意给我一次机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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