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竟不停地往窗外看,窗外的雨已经停了半晌,她内心焦急如焚,还得分出一部分心神来应付紧紧抓着她一只手的巫老太。

    等别人出任务,总是要比自己难熬。

    窗外,鱼南壁出现在上山路口处。

    金竟立刻跳起来,巫老太被她这一扯,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来。

    “抱歉抱歉,婆婆,我同伴来了。”金竟连忙把她扶起来,看向窗外,不知道为什么小王女杵着一把伞站在那里,看着有些失魂落魄。

    金竟心里一紧。

    “你去,把她带进来。”巫老太依旧不肯放开金竟的胳膊,生怕她跑出去后,自己就追不上她,遂支使她老伴。

    鱼南壁站在路口,略有茫然地看着山下人烟,一时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她摸了摸口袋,手机好像落在山上被离火烧没了。

    正当她在呆怔时,一个老头朝她走来,用手往一旁一指:“姑娘,你的朋友在我家店里等你。”

    哦,鱼南壁回过神来,是来时卖了一包小爆竹的店铺。

    鱼南壁跟着老头走进小卖部,巫老太就扑上来,抓住她,动作之敏捷,吓了金竟一跳。

    巫老太:“你可是姓巫?”

    鱼南壁反应很快:“你姓巫?灵山后人?”

    通六爻,又姓巫,很难不让鱼南壁联想到灵山。

    鱼南壁万万没想到灵山十巫还有后人在,血脉延续至今,可想到洪波道人既然能得到灵山的不死草,巫山有血脉延续似乎才能说得通。

    巫老太站直身体,一脸肃穆:“我是巫彭后人。”

    巫彭是出世的开明六巫之一,有上古神医之名,当年窫窳死而复生,据传就是他的手笔。

    可现在的“巫”姓追溯起源部分都是来自巫彭。

    似乎知道说出“巫彭”这个名字,多多少少令人有些难以信服。巫老太和老伴从屋内搬出只樟木箱子,拿出族谱。

    巫彭一脉,自千年前就扬赫赫之名于天下,此后起起伏伏,出过国相良辰,也出过奸险小人;有过良医国手,也有过铃医郎中。

    巫老太一脉是正儿八经的嫡支,可这么多年的传承到她这里就断了,她没有孩子。神为神医后人,却没办法治好自己的毛病,这一直是巫老太的心病。

    这么多年,不是没有人劝他们夫妻俩领养一个孩子。可巫老太想,领养一个不能上巫家族谱的孩子有何用呢?

    巫老太的老伴也随她。他本是无牵无挂的孤儿,全靠当年巫老太的父亲给了一口吃的才养活,长大之后,顺理成章入赘巫家,一切都听巫老太的。他无父无母无家族,并不觉得巫老太这样有什么不好。

    今日巫老太瞧见家谱中曾记载的“巫山求雨”别提有多激动了。巫彭有兄弟姐妹十人,会“巫山求雨”的必是正儿八经的巫山后人!

    听懂巫老太一通絮絮叨叨,鱼南壁和金竟不约而同哑然。这老太竟然是想让鱼南壁改姓巫,入她家谱。

    这都是些什么事儿!

    金竟连忙开口替鱼南壁拒绝:“她姓鱼……”

    “可以改姓。”

    鱼南壁握着手中的玉龟甲,指了指窗外:“你会这样么?”伴随着她的话音,窗外雷声轰轰,暴雨又至。

    “不会吧?”

    巫老太瞪着眼睛。她这辈子顶多算得准每天的天气,在这片军区,得了一个“活神仙”的诨号,军区演练有时都会派人来问她接下来的天气怎么样。

    鱼南壁招了招手,窗外的雨又停了。

    金竟在一旁目瞪口呆,以前小王女有这么厉害么?这是可以和女魃一同出差的节奏吧。

    “论起巫家手段和辈分,我都不可能居你之下。”鱼南壁站起身,“不要想巫家族谱延续不延续的问题了。若是只是为了你自己,想学失传的一两道巫山术,我可以教你,算是那包引路爆竹的回报。”

    说完,鱼南壁对金竟道:“走吧,我手机丢了,也记不得号码,你把我的号码给她。”

    巫老太不知道在想什么,愣愣地接过号码,没有再拦她们。

    直到上车,金竟才发觉不仅是鱼南壁的手机丢了,陵光也不见了。

    鱼南壁直接拉开副驾的门,坐上车。要知道,陵光若是在,她必定要和他一起坐在后座上的。

    借着调后视镜的动作,金竟用眼角余光瞄她;“我们不等陵光?”

    鱼南壁抿唇:“他有事先走了。”

    这一走,就是七年。

    吕博文最近焦头烂额,事情呢,要从他和苗安琪的婚礼说起。

    对,没错,他和苗安琪偷偷摸摸恋爱了七年,被大家发现后,顺理成章地举行了婚礼。

    现在想起,搬入水苑佳庭,真是他奇异的人生道路上的一个分岔点。因为搬入水苑佳庭,他不幸遇见了地羊鬼,被地羊鬼换脸,但幸运地捡了一条命,还因阴气入体,发生精变,成了“人精”。

    入了沁园,认识了苗安琪。

    吕博文毕业后,留校任职,于是将水苑佳庭18楼的这栋房子买下,重新装修。

    现在,每个礼拜日,他可以半躺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撸妻子毛茸茸的尾巴。实乃人间大乐。

    除了,茶几上嗡嗡作响个不停的手机有点破坏气氛。

    苗安琪伸头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名字,同情地看向吕博文:“这个陆其慎怎么还在找你啊。”

    陆其慎,吕博文好友,一众好友就剩他还没对象,婚礼理所当然地邀请了他当伴郎。结果他在婚礼现场对伴娘金竟一见钟情。

    这么多年了,吕博文早就忘记陆其慎老爸陆国荣当年也曾猛烈追求过金竟。陆其慎自己也不记得那张照片里的女人长什么样了。

    只能感慨,父子二人眼光竟然如出一辙。

    陆其慎立刻辞了自己在深城的工作,屁颠屁颠跑到渝市,下了班三天两头往渝大跑。

    这家伙还光明正大地把某一次死皮赖脸和金竟拍的合照发到家庭群里,炫耀“我女朋友”。好家伙,这下掀起轩然大波。

    儿子忘了,吃了一辈子醋的儿子妈可没忘,立刻偷偷摸摸地也跟着跑到渝市来,老婆来了,当丈夫的可不得也跟着跑过来!

    “办得什么事儿,金姐都不屑地理他,就一个人在那里嗨嗨嗨,嗨出问题了吧!”吕博文叹气。

    苗安琪摸摸他的头,把尾巴送到他手里给他摸:“不是说了么,金竟姐是当年那女的女儿,长得有点像。现在他还在折腾啥呢?”

    “太巧了,女儿和妈这么像,还在同个地方工作。他妈不信,陆其慎喊我把他丈母娘给变出来呢!p的丈母娘,这人咋这么自信呢!他是我朋友,我都看不下去他这样!”吕博文立刻表白自己。

    苗安琪就笑:“金竟姐说了,交给她解决。”

    吕博文;“金姐人呢?”

    苗安琪收了笑容:“鱼鱼不是这几年一直住在深山别墅照看陵光么,还收了一个老太当弟子。金竟姐去找她了,借她的貘魂一用。那只小貘学了新的技能,可入人梦,吃掉人的部分记忆。”

    吕博文明白了。

    金竟拿着手机,背面贴着一张鱼南壁寄给她的符纸,按照她徒手画的一张地图指引走到终点。

    山水流转,柳暗花明。明明刚刚眼前是山壁,金竟硬着头皮按照地图上所说往前跨了一步,跨进了一座鸟语花香的院子。

    巫老太正在园子中拈符浇水。

    她的那只黑猫后脚站立,前爪垂在胸前,立在廊下,两只圆溜溜的眼睛瞪着巫老太一通操作,喵喵直叫。

    天上飘下来蒙蒙雨丝。

    “进步挺大。”金竟不禁拍手,上次见巫老太还在苦学符咒呢。

    巫老太的样貌同七年前比,倒显得年轻了一些,白发也有转乌的迹象。

    她瞧见金竟,知道她来意,轻轻说:“王女在后院。”

    后院是陵光幻化妖神之地,白泽布了一层结界,鱼南壁也布了一层结界,等闲人进不去。

    “早上后院有些异动,王女就去察看了。”巫老太自从决意拜鱼南壁为师学习术法之后,就改了称呼,随着沁园一众人的叫法。

    金竟连忙问:“什么异动?”

    巫老太摇头道不知。

    金竟便在廊下坐下,那只黑猫也不怕她,自觉地跳上她的膝盖,翻出肚皮。

    金竟伸手揉了揉它的脖子。

    巫老太踟躇半晌,终于凑过来问:“你说黑美人能不能像苗婶一样?”

    七年了,她多多少少也知道一点沁园众人的原身。两年前,她送走了自己的老板,这才发觉,身边竟只剩下这只猫了。虽然她身体有延年迹象,未必没有死亡的一天,可她也不想在她走之前,还要先送走这只黑猫。

    金竟还未回答,黑猫警觉地从她膝头上翻起身,浑身炸毛,龇牙咧嘴地朝屋后叫了起来。

    巫老太奇道:“这是怎么了?”

    “咦?黑美人倒是灵敏。”巫老太听到鱼南壁的声音从廊后传来,随着她的话音,她的身影出现在转角。

    巫老太惊呆了,她一直以为鱼王女是个冰美人,从未见过她如此笑意盈盈的模样。

    更叫人吃惊的是,她的手被一个不知从何而来的红衣美人握着,那美人黑发披肩,剑眉星目,身量颇高,比她身旁的金竟还要英气明艳些。

    这美人一开口,却是一副温柔男腔:“大约是生出一点灵智。”

    金竟满腔惊喜:“陵光!你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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