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黑梓在那边怀疑人生,可真希自己倒还挺淡定的。
这时候的她,正在一个黑黢黢的角落里窝着,尽管没有高床软枕,但姿态看起来却还蛮惬意的。
这时旁边传来一阵哗啦啦的锁链声,一个跟她十分相似的声音用十分嫌弃的语气说道:“来拿饭!别在那里装死!”
真希默不吭声,行动却一反常态地乖巧,她乖乖挪到地牢门口,从打开的窗口处接进来一个不小的食盒。
接过来也不挪地方,就坐在门口打开了双层的食盒,从里面拿出一份丰盛到完全不像被关在地牢里的人能享用到的食物,在黑暗中悄悄勾了勾唇角,拿起餐具二话不说就吃了起来。
“喂!”背后门外的声音有点气急败坏:“你就不怕我给你下毒嘛就吃!吃吃吃!吃死你算了!”
真希充耳不闻,吃得反而更快了些,她迅速将食盒里的东西全部扫光,表情惬意地揉了揉有点过饱的肚子,利索地收了食盒从身后的窗子又递了出去。
食盒被粗暴地抢走,那边的人恶狠狠地说:“还是不愿意签订束缚嘛!那就关你一辈子哦!话说你人缘是真不行啊,这么久都没人来找你!”
真希在黑暗里悄悄勾了勾唇角,还是默不吭声——那天她跟在真依后面往外走的时候往后看了一眼,伏黑梓的宿舍窗帘居然是拉上的,缝隙里那亮闪闪的紫水晶眼睛和抢眼的白毛,已经明确那俩家伙就在那里偷窥的事实了。
那家伙的眼神——看好戏的眼神吧?还含着鼓励?不过,可能要让她失望了呢。
虽然那家伙说话时候一副冷冰冰面无表情的恶人样子,但她要是真的恶人,直接设计真依去死不就好了嘛?就凭她出色的犯罪思维,不想让人发现的话估计谁也发现不了,可她不,人家二话不说转头就把惠推了上去。
——她是放弃了她不假,可同时也在保全她。
可是她啊,不想被这样窝窝囊囊地保全呢,如果注定不能以这样的身份登上家主之位,那还不如扶真依上去,她的术式其实很强,如果没有她的话……真依能够名正言顺地登上家主之位的吧?
嘛,不过真依的性子是挺让人头疼的,从小就像个仓鼠一样,要是她的口袋里能藏下她,那妮子估计就躲在她口袋里不出来了。
好不容易长大了上咒高了性子看着也强势了,结果上次交流赛一接触,啧,还跟以前一样。
听听,这恼羞成怒色厉内荏的口气,真的是……一点进步都没有呢,年纪都活到仓鼠身上了。
少女眼睛里含着宠溺的嫌弃,仍然默不吭声,她是打定主意就跟真依耗到底了。
——反正亲爱的妹妹亲手做的食物还是挺好吃的,她才不可能吃腻,就一直这么吃下去也没问题啊?看门外那沉不住气的样子,现在就比比看谁先撑不住。
结果这时门外的声音却忽然停了,真依的声音不再响起,只余低低的啜泣声。
“真希你这个大骗子!大屁/眼子!大猪蹄子!明明说好的不会放开我的手……”
真希:……
“说什么人都是要长大的……呜呜呜人为什么要长大啊?为什么不能一直就像小时候那样?”
真希:……
“我……我其实也不喜欢被人瞧不起……可是那样就不用努力了啊?就还过着小时候那样的日子不好嘛?不用想那么多……”
真希:……
“姐姐,我叫你姐姐好了吧?姐姐,我不想努力,但也不想被人看不起,最重要的是,我不想要离姐姐越来越远……姐姐你就背着我走又能怎么样呢?反正一直以来也是你在背负着两个人的努力啊!”
真希终于没忍住回嘴道:“可你不是都已经是个大人了嘛?初恋都有过了!还理直气壮地说不告诉我!”
她本来不会那么幼稚的,因为一直在心无旁骛地努力着顾不上这些有的没的,可是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当然是想说什么都可以了不是嘛!
门后的啜泣声一停,再出声时声音有些弱气下来:“初恋什么的……其实并没有多喜欢他,我只是觉得是时候应该要尝试一下恋爱的感觉了,于是挑了个顺眼的……”
那声音软软地央道:“可是姐姐……能一直在姐姐身边的话,恋爱什么的,完全就也不重要了啊……所以那个束缚,你就签了好不好?”
……真希又闭上了嘴。
那个束缚,是真依提出的,她听说了惠松口同意做禅院家继承人的消息之后过来这边偷偷地看过情况,就发现了她那一向酷酷的姐姐一脸可爱(?)地在惠身后散发着怨气……
当时真依就明白了,姐姐也知道了双胞胎在咒术界的意义,可是姐姐却根本没有去找过她……
这是什么意思?宁愿放弃理想都不愿意走那个捷径嘛!可笑她从知道了那件事开始就在害怕着姐姐也知道了的话就会来杀她……担心得一直都不停逼着自己努力呢!
可是现在姐姐都已经知道了,却仍然不愿对她动手……那她为什么还要努力?她本来就不想要努力啊!像小时候那样一直被姐姐牵着手不松开不好嘛!就算现在长大了,她不想走路的话,被姐姐一直背着走不好嘛!
姐姐她那么强,背她一个不费劲的啊!为什么要拒绝!呜呜呜难道姐姐真的已经变心(?)了嘛?不再疼爱她了嘛!
在一直害怕面对的事情发展转向了不敢想象的好的一面时,真依终于放弃了逞强,理所当然地向着姐姐提出了小时候的她一定会答应的要求——她要姐姐背着她往前走,她不想努力了,连走路都不想。
——她想同她签订束缚,真依想要放弃身体,依附在姐姐身上,这个惫懒的家伙就这么说得理直气壮,她说她一直都是跟着姐姐留下的脚印往前走的,如果失去了姐姐,她连走路都不会!
可是这种束缚,太过离谱了,而且有个问题是无法忽视的,每个有自己生得术式的咒术师都有自己的生得领域,只看能否激发罢了,可真希是个不完全的天与咒缚。
如果真依真的放弃了自己的身体,那么在那一瞬间真希会成为完全体的天与咒缚,而这种收走一切强化身体的天与咒缚没有生得术式,自然也不会有属于自己的生得领域,那么真依要去哪里呢?
——那时候,无处可寄的真依,就真的死了吧!
所以还不如反过来,真希放弃自己的身体,那一瞬间真依一定会突破,她就可以栖身在真依的生得领域里了。
可是真依一点都不愿意努力,惫懒到宁愿住在姐姐身体里啥事都不干,也不愿意做个大权在握的禅院家主,唉。
——这就是这姐妹俩现在会僵持在这里的原因。
然而今晚,是真依最后的机会了。
真希这几天一直住在地牢里不知道,她被真依带回来的事情还是被泄露了出去,而她们的父亲扇一直在对真依施压,希望真依下手杀掉真希——被惠愿意做禅院家继承人这件事刺激的,这个本来精神就很不正常的老头子终于疯了。
禅院甚尔当年出走之时,一个人把整个禅院家所有术师都推了,这件事是死活不愿意承认甚尔的强大的禅院家大部分术师深埋于内心的耻辱,而其中最甚的就是禅院扇。
他只要一想起当时被一个0咒力的“废物”打到动弹不得,心里就会感到被那份耻辱啃噬的痛苦,而这种痛苦随着真希的渐渐长大而越发难捱,因为真希她,简直就是禅院甚尔那家伙的翻版!
相对于跟禅院甚尔那个带给他耻辱的家伙越来越像的真希,虽然他也很看不上真依的软弱最重要的是,真依她只是个用来生孩子的女人而已,但是在现在这个急需要有个筹码来争夺下任家主的情况下,真依这个拥有咒力的咒术师,可要更合禅院扇的心意,也更符合禅院家的价值观。
——非禅院者非术师,非术师者非人。
真依刚刚下来的时候发现了父亲眼中掩不住的杀意,她明白,如果今天她仍然不对姐姐动手,那么动手的就是父亲了。
所以她才会那么崩溃,直接就在姐姐门口哭了出来,眼看姐姐仍然不愿与她签订束缚,这已然丢掉了表面的逞强破罐破摔的少女,直接就像小时候那样开始耍起赖皮来。
眼看时间已经不早,少女抹了一把眼泪,带着收不住的泣音,听起来毫无威胁感地道:“姐姐,我最后问你一遍,你真不愿签订束缚嘛!”
真希还是不想吭声,但为着那声姐姐,她还是勉为其难地哼了一声。
真依于是下定决心道:“那就只有我死了。”
真希:???
她还有些懵呢,有点搞不清是妹妹又在诈她还是出了什么事了,忽然鼻端闻到一股血腥味,就在她的门外!
她脸色一变,二话不说跳起来一个侧踢,整扇牢房门连着锁住门的链子全部飞了出去,撞在对面的墙上发出“砰”的巨响。
只见真依痛苦倒地,眼耳口鼻都溢出大量鲜血来,这个一向坚强淡定的少女一下子就慌了,她扑过去抱住妹妹:“真依!你怎么了!”
短发少女无力地垂着头,用着最后的力气轻轻拉着姐姐的衣角:“禅院……扇,就在地牢……台阶上,等着……杀你,姐姐,你要……再不签订……束缚,我就真……要死了哦?”
她断断续续地说着,暗自准备了许多天的术式正式发动,整个人都隐隐变得透明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体内一柄长刀若隐若现。
真希这时已经被这个赖皮鬼逼到了绝路上,不答应签订束缚的话,妹妹现在就要死,答应签订的话,说不定一会儿妹妹还是得死,她的内心翻涌起极度的哀伤,一向流血不流泪的少女眼前都有些模糊了。
然而这时,一阵刻意放重的脚步声一下一下地从地牢阶梯下来了这里,只听声音,真希就明白来者是谁,看样子她那个好父亲是等不及了。
而现在的她跟现在的真依,哪怕联起手来,都确实无法对父亲做任何反抗,因为实力不够,可以说差得太远。
真希的眼中渐渐笼上杀意,她看着越来越透明的双胞胎妹妹,咬了咬牙,稍微改变了束缚的内容:“我,禅院真希,从此之后,与禅院真依共用身体,同时也互为对方最强的武器,代价是,从此之后,我们的生命中只有彼此。”
这么说着,她张开手掌,与妹妹十指相扣,低下头附在妹妹耳边,轻声道:“败给你了,你这个小赖皮,所以现在轮到你了,答应吧?”
真依此时已经意识模糊,姐姐的声音从耳朵进去,几乎没有经过脑子,就消散在不知道哪里了,可束缚待签订的那种感觉她有感受到,想也不想就同意签订。
当束缚成立的那一刹,真依原本耗尽生命也构筑得很勉强的武器发出了耀眼的光,一下子就替换掉了少女的身体,变成了实体,它自行悬空,嗡鸣一声,被真希伸手握在了手里。
与此同时,真希体内最后的咒力也顺着与武器间的接触而流入了长刀里,禅院真希,她从此刻起,正式成为了禅院家继甚尔之后的第一个完完全全0咒力的天与咒缚。
真希用拇指抚了抚刀柄,仔细感受着里面欢欣的悸动,反复告诉自己真依就在里面,没有因为无处寄魂而真的死掉,她另一手摘掉了自从离家后就一直戴着的咒具眼镜,一双锐利的眸子盯住了一脸疯狂杀意逼近过来的自己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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