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亦凉一走出办公室大门，就看见许源背对着自己，双手交叠地搭在阳台栏杆上，姿态一派闲适自然，似乎在欣赏风景。
她不知道许源听完了自己和刘富强聊天的全程——虽然许源的本意，只是想看看苏亦凉是不是又受了委屈，紧张地攥着书包带走向许源。
“源源，我的事好了。”
许源不过做做样子，闻言自然而然地回头，冲苏亦凉笑了笑:“嗯，这么快？”
“呃……也没什么事。”
苏亦凉有些想和许源分享自己的感受，随便寻求一下意见，可她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也觉得学校里人多眼杂可能会横生什么不必要的流言，干脆选择沉默。
许源瞥了苏亦凉一眼，什么也没说。
刘富强在他离开前投过来的殷切一瞥许源没有错过，他也的确很想苏亦凉上台挑战自己，可答应不答应，是苏亦凉自己的事。
苏亦凉没什么说话的兴致，许源也一路安安静静地陪着她走，平时就是不去苏亦凉家吃饭，出于对她安全的担忧，许源也会把苏亦凉送到楼下，两人熟门熟路地到了苏亦凉住的小区里。
许源以为苏亦凉要把这事一直闷在心里了，苏亦凉却在进了小区大门后，慢吞吞地把事情全盘向许源托出，她虽然语速慢，但叙事精简，三两下就把事情讲清楚了，也不知道这一路上到底打了多少腹稿。
许源静静地听她讲完，然后:“想去吗？”
少年的眼眸黑白分明，像一颗汪在白水银里的黑珍珠，直直地看过来时，似乎带着看穿人心的魔力，苏亦凉强行压着和他人对视带来的不适感，看着许源缓慢地点点头。
“好像，是有一点想的。”
“说肯定一点。”
“我想去。”
“那就去。”
小少爷从兜里摸出一颗樱花白桃味的糖果，剥了包装喂给苏亦凉:“我也想看你去，这是利应属于你的荣耀。”
纠结了一路的事，许源三言两语就帮着解决了，苏亦凉心里没了事，又重新快活起来，话也多了。
“源源，你以前参加过这种活动吗？我好害怕啊。”
许源沉吟了一下:“有过吧，高一时开学第一天，连选择的余地都没有，猝不及防的就被拎上去了。”
这个拎字……用得可真好。
苏亦凉有些想笑，所以她也真的笑了。自卑害羞是刻在苏亦凉骨子里的性子，她连笑也笑得矜持，眉眼虽然弯弯，却还是下意识抬手握拳掩唇，挡住了大半笑意。
许源侧脸看着，一瞬间有一种想拉下她的手让她笑得再放肆些的冲动涌上心头。越了解她，就越懂得苏亦凉的心理障碍到底有多严重，可他现在……对她的痛苦无能为力。
苏亦凉的笑很短暂，她放下手，像是想起什么一样，望向许源:“今天阿姨做了白斩鸡和酱牛肉，要来我家吃吗？”
“吃。”
许源扯了扯校服外套上作为装饰的黑色带子，灿烂地笑开。
苏亦凉带着许源上楼，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闲聊着。她大约是真的很在意这次发言，紧张兮兮地缠着许源问了很多相关的话题。
许源在方面能提供的经验约等于零，但还是硬着头皮教苏亦凉:“就，把下面的人看成大白菜，控制着声音不要抖，专心念单子，咬字清晰一点……好像就行了。”
“我连在班上都不敢回答问题……搞砸了怎么办？”
许源认真地想了想:“那就砸了吧，又不是什么大场子，嘴碎的打几架就听话了。”
苏亦凉沉默了一瞬:“好……好的。”
许源的话听着很随意，但曾经旁观过这人镇压整个f班的苏亦凉知道，他可能是认真的。
和漂亮柔美的外表不同，许源打架是真的很凶，一个人能一口气干翻一群男生，他约架的场面苏亦凉以前还巧遇过。那个时候，她怕许源一个“女孩子”打不过班上那些痞子，还帮忙递过板砖……嘶，黑历史不能细想。
许源来苏亦凉家的频率和回自己家的基本上是对半分，他女装的样子太迷惑人，苏亦凉就算知道他是男的也没法升起半点其他心思，带他回家一点心理负担都不会有。
如果遇上许源喜欢的菜色，她会刻意叮嘱做饭阿姨多做些，然后把许源拎回家吃饭。
进了门，苏亦凉把书包扔到房间里，再踩着拖鞋去厨房里端出热在蒸锅里的菜，而直接把书包扔到客厅沙发上的许源已经舀好了饭，两个人分工合作，目的明确。
苏亦凉端菜的时候，一转眼就看见了倒在沙发上四仰八叉的黑色书包，嘴角微微一抽。
这货真是越来越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不把自己当外人的小少爷托着两大碗白米饭，手里还拎着三双筷子，笑吟吟地走了过来，“今天是什么大喜的日子呢，阿姨居然做了两道荤菜？”
“哦，张姨的儿子结婚了，她做了一锅酱牛肉，我们这边也送了些，说是这东西麻烦难得做，让我多吃些。她的酱牛肉是一绝，我很喜欢，你试试？”
说着，苏亦凉用公筷夹了一块厚实的酱牛肉放到了许源的碗边，虽然还是有些小心翼翼地一直注视着许源的表现，至少愿意主动了。
许源的筷子一转，动作很自然地夹起了苏亦凉给自己添的酱牛肉。牛肉厚度得当，香料腌制入味，滋味的确不错，许源冲着苏亦凉笑了笑，自己又夹了一夹酱牛肉放到自己碗里，以示他对这份味道的喜爱。
他没说谢，他们之间没必要这么客气。
苏亦凉见他喜欢，偷偷地松了口气，自己也添了一夹酱牛肉进碗。
张姨做的两菜一汤，除了酱牛肉和白斩鸡外，还有一道白菜水。洗得干干净净的白菜用手撕成大片大片的，放在半点油不加的水里煮，求的就是白菜那份自然纯净的甘美。
倒不是张姨偷懒，苏亦凉就是喜欢这份滋味。
都是些简单又家常的菜，许源在青城待了那么久，早些时候宁愿饿着也要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骄傲劲散了不少，这些东西瞧着简单，入口却也过得去。
毕竟不吃，他以后就别想来了。
吃完饭，苏亦凉收拾好碗筷去洗碗，他们两个洗碗都是轮着来，这次到了苏亦凉。
许源拎着书包进了自己的房间，准备刷今天的任务，临进房间前他回了一下头看向厨房，这个角度正好能让他看见苏亦凉有条不紊地洗着碗的背影。
少年微微一笑，忽然想起了一句话——愿有人与你共黄昏，有人问你粥可温。
苏亦凉刷碗许源刷题，别说，还挺和谐。
晚上一点，许源觉得口渴，干脆停下笔出门，打算接口水喝，他在苏亦凉家待久了，这点自觉还是有的。
苏亦凉房间的灯还没熄，许源抬手看了下表，这人大概还有一个多小时才会考虑睡觉吧，也是仗着家里没人不会管她，不然照她这种熬夜法，正常父母都受不了的。
许源去厨房桌台上用苏亦凉特意给他准备的白瓷杯倒了一杯水，就着月色一饮而尽，少年的喉结微微滚动，有一种隐而不发却极具张力的性感。
……
苏亦凉的紧张期很短暂，也就昨晚和许源分享时心跳稍微快了一点，没刷多久题就忘得干干净净了。
第二天刘富强来问，把这事忘得干干净净的苏亦凉犹豫了一下，点点头答应了。
刘富强的效率很高，中午放学时，苏亦凉就已经拿上学生代表的发言稿了，不说记得多熟，起码念上两遍熟悉熟悉内容还是要的，只不过这样一来，小少爷他和苏亦凉的独处时间显然要被压榨得支离破碎了。
许源和苏亦凉迅速地在食堂吃完饭，一起去现在空无一人的大操场上面练习。
其实许源觉得这种小场面没必要这么认真……反正丢脸也有他压着，但这话显然不能对他家小姑娘这种乖乖仔说，所以他也只能陪着她练。
这里地方大，苏亦凉就算把声音放到最大也影响不了什么，更何况她现在还没有勇气太大声说话。
“别紧张，念熟就行，声音不用放很大，有麦克风的。”
这都是常识，可苏亦凉居然什么都一无所知，许源只能不厌其烦地教她。
“大家好，我是高二一班的苏亦凉，很高兴今天能作为学生代表站在这里和大家分享我的学习经验……”
苏亦凉只有许源一个观众，就这样她念稿子的时候声音都还在颤抖。
许源静静地等她念完全稿，才慢吞吞地开口评价:“平衡好心态，声音别抖。”
“好。”
苏亦凉和许源用了一个小时来练习，小姑娘念了十几遍，总算是做到了流畅平稳，许源也不知道她下午上场时还能不能做到，但尽人事听天命，苏亦凉已经尽到了人事。
见苏亦凉精疲力尽地坐在一旁的石梯上，许源笑了笑，从书包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矿泉水递过去。
“喝点水我们就走吧，趁现在还剩点时间，可以回教室睡觉休息一下，也不要太紧张，你已经念得很好了。”
苏亦凉在意这场演讲的最根本目的就是希望许源看到，最想得的夸赞得到了，她心里就安定了大半，是真的没那么紧张了。
“源源，谢谢你。”
许源失笑，谢他什么？如果不是对她图谋不轨，别的女孩子紧张不紧张根本不在他考虑的范围。
“走吧，养好精神。”
苏亦凉的高马尾有些松了，蔫蔫地垂下来，没有以前那么精神，一上午东奔西跑松了也正常，许源想着，抬手指了指苏亦凉的头发，确定她知道后伸手抓住她的发圈控制着力度一拉，再用手指梳了梳她的头发，就又把高马尾打理好了。
这种事得把握好力度，讲究个熟能生巧，许源从第一次扯得苏亦凉痛呼一声到现在的娴熟，也是有小姑娘愿意纵着他。
站在苏亦凉的背后，许源笑着，无声地开口，说了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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