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若鸢本以为姜璟不过随口一提,却没想到傍晚时分,李公公便眉开眼笑地引了几个小宦官到了她的房间,说是奉旨帮着她收整行装。

    她这才知道他不只是随口说说,而是真的动了心思。

    姜若鸢薄唇轻抿,内心复杂万分。

    虽说日日都在承明殿侍奉,可真正搬进来的感受却是极不同的。

    自入殿之后,她便一声不吭的只顾闷头做事,可她实在过于心神不定的,有好几次都险些打碎茶盏。

    姜璟本倚在床头捧着本书看,可那边时不时传来的动静扰得他看不进去,于是他便搁下书,缓缓起身,踱步到姜若鸢面前,举起她手中拿着的茶盏,放到桌案上。

    接着也不等姜若鸢作出反应,便又走回榻前,整个过程,连一个眼神都未落到姜若鸢身上。

    姜若鸢只迟疑了片刻,猜测姜璟兴许是心情不佳,却不知是何缘由。不过她也早习惯了,姜璟是惯来阴晴不定的。

    他坐在床沿上,手掌轻拍着膝盖,掀起眼帘乜她,她向来是读不懂姜璟眸子的情绪的,可是今日却从中看出了些不快来。

    姜若鸢看懂了他的心思,快走几步,将整个身子倚在姜璟怀里,双臂也顺势挽住他的脖子。

    “陛下不开心?”她小心打量着姜璟的神情,想找出他今日情绪不佳的原因来。

    “嗯。”姜璟伸手覆上她柔软无骨的腰肢,另一只手捧着她的脸,视线始终流连在她盈盈的眼眸中,公主就是公主,即使身着布衣,但也是寻常女子所比不了的。

    尤其是这双清彻秋水,往日里她的喜怒哀乐都蕴含在其中,从来都不懂得如何掩饰情绪,也太好叫人拿捏去了。

    她实在过于愚蠢,可他又不能时时刻刻护着他,甚至连承明殿中普普通通的宫女都能往她的汤水中下毒。幸好不是致命毒药,也幸好她没喝,否则他都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他对姜若鸢的感情早就不对劲了,他同她身隔家仇。她父亲死得轻易,他本应该将她父亲的那份仇连本带利地施加在她的身上,可她未免太过乖顺,乖巧得竟让他不忍心折磨她。但他也清楚,这份乖顺不过是假象,一切都寄托于她没有恢复记忆之上。一旦她恢复记忆,如今的温存便也不复存在了,随之而来的只怕是无尽的恨。

    于是,他做了一个他从不会想过自己会做出的事,他兜兜转转一圈,只为让姜若鸢不再怀疑自己的身世。这番布局,是从来的姜璟从不会为了一个女人所做的。

    见姜璟始终盯着自己,姜若鸢实在搞不懂他想做什么,但她知道他是不高兴了,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哄他,但平时往往行那事时他似乎都是极欢喜的。

    故而,她将自己主动贴上姜璟,薄唇相触,只是纯粹地相贴。这件事从来都是姜璟主导的,可这次他既不反为主,也不拒绝,只是静静等待着她的下文。

    可姜若鸢虽然同他有过数次,可真要让她主动,她反倒是做不好了。只是一味地贴着,之后才后知后觉地逐渐加深这个吻,唇瓣微张,贝齿也不免地触到姜璟的下唇上。

    姜璟本是好整以暇姜若鸢今日难得的主动,任由她对自己生涩地引诱,可火一旦被激起,自然不满足于眼前的浅尝辄止,他锢着姜若鸢的手臂收紧,反身拥她倒入榻上。

    他还是贪恋眼前这片温存,他可以自欺欺人的只当她当作普通宫女,只要她能永远留在他身边。

    这一倒,便折腾到了子时。姜若鸢累得够呛,沾上枕头便睡着了。

    只是这一觉,却并不安稳。她脑海中混混沌沌,好些个影影绰绰的白影飘忽在她的眼前。

    起初她似是躺在上次那间房间中,而身边的女子竟又是之前的那位美妇人。女子温柔着看着她,嘴角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容。

    那人将她抱在怀里,手轻拍着她的胳膊,红唇一张一合的,似是在哄她睡觉。

    本应是一副恬静柔和的画面,可外头募地传来极大的响动,接着便是扑通扑通跪倒之声,以及一阵呵斥声。

    虽未见来人,可似乎是股生理上的畏惧激得她一下坐起,缩起身子躲在女子身后,眼泪哗哗地往下淌,可她紧紧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来。

    她好怕。

    即使姜若鸢只是以旁观者的视角目睹着这一切,可她可是控制不住地颤抖着身子,仿佛外面那人就是冲着她来的。

    这份恐惧尤甚,似是有人用手扼住了她的喉咙,呼吸甚至也不顺畅起来。

    ……

    她一声娇呼,猛地从梦中惊醒。她双手还发着颤,眼眶中还涌着泪。

    身边的姜璟被她闹出的动静所吵醒,见她默默垂泪,蜷缩着身子,知她兴许是梦魇了,便压下心底被吵醒的怒意,将她搂到身边,语气也不由得柔和下来,“没事了,朕在呢。”

    姜若鸢仍小声抽噎着,即使是昨日梦见姜璟要杀她,都没有如当下这般害怕过。

    姜璟搂着她,极耐心地轻拍着她的背,倒是舒缓了些方才梦境中的恐慌。

    姜若鸢闭着眼睛,尽量让自己快些睡着,最后待明日醒来,便忘了梦中的事情最好。

    可她方才情绪波动过大,睡意消散,一时半会是睡不着了。

    “哎。”姜若鸢不禁轻叹一声,觉得定是前日那事对自己影响过甚,这几日才接二连三地做些恶梦。

    “睡不着了?”

    姜若鸢本以为姜璟已然睡着了,所以才不顾忌地叹息出了声。如今忽然听见他的声音,又是被吓了一跳,身子不由自主地就想往后缩。

    姜璟倒是没料到她眼下这般不经吓,又将她揽了回来,轻笑了一声,说道:“胆子怎么这样小?”

    姜若鸢撇撇小嘴,还不忘为自己辩解几句,“那还不是因为陛下吓我。”

    她的声音极轻,娇滴滴的,落在姜璟耳中又是另一般滋味。

    但他也只是搂得更紧了些,她眼下受了惊吓,他还没有那么恶劣到这种时候还要做些欺负她的事。

    “要不和朕说说话?”姜璟见怀中的小姑娘睁着双眼,眨巴眨巴,知她是没了睡意,便想着陪她说说话,省得她再胡思乱想,自己吓坏自己。

    姜若鸢轻轻嗯了一声,随后便仰着头攥着姜璟胸前的衣料,说道:“陛下为婢子讲个故事吧!”

    她还记得梦境中那位极温柔的女子便是抱着她,讲故事哄她入睡的。反正姜璟也是有意同她聊天,许也是睡不着了,讲个故事也不算多为难吧。

    姜璟微微蹙眉,刚想开口拒绝,但见姜若鸢眼巴巴看着自己,心下还是不忍,只好说道:“那好吧。只是朕的故事,并不好听。”

    “没关系。”姜若鸢并不甚在意,美滋滋的倚在姜璟胸膛上,闭上眼睛。

    姜璟神色隐于黑暗之中,好久才听得他低沉的声音从头顶缓缓传来。

    “古时候有个美丽的传说,在遥远的彼岸,藏有富可敌国的珍宝。众人皆趋之若鹜,只是中途累死饿死者甚多,未有人能真正走到最终。”

    “有只小狼听说了这个故事,也踏上了寻宝的路程。它是牲畜,自然比凡人要狠毒得多,路上凡人没有事物,只能饿死,而小狼便靠啃食人的尸首来饱腹。”

    “啊?”姜若鸢不由得惊呼出声,这果真如姜璟所说,便不是个好故事。

    “小狼便这样靠着残杀身边之人来寻活路,就这样渐渐它的身边冷清下来,它便独自前行着。后来,它在丛林中捡到一只受伤的兔子,它为兔子包扎了伤口,让它跟着自己一同上路。”说罢,他顿了顿,道:“你觉得,小狼为什么会收留兔子呢?”

    “嗯……”姜若鸢蹙眉思考着,迟疑着开口,“或许是他良心发现?”

    姜璟低笑,“不是,它是想要将兔子留在身边,养肥了再美味一顿。”

    姜若鸢咋舌,心道这故事怎得丝毫不按往常故事中的套路进行,不过这却并不妨碍她对这故事后续的好奇。

    “于是,一只狼,一只兔子,踏上了寻宝的征途。小狼从小孤独惯了,起初并不适应身边多了一人,所以对它态度也极差,不过偶尔从森林中捡些菜叶来给它吃。”

    “小兔也蠢笨,以为小狼是真心待它,它怕小狼孤单,一路都缠在它的身边,每每小狼烦了,便漏出尖利的爪牙来,威胁它要吃了它。小兔每次都会被吓到,可每次也是不长记性,仍然缠在小狼的身边……”

    “你以为最后小兔会活命么?”

    “会吧。”姜若鸢犹豫道:“或许最后小狼起了恻隐之心,不忍心吃了兔子呢。”

    姜璟只是笑笑,故事未到结局,他却不再继续下去,“你该睡觉了。”

    姜若鸢正听到兴头,哪里肯轻易的就去睡觉。她见姜璟没有继续这个故事的意图,也觉得这个故事恐怕不会是如意的结局,说道:“那婢子也为陛下讲一个故事吧。”

    还未等来姜璟的回应,姜若鸢便自顾自开口讲着。

    故事的主角无非是古往今来话本中的才子佳人,书生家世败落,功名未遂,本心灰意冷,自暴自弃,可却于中秋月圆之日,桥上初见,一眼便落在心间。

    千金出身高贵,这份情意自然也遭到家里人的强烈反对。但千金面对百般阻挠,却仍不肯放弃她的爱情。

    故事的结尾自然也是传统的大团圆结局,书生为爱赴京赶考,金榜题名归来,奔赴千金与他的约定。

    “最后,书生归来同千金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结束了这个故事,困意也上涌,姜若鸢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她活动着因久久不动而发麻的双腿,眯着眼睛将脑袋在姜璟胸膛上蹭了蹭。

    “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么?”姜璟漆黑的眸子定定地望着她,昏暗中她的面容看得并不十分真切,她舒缓的呼吸声轻柔而平稳,循着他宽阔的胸膛起伏着。

    她是困极了,头脑混沌得无法思考,只是凭借着仅存的意识回应着他,“嗯……故事的结尾都是这样的……”

    姜若鸢眼皮渐阖,在意识逐渐涣散之前,似是听见姜璟的声音模糊的从耳边传来,“可惜,我的故事从来不是好结局。”

    “小狼不会感恩于兔子对他的付出,最后只会吃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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