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巷子依旧热闹,吆喝叫卖声混杂着小摊吃食散发出的香气,浓浓的烟火气息总是令人沉醉其中。

    “老板,三碗馄饨。”刚刚扬起帆子烧开了水的伙计迎来了今早的第一笔生意。

    “好嘞。”伙计看着些许熟悉的黑袍少年,一时也没想起个大概,转身盛出三大碗热气腾腾的薄皮馄饨,浇上了一勺上好的辣子,端上了桌。

    长生与芸笙烫的呼着热气,言黎春盯着浣衣的局子凝神瞩目。

    “伙计,那会元老爷有没有考进前三甲?”少年嘟囔着嘴,含糊不清的开口询问道。

    “哈哈,原来是您啊,这会可不是会元老爷了,应该称为三元老爷了。”伙计终是认出了这个面熟的清俊少年,大笑着说道,拿出碗碟,给三人上了一层卷皮油饼,撒着一层金灿灿的芝麻。

    “是吗,可喜可贺。”长生二人也不客气,就着馄饨汤,吃的热火朝天,言黎春收回了目光,向着伙计要了一叠咸菜,多撒了一勺辣子,被开摊数十年的伙计赞了个大拇指,是个真正吃馄饨的主。

    晨雾散去,三人放下碗筷,看着彼此红润的脸蛋,皆咧嘴一笑。

    “周晨,出来结账了。”只见那黑袍少年深吸一口气,大喊一声,直接盖过了嘈杂的市井声,令一旁擦抹桌子的伙计一愣。

    “来了。”一位穿着儒衫长褂,腰悬冷玉的儒雅读书人穿过人群,不紧不慢的走向三人,将银钱放在桌上,顺势坐在了长生身旁。

    “姜哥,给我也来碗馄饨。”读书人撸了撸袖袍,所谓的有辱斯文,不过如此。

    “好嘞。”伙计回了回神,自家巷子里出来的周三元,最不喜的三件事,其一,就是巷子中的邻里称呼其为三元老爷,其二,是不收他银钱,其三,对他另眼相待,用他自己话说,便是再出息,也还是那个晨哥儿。

    “康婶怎么样。”长生打量着温润如玉的年轻人,微微颔首,知行合一,顺心辅道,看来这一年,其也成长了不少。

    “还好,就是身子有些倦怠,上京回来之后,便放下一口气,不再强撑着了。”周晨舀了勺汤,醒了醒晨气。

    “不是怕你来,是怕你不来。”周晨看着神色复杂的少年,笑着说道,这话可不是自己说的,而是娘说给他的。

    “嗯,我知道了。”少年叹了口气,生死执念,不是所有人都能看透的。

    周晨没有理会近乡情更怯的长生,看着两位神色各异的女子,尴尬的挠挠头,自己确实不擅长与女子打交道。

    “我叫周晨,是大人的,额,跟班吧。”周晨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确切身份,无奈给自己安了个跟班的狗腿角色。

    “他是怎么坑你的?”言黎春看着一身道德气运浓厚的年轻人,憋了一眼望着浣衣局子的长生,开口问道。

    “你也被大人?”周晨看着眼前这位英气女子,眼中流露出一丝“惺惺相惜”之意,都是可怜人,一切尽在不言中。

    芸笙看着心湖之上,满是书阁临立的年轻人,一时有些出神,她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浓墨卷意的心境,让人瞬间念平意和,道心沉静。

    浣衣局外,少年数次想上前叩门,却皆收回了手,言黎春从来没有见过长生如此局蹙的模样,三人也没有催促,一直在其身后默默的看着他。

    当想叩门的手再度停在缩回时,那扇却吱吱呀呀的被打开了,露出一副多有憔悴的慈善面容,看着满眼愧疚的少年,笑颜依旧。

    巷子里的浣衣局子开了门,却将那些乡绅富贵们拒之在了门外,只接待巷子里的邻里,往日清晨热闹的巷子,今天却有些安静,浣衣局的门前,那个一身麻衣木钗的妇人正挨个接过镇上百姓的衣衫,熟络着聊着家事,谁家的媳妇生了大胖小子,谁家的儿子上了私塾,妇人都记在心里。

    她永远记得当自己拉着懵懂无知的周晨来到巷子时,那一碗免费馄饨,自己开这浣衣局子时邻里送来的一砖一瓦,无数打着补子,却不染污渍的旧衣衫,让这孤儿寡母,度过了一个又一个难熬的寒冬酷暑。

    所以她怕自己没回到巷子就离开了世间,她也怕长生来的太晚,自己做不了最后一件事。

    初阳升起,巷子又开始了一天的生息,周晨对着门口久久未曾散去的邻里,深深一鞠,久久未曾起身。

    局子里,周晨与长生好劝歹劝,终于说服了那个妇人,躺在一旁的竹椅上,纳着凉,看着几位年轻人忙前忙后的淘洗着衣衫,手中的旧蒲扇越摇越慢。

    入夜,众人没有坚持,妇人撑着身体为其做了一桌的饭食,挨个的夹菜盛饭,周晨有些哽咽,被妇人拍了拍肩膀,摇了摇头。

    “娘不让我陪在身边。”被赶出了房间的周晨低着头,沉默不语。

    “康婶是不愿意看你哭哭啼啼的样子。”长生坐在石阶上,看着月色。

    “会有鬼差前来吗?”周晨如今已经见过不少生死,对鬼差已经不陌生了。

    “不会的,你身上有功曹的阴令,他们不敢登门的。”长生摇了摇头,他不信有哪个鬼差敢触自己眉头,拘魂锁命?少年能拆了他们,待妇人的阳寿耗尽,自然会神魄离身,一行人便一起回到冥府。

    “提到这枚阴令,我再上京之时,遇见了一位修士,好像对我很少了解,期间还多此有意无意的暗示我这枚阴令出存在。”周晨掏出那枚漆黑令牌,还给了长生,回想起之前的一件怪事。

    “嗯?察觉到了阴令?”长生听着周晨的话微微一愣,除了阴差鬼众,哪怕是一位上三境修士也不会察觉到阴令的气息,因为这本是不存在于阳间之气,修为再高,也不会跨越阴阳的隔阂,这就是为什么长生能放下将阴令交给周晨的原因。

    “是阴物?”少年感觉到此中猫腻,便又多问了一句。

    “并不是,我能清晰的感觉到他的气运,应该是一位悟定修士。”周晨如今也是位道德加身的中三境修士,一般阴物应该会避之不及。

    此时,言黎春突然利用武夫凝音的手段传来一段话,让二人皆有些神色凝重,不知是哪个倒霉玩意在如此关头找不自在。

    “去吧,我守在康婶这里。”长生点了点头,周康转瞬即逝,在这个满是文德气运的巷子中,他便是一尊类似与城隍的存在。

    少年袖中掐着一道符箓,如今自己修为大跌,已然运用不了什么术法,便备下了数张符箓,以防万一。

    刚才言黎春所言,有位暗暗潜行的身影,一直隐匿在夜色之中,好像在等待着某个时机,等到那个妇人的魂魄刚刚脱离肉身,会虚弱至极,长生众人不敢冒险。

    几道荧光闪过,随着巷子内的气运骤然凝厚,一道满是浴血的身形便狼狈的翻过院墙,直奔妇人的房间奔来。

    “呦呵,挺能跑啊。”长生看着来人有些惊讶,三人联手居然还是让他冲进了院子,看来是有些本事的。

    来人看着坐在石阶上的黑袍少年微微一愣,居然还有人,其手中一道诡异光芒闪过,随即化为数道青光利刃,直奔少年袭来。

    只见少年直起身子,指并剑势,数道青光皆被其打散,随即反手将想要借机入室的身形一拳打退,倒飞至赶来的周晨身前,直接被其封印了神窍,打散了一身灵气。

    “是你?”周晨掀起那道身形的斗篷,露出一张很是熟悉的面孔。

    “怎么,认识?”长生坐在石阶上,并没有在意这个小插曲。

    “他就是我说的那人。”周身将其带到长生身旁,自己则站在房屋前,言黎春与芸笙守在四周。

    “哦?”长生打量着这位,怒目圆睁,一脸血迹的年轻人,并没有察觉出什么异样。

    “周晨,你交出那枚玉令,我可保你母亲不死。”男子挣扎着起身,看向少年身后的周晨,开口说道,一身戾气,其万万没有想到,往日向来独行的周晨,居然会请来数位修士镇守宅门,使自己的谋划完全落空。

    “是这个吗?”长生见其并没有理会自己,掏出那枚阴令,在男子面前微微晃动。

    “就是它,此物于你们无用,我可用灵石功法作为交换,如何?”其沉寂片刻,随后眼神一亮,急切的开口所到。

    “你知道此物是什么吗?”长生摇晃着阴令,看着目不转睛的男子,开口询问道,看样子,来人并不能感知到阴令的存在,只是通过某种方式,知晓的周晨身怀此物。

    “我劝你,还是将此物交给我为好。”男子见长生一副戏耍模样,直起身,微微冷笑,扫视着众人,目色凶戾。

    “吓我啊。”长生将阴令收在袖中,眯着眸子迎向了男子的目色。

    “哼。”只听见其一声冷哼,随着一阵碎裂声,男子整个身形随着化为飘渺,盈盈之间便要消散离去。

    “遁光符箓?看来是有备而来啊。”长生直起身,凭借着在场的众人,倒也没办法阻拦其离开,到是自己大意了,少年摇了摇头,止住了上前的众人。

    “康婶重要。”长生摆了摆手,那妇人魂魄已然出了肉身,正有些迷茫的看着庭院中的众人。

    “娘。”周晨伸出扶住了妇人,悄悄渡过一丝文德气运,使妇人免受阴风灼骨之痛。

    “走吧。”长生转身,挥袖间,妇人头顶便出现一把刻满金色铭文的大伞,金光垂落间,直接将妇人魂魄庇佑在其中。

    正当一行人将护送妇人离去之时,一道身披官补,手持玉令,面色赤红的身形出现在了长生面前。

    “魏老爷,您怎么来了?”少年一愣,世间除了某些功德圣人,慈悲高僧离世,才会惊动善司老爷亲自前去接引,否则其一向很少入世,妇人虽然积善良多,却也仍不足以礼记善司。

    “不光是我”魏征抚了抚袖子,闪开身位,五道气质不一,装束各异的身影从暮色中浮现,一时间,整个小巷冥浊萦绕,月色浇寒,万鬼引路,天道退避。

    七六案功曹,齐聚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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