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驰一怔。
这是一个他从未想过的可能。或者说, 从不敢想的可能。
因为有过邵斌的阴影，他以为盛嘉楠一定和他一样抗拒所有同性行为，甚至比他还有过之无不及。事实上，盛嘉楠的反应也是这样。他拒绝喜欢他的女生, 远远比拒绝喜欢他的男生要和善得多。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 都没怎么接触过别人，在青春懵懂时期, 江驰的第一次特殊反应自然是盛嘉楠。
因为对感情方面了解甚少, 青春期对欲望又有种本能的羞耻心, 那时候他也不敢笃定自己是什么心思。不过对自己的宝贝产生这种过分的念头, 总不是什么好事。
以至于每次看到盛嘉楠那张干净纯洁的脸蛋，江驰总是会强迫自己忽略那些不太健康的念头。
直到邵斌的出现……
那之后他不用再刻意去忽略，因为太恶心了, 恶心到他不敢再对盛嘉楠有一丝那方面的欲望。甚至在刚开始的时候，回忆起邵斌那些话，和一想到那晚如果他没去接盛嘉楠的可能性, 就产生了本能的反胃。
没有人可以侮辱他的宝贝，包括他自己，想想也不行！
他以为盛嘉楠永远不会喜欢男生，就如同他对同性行为的排斥一般。
可是就在刚才，盛嘉楠亲口告诉了他，他喜欢男生, 想要跟男生谈恋爱。这也就意味着，盛嘉楠想要的亲密行为都可以是和同性。
那些被他强压到心底的画面霎时蜂拥而出，密密麻麻灌入脑海。
江驰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如果盛嘉楠想要, 其实, 他好像也不、不介意跟他做那些事吧……
大概不止不介意。
一想到他可以和盛嘉楠做今天下午视频里的画面，江驰身上止不住地有点烧，整个人兴奋得不行。
“你喜欢男生……”江驰慢吞吞地开口。
盛嘉楠紧紧盯着他。
江驰视线灼灼地看着他：“那我也喜欢男生。”
这回轮到盛嘉楠愣了愣，他千想万想没想到会等来这样一个答案。
一想到这，江驰顿时更兴奋了。反正他们都喜欢男生了，那盛嘉楠说得只有情侣才可以做的接吻，他们以后不就经常可以做了？
那等明年搬出去，他要天天亲盛嘉楠，时时刻刻分分秒秒亲盛嘉楠。
草，光是想想江驰全身的血液就止不住沸腾。
“盛楠楠，你听着。”江驰走上前一步，捧住他的脸，“以前……”
想到那些事，他微微顿了下，而后才说：“我以为，你会恶心这种事。但刚才你说你喜欢男生，想要跟男生谈恋爱。那我就直截了当说了。”
“盛嘉楠，你只能是我的，不能喜欢别人，不能和除我以外的人谈恋爱。”江驰微作停顿，道，“不过考虑到你这辈子只能谈这么一次恋爱，别人有的，我们小嘉楠也都得有。”
江驰说着笑了，眼角弯起，漆黑的眼瞳弥漫着笑意：“我会好好追你，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在追你，省得以后还有人跟你表白。”
明明他们不止是好兄弟，然而这帮人永远不会懂。不过加个情侣的身份也一样，反正在别人眼里只不过是多了一重他们更亲密的证明。
江驰胸膛起伏，一眼就能看出此时情绪过于高涨。
夜里的冷风吹过盛嘉楠额前的头发，他微抬的眉眼被路灯照得有些发亮，江驰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喉结上下滚了几下，稍稍缓和激动的情绪。
两人无声对视片刻，盛嘉楠眨眨眼，轻轻点了点头。
见状江驰又高兴了，忍不住想在他脸上亲一口，盛嘉楠察觉到立刻往后一退，抬手捂住他嘴巴。
“你不是说要追吗？”盛嘉楠说。
江驰看着他，心道失策了，他应该说先谈了再追的。这样他就可以一边亲一边追了。
良久江驰被自己的想法逗笑，笑声在夜风里有点沉，很好听。
他嗯了一声，语调扬起，笑着说：“行，那晚点再亲。”
-
第二天，难得收到江驰的邀约，凌莫匆匆赶到学校咖啡馆赴约。
他到时，江驰玩着手机，百无聊赖地在那儿等着，两条长腿伸着。附近有不少女生在偷看，议论他。
不得不承认，虽然江驰性格不怎么样，但模样真的好，在夏大绝对是个顶个的。
凌莫在他对面坐下：“今天是什么好日子，你居然想起约我来了。”
“喝什么？”江驰随手将桌上的菜单滑过去。
“来杯美式吧。”凌莫回头朝店里喊一声，而后问江驰，“楠楠呢？在上课？”
“嗯。”江驰拿起咖啡喝了一口，锁上手机，坐起身，直截了当道，“我要追盛嘉楠。”
虽然凌莫早就知道这件事，乍一听到他这么直白了当，还是忍不住咳了咳嗓子。而后嘴角忍不住漾开一丝笑，硬生生又给憋了回去。
“我靠，真的假的？”凌莫故意瞪大眼睛。
“真的。”江驰说。
虽然凌莫装得很明显，但江驰对他的反应丝毫不敏感，径自说：“想请你帮忙出出主意，我没追过人。”
凌莫看着江驰，认真思忖了一会儿：“其实你们两个已经够好了，吃的喝的玩的，你都送到他面前了，追不出什么花样了。”
“所以我才来找你。”江驰一脸“你说什么废话”的表情，“我要追盛嘉楠，至少得让全校都知道吧。”
说到这，江驰想到什么，忍不住咬了咬牙：“省得还有人天天跑去跟他表白。”
“额——”听到这，想想江驰的做事风格，凌莫的表情忍不住纠在一块，“全校都知道，倒也不至于吧。你要搞这么大的阵仗，楠楠估计尴尬。毕竟谁能有你脸皮厚，对吧？”
微微一顿，他又道：“再说了，你们在一起之后，随便一传，马上全校就都知道了。”
江驰沉默了一阵，说：“我刚刚在网上查了查。”
他打开手机，递给凌莫：“你看看这表白的方式怎么样？”
凌莫接过手机，一边往下划拉，一边看，而后笑道：“说实话，挺俗套的，学校里表白的常见套路，不过你的俗比较费钱。”
他放下手机：“你就是想搞得轰动点，浪漫点呗。”
江驰往身后的椅背上一靠，懒懒地笑道：“不然呢？盛嘉楠今年二十岁，接下来要跟我谈几十年的恋爱，总不能让他一点惊喜的体验感都没吧？”
凌莫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笑问：“你之前不是挺讨厌gay的吗？”
闻言江驰忽然沉默了一会儿。见他嘴唇微动，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凌莫难得对他产生了一丝愧疚。明明这件事是他最难受的记忆，为什么他偏偏要去多余问一嘴。
“也称不上挺讨厌。”说着江驰眉梢蹙起，本能的反应依然是对这些事产生排斥。或者说，他对任何靠近盛嘉楠的事物都有排斥。
他的目光不知落在何处，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就是以前挺恶心那些事的。”
“但是这跟我和盛嘉楠表白又没关系。”江驰低垂着眼睛说。
凌莫看他两眼，无声叹了口气，突然有些心疼他们。要是没有邵斌，搞不好这两位真如他所想，高中会早恋。也不至于搞个这么多年的阴影存在。
不过多想无益，反正恶人已经有了恶报。有情人早晚都会成眷属。
-
下课，盛嘉楠刚走出教室，就看到江驰倚在走廊等他。
他走到江驰身边，就见江驰嘴角弯起笑，看着他，一脸骚气地接过他手上的书。
盛嘉楠发觉，自从江驰说要追他，就跟开了屏的孔雀似的，骚里骚气的。
教室里的同学陆陆续续走出来，见到这熟悉的一幕，都忍不住笑了笑。
“又来接盛嘉楠啊？”有自来熟的同学笑着调侃一声。
对于这种礼貌性的调侃，江驰向来不介意，也笑着调侃回去：“是啊，能来嘛你们美院的地盘？”
“能啊，欢迎。”那同学说，“下次直接一块来上课，我们非常欢迎。”
江驰笑了笑，周围的同学也在他们的调侃声中笑着离去。
盛嘉楠走路向来不急不缓，等其他同学都离开，他们才慢吞吞地走下楼。
“听到没？盛楠楠。”江驰说，“就你不让我陪你上课。”
“你天天陪着我，不需要时间做点自己的事？”盛嘉楠说。
江驰跟在他身后，散漫地走下楼梯：“我的事全都是你。”
盛嘉楠瞥他一眼。
江驰笑了笑，一只手懒洋洋地搭到他肩。
最近江驰的心情真是倍儿棒。
-
又过了三天，盛嘉楠上完下午的课，被江驰接回寝室后，不小心睡着了。醒来的时候，江驰已经不在。
外面天色朦胧，已近傍晚。盛嘉楠起床洗了把脸，喝了点白天泡的蜜桃乌龙茶，拿起手机看看。
没有江驰留的消息。
盛嘉楠想了想，江驰没跟他说过这个时间要去干嘛，于是点进微信，戳了他。
【盛嘉楠：你人呢？】
过了好一阵江驰都没回复。
正当盛嘉楠纳闷时，凌莫的语音打了过来。
盛嘉楠接起。
“楠楠。”凌莫问，“你吃饭了吗？”
“没。”盛嘉楠说。
凌莫：“一起去食堂吃饭？”
“嗯。”盛嘉楠说，“江驰和你在一起吗？”
“没啊。”凌莫说，“他不在宿舍吗？”
“不在。”盛嘉楠看了一眼，江驰桌上干干净净，跟中午出去时一样。
估计他一睡着就离开了。
虽然有点纳闷，不过脱离了小说剧情后，盛嘉楠倒也不是很担心。
刚好江驰不在，他应了凌莫的约，简单收拾一下，就出门赴约了。
现在这个点食堂人不多，到了凌莫所约的地方，盛嘉楠点完餐，都没看见他。
真当他准备给凌莫发个消息时，刚好收到了他的微信。
【凌莫：楠楠，我临时有点事，你先吃，我晚点来找你】
【盛嘉楠：好】
这种独自吃饭的经历，盛嘉楠几乎没有。就算江驰之前有事要忙，他都会拖凌莫或者其他两位室友陪盛嘉楠一起吃饭。
以至于这会儿独自吃饭，盛嘉楠感受还挺新奇的。不过他没有社恐，所以也没什么不习惯。
吃了没多久，对面忽然坐下一个人。盛嘉楠以为是凌莫或者江驰来了，哪知一抬头就看到之前喜欢江驰的小学弟。
虽然盛嘉楠脾气很好，但毕竟被他恶意揣测过，也没有礼貌到可以对他笑脸相迎的地步。
“学长，你怎么一个人？”小学弟礼貌地问，“江学长呢？”
盛嘉楠默了默，还是客气了一声：“他有事要忙。”
“哦。”小学弟笑了笑，状似无意地说，“我刚才看到他和一个女生在一块。”
说罢观察了一下，见盛嘉楠恍若未闻，小学弟又道：“他抛下你跟女生见面，是不是想偷偷谈恋爱了啊？”
如盛嘉楠所猜，小学弟确实是来找事的。
不过盛嘉楠听到这些话，并没有什么感觉，十多年的感情，他还不至于被三言两语挑拨。
见盛嘉楠闷头吃饭，小学弟默认他估计是憋着情绪。毕竟之前从没听说过江驰会为了女生，丢下他独自吃饭。以及江驰过去一直以他为主，像盛嘉楠这种一看就很骄傲的人，一直被人宠着惯着，又突然被抛下，心里的滋味一定不好受。
“没事。”小学弟说，“以后咱两结个伴一块吃饭。”
“我吃饱了，你慢吃。”盛嘉楠放下筷子，起身端起餐盘。
见他准备离开，小学弟看了看餐盘里几乎未动的饭菜，想了想，还是觉得跟上去膈应盛嘉楠比较重要。
于是他起身，跟着盛嘉楠一块走了出去。
“学长，等等我。”小学弟在后头喊，三步并两步地追上去，走到盛嘉楠身旁。
“你要回宿舍吗？我们顺路，我跟你一块吧。”小学弟说，“不过我看到江学长好像在篮球场那边……”
话音未落，他们同时听见一阵嗡嗡的声音，双双抬起头，就见一只无人机飞了过来。面传出江驰的声音。
“盛楠楠，谁让你跟其他男人走在一起的？”
无人机在小学弟眼前逗留了一会儿，隔着冰冷的摄像头，小学弟仿佛看到了江驰那双犀利的眼睛，直直盯在他身上。他突地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对江驰很有好感，但就是会很怕他。
“呵。”江驰凉凉一笑，“又是你。”
紧接着就听那头传来凌莫的声音，他压着嗓门，道：“江驰，你闭嘴吧。”
声音断掉，无人机缓缓拐了个弯，飞到盛嘉楠面前，将玫瑰花递给了他。紧接着就嗡嗡上升，往某个方向飞去，期间在空中打了个转，像是在提示盛嘉楠跟上去。
盛嘉楠大概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了。
毕竟这种夸张的做事风格还挺符合江驰的性格，估计也包括追人。
他跟了过去。
无人机在前面慢吞吞飞行，不时就在空中转个圈，骚里骚气的，像是在给盛嘉楠卖弄杂技。
一路跟着它穿过小半个校园，到达操场边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把他带到这儿之后，无人机迅速上升，起飞离开。然而操场上除了夜跑和散步以及三三两两坐在一块聊天的人，压根没看到江驰他们。
正当盛嘉楠纳闷地往操场走时，突然感觉旁边闪过一道光，紧跟着操场上响起一阵惊呼。
他循着光线望去，就见篮球场上方用无人机蓝色的灯光拼凑出一行字。
盛嘉楠，i love you——江驰
估计是看清了他们的名字，操场边忽地响起一阵激动地尖叫。
盛嘉楠看着那行字，唇边不由勾起一丝淡淡的笑，有点无奈又有点纵容。
确实很有江驰夸张的做事风格，生怕没人知道。
无人机还没散去，盛嘉楠又看到篮球场上突地亮起一块巨大的屏幕，紧跟着旁边的音响传出歌声，屏幕上闪过他和江驰的照片。
从两个奶娃娃大点的小孩，小盛嘉楠穿着黄色的羽绒服，小江驰穿着白色羽绒服，被照相机捕捉到的一瞬，他们刚好在对视。这是五岁的他们。
紧跟着的一张是他们穿着同款的小衣服，身上背着小书包，一起走进幼儿园。外面应该是大人在跟他们挥手告别，两位小朋友手牵着手回过头，朝镜头的方向挥挥手。这是六岁上学前班的他们。
七岁的照片是晚上吃完饭，两位家长带他们散步时，在一旁聊天。而他们两个小孩没什么事做，嘴里咬着一根棒棒糖，并排坐在公园里的椅子上。依稀能看出当时他们两条小腿还在一晃一晃的。
……
从奶娃娃一点点长大，到初中之后，两个小朋友明显长得快了不少，脱离了幼气，身高也飞速蹿起。
尤其是江驰，原本小时候还跟盛嘉楠一样高，手牵着手时，像一对双胞胎。从初中之后身高却开始蹭蹭蹭地往上涨。照片中的江驰比盛嘉楠高了半个头，一只手搭在盛嘉楠肩头，嘴角弯着一个灿烂的笑，朝镜头比了个耶。
那时候他们脸上还留着青涩的稚气。
上了高中，两人脸上的稚气褪去不少，眉眼间多了丝少年的阳光与朝气。这是他们两家人一块去海边照的照片，盛嘉楠记得，当时江妈妈买了两件花里胡哨的海滩服，江驰死活不肯穿，最后只有盛嘉楠穿上了其中淡蓝色的那件，江驰则穿上了自己的白衬衫。
照片中的他们手上拿着冰淇淋，听到江妈在后头喊他们时，两人同时回过头，定格下画面。
……
大一开学那天，因为过于出众的样貌，他们在学校里引起了不小的关注度。这张照片是他们站在烈日的林荫道中说话，江驰懒洋洋地坐在行李箱上，下巴趴着拉杆，自下而上地看着盛嘉楠笑，一只手还牵着他的手。
当时这张照片在学校广为流传，无数人为之嗑生嗑死。
……
屏幕跟随着歌声闪动，闪过他们从小到大几百张照片，这些都是他们过去未曾公开过的记忆。也是盛嘉楠曾经以为会跟他一同远去或者深埋的美好回忆。
看着一幅幅熟悉的画面闪过，盛嘉楠眼里逐渐起了湿意。
其实江驰对他而言，不仅仅是喜欢的人，单用一个喜欢，对他们来说太过浅薄。他们之间更是亲密无间，无论如何都不会分开的亲人。
四周逐渐围绕起越来越多的同学，小学弟也在其中，脸色发白地看着包围圈中的盛嘉楠。这一幕任谁都能看得出即将发生什么。
在歌曲临近尾声的时候，盛嘉楠听到身后突地响起一阵激动地叫，紧跟着一只大手捂住了他的双眼。
他对江驰掌心的大小和温度都非常熟悉，哪怕是他贴到后背的触觉，他都能在瞬间认出江驰。这是他们无数年的默契，无人可替代。
江驰在他耳边轻笑了声，嗓音里难得有了些忐忑的意味。
“盛楠楠。”江驰喊着他的名字，忽地一顿，笑道，“靠，我有点紧张，我还真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他咽了咽喉咙，又过了好一阵，才笑着说：“其实我一直觉得，只要跟你在一起，什么关系我都无所谓。本来我就坚信我们永远不会分开，我也不允许。”
“对我而言，只要我们在一起，你想怎么样都可以。你想谈恋爱，我就陪你谈恋爱，你不想，我就陪你不谈恋爱。怎么样都行，只要是你，我都愿意。”
“盛嘉楠。”江驰说，“很俗的一句话，但我不是在表白。”
“我爱你。无论怎么样，我都会爱你。”
这是他坚信并坚持了十五年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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