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来,  盛嘉楠身子暖烘烘的,像是被高温烘烤了一夜,身上出了点细密的汗。昨晚感冒脑子有点晕,这会儿也清醒了许多,  感冒症状似乎好了不少。

    他微微抬起头,  视线首先收入的是江驰立体分明的下颌线,而后缓缓往上移,  看到一幅恬静的睡颜。他的睫毛耷拉着,  随着起伏的呼吸微微轻颤,  显得有几分少年气,  看起来有点乖。

    令盛嘉楠不由回想起小时候那个可爱又乖巧的江驰。

    尤其当他想赶走江驰的时候,小江驰总是会低垂着睫毛不说话,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那时候稚嫩可爱的脸庞,  一副受了委屈也不吭声的模样,总是会萌到盛嘉楠,令他多几分不忍。

    之前很多人都说他们是等比例放大,  盛嘉楠还没什么感受,现在一看,江驰确实跟小时候没什么区别。

    这个姿势维持太久不太舒服,看了一会儿,盛嘉楠动了动身子,想抽出一只手,  小心挪开江驰的手,然而刚一动,又被江驰往怀里摁了摁。

    他似乎有了醒来的迹象。

    果不其然,  没多久江驰下巴下意识在他脑袋上蹭了蹭。而后像是还没完全清醒,  嗓音暗哑,  第一时间发问:“感冒好点没?”

    “嗯。”盛嘉楠应了一声,咳了咳嗓子,喉咙并没有不适,“好像好了。”

    话落江驰没说话,两人各自安静了一阵,而后江驰才问:“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盛嘉楠一顿,大概猜到了他是指哪方面,沉默两秒,摇了摇头:“没。”

    江驰也没再接话。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似有若无的“尴尬”。或者说,也称不上尴尬,大概是他们太少有这方面的经验,再加上过去留下的一些阴影,导致一触及相关问题气氛就很微妙。

    正当盛嘉楠打算说准备起床时,江驰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长臂一伸,拿过手机,说:“凌莫。”

    盛嘉楠嗯了一声:“你接电话,我先起床。”

    “嗯。”江驰缓缓松了手,一边接起电话,一边躺在床上看盛嘉楠爬起来。

    因为刚起床,他头发有些凌乱,头顶还竖着几搓呆毛,看起来很是可爱。

    江驰不由勾起唇角。

    -

    等两人都洗漱完毕,江驰跟盛嘉楠去了自助餐厅,那儿已经三三两两坐了不少同学。

    一见到他们,凌莫立刻起身朝他们招招手:“这儿。”

    江驰让盛嘉楠先坐过去,自己则去拿餐。

    等盛嘉楠入座,凌莫瞥一眼江驰的背影,一边给盛嘉楠倒水,一边低声问:“你们两昨天怎么回事啊?吵架了?”

    “没。”盛嘉楠拿起水杯喝一口。

    凌莫看着他,微一思忖,问:“楠楠,你是不是想谈恋爱了?”

    放下水杯,盛嘉楠抬眼看凌莫。

    两人对视须臾,凌莫暗道一声完蛋。

    不管相处多与少,他和盛嘉楠毕竟是从小一块长大的朋友,他一看盛嘉楠那眼神,就知道和以往不一样。

    完蛋完蛋,大战要开始了,凌莫忍不住开始预先发愁。

    他根本无法想象要是盛嘉楠谈了恋爱,江驰会怎么样。以他从小到大对盛嘉楠的执念来说,压根不可能愿意放手。

    他就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

    凌莫愁得下意识拿起水杯。

    “你觉得……”盛嘉楠垂下眼睛,又抿了一小口水,“我跟江驰谈恋爱,合适吗?”

    “噗——”凌莫一口水全喷到桌上,被先拿了一部分早餐回来的江驰刚好看到。

    他作势要抽凌莫,凌莫下意识抬手一挡,往里坐了点。

    餐厅的桌子不小,盛嘉楠没被喷到水,江驰检查了一下他的衣服和手,而后三人换到了旁边没水的桌子。

    等江驰继续去拿餐,凌莫拿过桌上的鸡蛋,一边剥一边打量盛嘉楠,他喝着江驰打回来的养胃小粥,一点反应都没有。仿佛刚才语出惊人的不是他。

    “我没听岔吧?”凌莫说,“你是好奇问问,还是认真的?还是什么?”

    盛嘉楠舀了舀粥,抬起头,声音很平静:“认真的。”

    这回凌莫安静了好几秒,而后总算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战争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我以为你不可能喜欢男生。”凌莫说。

    盛嘉楠一顿,问:“为什么?”

    “很简单啊。”凌莫坐直了点,一副要认真给他分析的样子,“你别看表面上是江驰恐同,其实真正恐同的是你。”

    说罢他微微一顿,又道:“不对,也不能这么说吧,大概意思是,你也很排斥男生跟你告白。”

    “自从邵斌那件事过后,我观察到过几次,每次有男生跟你表白,你本能的反应,脚步都会往后退一点。”凌莫说,“虽然你看着很有礼貌,但我们都这么熟悉了,作为旁观者,我多多少少能感受到点你的情绪吧。”

    盛嘉楠沉默了,他一直认为他是个很客观的人。虽然对邵斌这件事产生了一点阴影,但邵斌是邵斌,其他人是其他人,他并没有混为一谈,因而讨厌这个群体。

    更何况在邵斌之前他就对江驰产生了朦胧的好感,更不可能讨厌gay。

    “那之后我也不反感江驰的触碰。”盛嘉楠说。

    “那有什么。”凌莫一口吞掉鸡蛋,“你们那时候不是好兄弟嘛,十几年都这么相处,早习惯了吧。再说江驰跟那些对你表白的男生也不一样。”

    沉默须臾,凌莫又往江驰那个方向瞥一眼,而后说:“反倒我觉得江驰恐同这个毛病有没有都不影响。最主要的就是你,你手指动一下,都能牵动他的心。我觉得你想怎么样,他都愿意。”

    盛嘉楠手指一顿,问:“你觉得他愿意跟我谈恋爱?”

    凌莫笑了:“他难道不是跟你做什么都愿意嘛?他见了你跟狗见了肉骨头似的,恨不得一口吞了。只要你不排斥,你们两现在的关系,其实跟谈恋爱也没差,顶多就是以后出门介绍多一句,这是我男朋友。”

    见江驰端着托盘走回来,凌莫压低嗓音,迅速说:“你别跟他表白,给他点暗示,看看他会不会追你。”

    盛嘉楠表情一顿:“追?”

    “对啊。”眼见江驰即将走到面前,凌莫怕盛嘉楠主动表白,错过乐子,连忙压着嗓门说,“你不想看看他会不会追你,怎么追你?”

    光是想想江驰那副样子,凌莫都觉得有趣,实在太有乐子了。

    盛嘉楠想了想那副画面,陷入了沉思。

    这时江驰刚好走过来,他拿了两个托盘,把其中一个推到凌莫桌前,而后在盛嘉楠旁边落座。

    “你今天真让我感动。”凌莫看着眼前的餐盘说。

    因为江驰今天格外的体贴,他有一刹那觉得刚才给盛嘉楠的提议有点不厚道。不过比起看江驰的乐子,这种微弱的感动很快就消散了。

    因为今天傍晚就要回程,时间稍微有点赶,吃完早餐没做太多休息,大家就准备各自分散,想去泡温泉的泡温泉,想去写生的写生。

    盛嘉楠自然要去写生,江驰看得出他还挺喜欢雪景写生的,也没拦他。临出发前,找酒店做了一份姜汤。

    见江驰拿上姜汤,跟盛嘉楠他们一起走出餐厅,凌莫在后头喊了一声,故意道:“江驰,别去了,你去干什么,在那闲着又没事。跟我们一起打牌吧?”

    闻言盛嘉楠转头看一眼凌莫,又看看江驰。

    江驰压根懒得搭理凌莫。

    他得有多智障才会跟他一起打牌,而不去陪盛嘉楠。

    -

    到了写生地点,江驰懒懒地坐在写生的小折叠椅上,曲着一双无处安放的大长腿,支起一条胳膊,看盛嘉楠。

    盛嘉楠今天穿着一身浅亮色系短款羽绒服,神情专注地站在画架前,洁白的背景衬得他整个人仿佛在发光,如画中人一般。

    不一会儿,江驰看到他微微顿了下,看着画架,似乎在思忖。紧接着没多久,盛嘉楠动了动,转头看了他一眼。

    见状江唇边不由勾起一个笑。

    盛嘉楠没说什么,像是只是想看他一眼,而后继续转回去画画。

    等他回过头,江驰看他片刻,一只手在脸侧敲了敲,掏出口袋里的手机。

    他得找点让盛嘉楠快乐的法子,以此来保证盛嘉楠以后离不开他。

    江驰想了想,打开手机,输入关键词,搜了搜。

    网上跳出来的信息多而杂乱,他快速略过,看到其中一条页面时,手指一顿,点了进去。

    找对了,确实是让人快乐的方法。

    江驰根据它的序列号一条条往下刷,然而上面的内容却越看越令人心惊,连江驰都不由烧得慌。

    实在是太涩情了。

    江驰少有地感到有些心虚,怕被盛嘉楠看到,拿手机的动作都是小心翼翼的。

    然后每翻下去一页,描述愈发直白过火,江驰太阳穴忍不住突突跳了两下。

    靠,怎么这么黄。

    然而转念一想,又似乎能理解,毕竟这些事情本来也就这么回事。

    只是盛嘉楠未必会配合他。

    江驰硬着头皮看下去,一边看,一边滑了几页之后,网络突然出现加载页面,紧跟着网页一跳,转入另一个页面。

    屏幕上登时跳出两个紧紧搂在一起,没穿衣服的男生。

    乍一看到这幅过度少儿不宜的画面,江驰眉梢不自觉蹙起,一瞬间脑子里嗡嗡嗡的。虽然他下意识排斥这种画面,但他潜意识却不自觉代入了昨晚的他和盛嘉楠……

    “江驰。”盛嘉楠走到江驰身边,喊了两声,“江驰。”

    江驰太过投入,以至于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紧跟着快速锁掉手机,站起身。

    见他一幅奇奇怪怪的模样,盛嘉楠垂眸扫过他手上紧紧捏着的手机,狐疑地多打量了他两眼。

    江驰难得脖子和耳尖都蔓上了血色,眼神微微一闪,落在别处。

    虽然昨晚帮过盛嘉楠,但他们对这方面的东西都太过生疏,彼此更是从未有过交流,难免觉得羞臊。

    尤其是那段视频上的画面……

    实在太露骨太直白了,江驰第一次见。

    一回过神,想到自己刚才代入了什么,曾经那些恶心至极的谩骂顿时浮上江驰的心头,他忍不住想抽自己。

    靠,一天到晚管别人不准靠近盛嘉楠,他自己这种时不时冒出来的念头又跟畜生有什么区别?

    盛嘉楠从他羽绒服口袋掏出保温杯,拧开,喝了几口,一股暖流随着姜汤涌入胃里。

    一瞬间给身体带来了一阵暖意。

    “你怎么了?”盛嘉楠将保温杯递给他,“喝吗?”

    江驰垂眸一扫:“……嗯。”

    接过保温杯,喝了两口,江驰握了握盛嘉楠的手,一片冰冷。

    “怎么这么冷。”江驰立刻一把抓过他的手,替他捂在掌心里来回搓了好几下,他就没见过比盛嘉楠这幅身体更怕冷的人。偏偏他本人还不觉得冷。

    “要不要先回去?”江驰问。

    盛嘉楠冻得鼻尖有点红,眼睛里也洇着一点湿气,回头看一眼顾盼语她们,说:“等等吧。”

    “行。”江驰将他的手揣进兜里,把人拉进怀里一点,替他御寒。

    -

    外面天寒地冻,回到酒店吃饭时,顾盼语直接让酒店做了一大份姜汤,挨个给外出的同学分发了一碗。

    等吃完午饭,一大群同学坐着说说笑笑,休息了一阵。

    到三点多的时候,考虑到傍晚吃完饭就要回程,大家各自回了房,想去泡温泉的抓紧最后时间去。

    虽然江驰开的私汤房,但一入住,盛嘉楠就感冒了,导致他们现在还没泡过。

    趁这会儿有时间,江驰问:“要泡温泉吗?”

    盛嘉楠正在整理东西,闻言转头看了眼玻璃屋内的私汤,微一思忖。既然来了,不泡好像是有点浪费。

    虽然还是不太想和江驰赤身相对,但江驰已经帮过他两次,害不害臊似乎都没什么说法。

    再者,他们以后如果会在一起,这都是早晚的事。

    想通之后,盛嘉楠点点头,嗯了一声。

    -

    一只漂亮的脚踩入温泉池,温度刚刚好,盛嘉楠踏进池子。

    一走进去,他刚坐下,江驰就拿来了一壶花茶以及一些零食糕点,放到他手边。又怕他刚下水会冷,给他拿了条浴巾披着。

    盛嘉楠披着浴巾,伸出一只手,端起花茶,抿了一口。有股淡淡的清甜,很润口。

    放好东西,江驰从旁边下池子,坐到盛嘉楠身边,一只手自然而然搂过他的腰。

    没穿衣服,腰际更加敏感,盛嘉楠微微一顿,但也没推开江驰,只是侧睨着他,说:“你怎么时时刻刻都喜欢搂着我腰。”

    “嗯?”江驰挑了下眉,笑道,“是手它不老实,自己搂过来的,跟我无关。”

    盛嘉楠没说话,其实他觉得江驰多多少少是有点习惯了,不搂就会手痒。

    两人泡着温泉,聊着天,与平时无异。

    泡了一会儿,体温逐渐上升,盛嘉楠身上很快沁出了一层薄汗,脸颊和脖子也都蔓上了一层粉。

    他拿过一旁的饼干,细嚼慢咽地吃了两口,余光察觉到江驰的视线,盛嘉楠侧过头,就见江驰正盯着他的唇。

    盛嘉楠顿了顿,下意识伸出舌尖,舔掉唇上的饼干屑。

    看着那道一闪而过的粉色,江驰不自觉喉结上下一滚,而后视线抬起,对上盛嘉楠泡得微湿的眼睛。

    今天下午在手机上看到的画面,又鬼使神差地浮入脑海,与此时的盛嘉楠融为一体。

    ……

    草!

    江驰忍不住暗骂一声,猛地往池子里一扎,将自己埋进去。

    盛嘉楠看着他,唇瓣微启,正想问什么,视线不经意落入水中,就看到一块突出的布料。

    顿了顿,他下意识收回眼,垂下睫毛,嘴里的饼干突然没了滋味。

    江驰是对他……还是高温的反应?

    这种私汤的环境太过暧昧,令人想入非非,不然也不会成为众多情侣的选择。盛嘉楠垂着睫毛思忖了一会儿,身上不由发烫起来。他实在有点坐不住,咬掉最后一口饼干,裹着浴巾站起身。

    还没来得及说话,一见他起身,江驰立刻浮出水面,一把抓住他腘窝。

    “干嘛去?”江驰问。

    盛嘉楠将浴巾往下挪了点,遮盖腰迹:“我泡好了,准备起来。”

    然而浴巾一半浸了水,已经湿透,一碰到皮肤就跟吸铁石一样自动贴了上去。

    盛嘉楠:“……”

    江驰抬起的视线,一顿。

    两人同时陷入沉默,四周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片刻。静默了好一会儿,江驰喉结上下耸动几下,站起身,站到盛嘉楠身侧,视线灼灼地盯着他。

    “楠楠。”江驰喉结上下一滚。

    盛嘉楠没看他,但他能清晰感受到江驰身上传递过来的体温,很烫,灼烧着他们相贴的皮肤。

    维持着这个姿势僵持片刻,江驰一只手揽过他的腰,隐隐有了动作,盛嘉楠这才及时抓住他的手。

    “江驰。”他喊一声。

    江驰眼眸沉沉地看着他,低低嗯了一声。

    “……我昨天晚上指的欲望并不是单纯指身体的欲望。”盛嘉楠吞咽了下喉咙,说,“我指的欲望,主要是指谈恋爱……”

    话没说完,盛嘉楠放在房间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一顿,心底立刻一松,说:“等会儿,我先去接个电话。”

    紧接着就起身离开了汤池。

    江驰站在原地没动,直到听见房间里的盛嘉楠礼貌地喊一声学姐,循声望出去。

    就见盛嘉楠讲电话时,嘴角挂了点笑,很礼貌也很友善。

    看了须臾,江驰很快收回视线,垂下了眼。

    虽然还想找无数种理由,但盛嘉楠从一开始瞒着他去跟顾盼语吃饭到现在,一而再再而三,事实就摆在眼前,他无法再骗自己。

    可要是盛嘉楠喜欢顾盼语,想跟顾盼语谈恋爱……

    那他该怎么办?

    盛嘉楠考虑过他吗?

    这个念头最近这几个礼拜一直起伏在江驰脑海,但这却是他第一次深想。一想到盛嘉楠可能会离开他,明明脚踩着温泉池,江驰却觉得如同站在冰雪之中,一瞬间四肢冰凉。

    不行,他无法想象盛嘉楠抛下他和别人谈恋爱。

    这对他来说,如同世界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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