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嘉楠下意识握紧了手机。

    “米米?”江驰慢吞吞念一遍微信名,  侧头看盛嘉楠,意有所指地笑了下,“这个姓好像挺少见?”

    盛嘉楠垂着眼睛,  没说话。

    “啊~我想起来了。”江驰装模作样地说,“米爷爷家那个从国外回来的孙子,你觉得长得挺好看的那个,好像也姓米?”

    “差点都忘了他。”江驰笑说,“既然说好了要看看他。那这样吧,我生日那天把他请过来吧?”

    这回盛嘉楠终于有了反应,侧目看他。

    “你不是想认识他嘛。”江驰看着他漂亮的眉眼,  淡淡一笑,  “刚好上次爷爷说,趁这次二十岁生日,办得大点,  给我们介绍一些长辈。那位米爷爷应该也会来,  估计会把他那位孙子带过来。”

    “怎么样?”江驰说,  “你想认识,  到时候让爷爷给你介绍?”

    那句“上天给江驰最好的生日礼物”冷不丁地冒出盛嘉楠心头。

    他沉默了一会儿,  锁起手机,  走去卫生间吹头发:“我不想跟他认识。”

    江驰紧跟在他身后走进去,往洗漱台前一靠,  看着他:“你不想认识,  提他干嘛?”

    插好吹风机电源,盛嘉楠偏头看一会儿江驰,  说:“我今天没提。”

    江驰笑了笑,  耸了下肩:“你上次提了。”

    盛嘉楠:“……我就提过那一次。”

    “那也是提了。”江驰很不讲道理地说。

    盛嘉楠深知江驰这种“只要他一提到谁,  就会怀疑他是不是喜欢谁”的毛病,  索性闭嘴不言。

    反正真到那时候江驰就不会乱吃醋了,或者说,不会吃错醋了。

    既然早晚会遇到,事到如今,盛嘉楠也不愿再去多想。他已经尽力过,如果最后的结局只有注定一种结果,那也够了。至少他前面十五年的快乐是真实的,拥有了上辈子从来没有感受到过的父爱和母爱,还有两个对他非常好,把他当成亲生儿子的叔叔阿姨,还有江驰……

    不论他最后的选择如何,说到底江驰确实没有对不起他的地方,这十五年间江驰对他的好和用心都是真的。

    因为江驰,他才又多从死神手里多抢到了十多年的时间。已经足够。

    一旦想通这一点,盛嘉楠顿时觉得浑身轻松了不少。对来之不易的生命的渴求促使他压抑了十五年,可一旦放得下,直面死亡的结局也就显得没那么艰难了。

    因为这本来就不属于他,是他无意间从一个可怜的,跟他同病相怜的小炮灰手里夺来的。

    而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珍惜还有剩下的日子。

    “他怎么知道你微信号?你们那天聊过?”江驰忽地想到什么,眉梢微蹙,“你那天哭是不是跟他有关系?他欺负你了?”

    “没有,我们没说话。”盛嘉楠打开吹风机,吹头发,“我也不知道他哪来的。”

    盛嘉楠的微信号不是个秘密。江驰看了他两眼,也没再多问,接过吹风机,替他吹起头发。

    等他们吹完头发,盛嘉楠的房门刚好被敲醒,江驰走出去开门。

    是江妈。

    “跟我回家。”江妈往房里瞥一眼,微蹙眉,压着嗓门,“我有话跟你说。”

    江驰看了他妈两眼,朝身后喊一句:“盛楠楠,我回家一趟。”

    听到里面的应声,遂关门跟江妈走回了家。

    江爸喝多了酒,一回到家就回房睡觉去了,客厅里只剩江驰跟江妈。

    最近这一周江驰都没好好睡过觉,这会儿也有点疲惫,一进客厅就往沙发上懒洋洋地一坐。

    江妈坐在他对面的沙发,看着自家儿子:“江驰。”

    江驰嗯一声。

    “其他的我就不说了。就一点,不管楠楠是不是因为你离家出走,你自己都要有点分寸。”江妈说,“我跟你爸结婚这么多年,我们都没有你对楠楠那么强的占有欲。还有你盛叔叔和盛阿姨,他们那么相爱,你看他们跟你一样吗?人要以自己的开心和自由为前提,经营两个人的感情。楠楠一直被你这么看着,总有一天会烦的。”

    “他现在身体好了,这次一个人出去四五天都没事。”江妈说,“你也要学会给他一点空间,让他去交朋友,做自己想做的事,这样他才会更加开心。”

    ……

    听江妈训完话,江驰回房冲了个澡。等洗完澡,回到盛嘉楠房间时,他已经拿着一本书侧卧在床上睡着了,脸上还戴着他那副一贯用来看书的金边大框眼镜。

    宽大的眼镜遮住他半张脸,却遮不住他精致漂亮的眉眼,怎么看怎么好看。

    江驰走过去,轻手轻脚地替他摘下眼镜,放到床头柜。而后半蹲下身,细细打量盛嘉楠的眉眼。

    他的脸蛋每一寸都是上帝最细致的雕琢,完美得无可挑剔。

    江驰忍不住伸手轻轻点了下盛嘉楠的鼻尖。

    点完看了看,没有醒。

    江驰自娱自乐般勾起嘴角,而后视线往下一瞥,落到那双粉嫩的唇瓣,微微开着,像在吐息。

    仿佛能听到呼吸声。

    怎么会这么可爱呢。鼻子可爱,嘴巴可爱,连每一根睫毛都像小精灵一样,可可爱爱的。

    江驰又很轻地点了下盛嘉楠的嘴唇,有一丝微热的呼吸拂到指腹,他微微感受着,在他下唇轻轻拨了拨。

    真的很像果冻。

    水蜜桃味的果冻。

    江驰突然觉得,如果他和盛嘉楠是一对小鸟也不错。这样他们就不会受到那么多约束。他们可以生活在一个无人的小岛,每天盛嘉楠想去哪里玩,他就可以陪他飞去哪里玩。他们不需要社交,没事干的时候,大部分时间生活在岛上,整座岛都是属于他们的……

    -

    第二天一早吃完早饭,盛嘉楠跟江驰一块回了学校。

    由于休学需要本人书面向学院申请,辅导员当时又联系不上他,所以没给他提交。不过考虑到盛嘉楠本来就身体不好,给他请了个病假。

    回到学校,盛嘉楠第一时间去办了销假手续,销完假继续正常上课。

    得知盛嘉楠跟江驰回了学校,当天中午,凌莫第一时间赶到食堂来找他们。

    看到突然冒出来的凌莫,江驰下意识眉头一皱,很不留情地问:“你在我们身上装了追踪器吗?”

    “要是装追踪器,我能不告诉你楠楠在哪?”凌莫反驳道。

    盛嘉楠筷子一顿:“……”

    倒也不必再提这么尴尬的事。

    “我告诉你们。”凌莫说,“你们不在的这一周,最离谱的传闻已经传到你们出国领证了。”

    闻言江驰乐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谁联想能力这么丰富。”

    凌莫说:“这不大家都以为你们度蜜月回来了,现在对你们格外关注。”

    “其实也差不多。”江驰靠着椅背,嘴角微勾,拿起桌上的矿泉水,盯着对面的盛嘉楠。“要是结婚证能加学分,领个证也不是不可以。”

    盛嘉楠刚夹起一块辣子鸡塞进嘴里,闻言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凌莫没听他的胡言乱语,扫了一眼他们桌上的菜:“你们怎么点了三盘辣子鸡?”

    盛嘉楠也垂眸扫了一眼,而后吐掉嘴里的鸡骨头,解释说:“因为肉少,多点几盘才够。”

    江驰笑了一声,盛嘉楠抬眼看他,就见江驰眼里噙着丝丝笑意,冲他微勾了下眉。

    得益于他们多年相处的默契,盛嘉楠看懂了他的意思——

    明明是你跟我撒娇要吃的。

    反正在江驰眼里,他做什么都像在撒娇,盛嘉楠也懒得解释,继续低下头吃饭。

    “江驰。”凌莫喊了一声,抬起头,就见江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盛嘉楠。

    那副模样,要不是他们从小认识,凌莫真以为江驰是恨不得当场给盛嘉楠以身相许。

    他这会儿忽然有点明白了网上的一句话——

    一个真正爱你的人,即使嘴上不说,爱意也是会从眼睛里跑出来的。

    只是可惜他现在已经完全看不懂江驰了。要说喜欢盛嘉楠吧,是喜欢的不得了,估计离了就活不下去的那种。但是要说是哪种喜欢吧,他看不懂,他怀疑江驰自己能不能搞懂也是一回事。

    不过大概率能搞懂。毕竟江驰的脑回路跟正常人不一样,正常人要是能跟他想到一条线去,那八成也是个变态。

    搞不懂,搞不懂。凌莫想,还是以后捐了做研究比较好。

    江驰放下水瓶,朝凌莫“嗯?”了一声。

    见状盛嘉楠放下筷子,拿纸巾抹了抹嘴,朝江驰伸出手:“给我喝点。”

    江驰朝他微抬下巴:“吃完饭再喝,对胃不好。”

    凌莫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而后才说:“下午去不去打球?好久没跟你打球了。”

    江驰懒洋洋地揉了下脖子,正想说不去,就见盛嘉楠抬起眼看他,问:“去吗?”

    到嘴的话吞回去,江驰冲他微挑了下眉:“想看我打球?”

    “嗯。”盛嘉楠点点头。

    “行啊。”江驰唇边勾起一个笑,“喊声哥哥,哥哥给你露一手。”

    凌莫:“……”

    他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这里。

    -

    下午上完课,江驰接上盛嘉楠一块去了篮球场,他们到的时候,里面已经打得热火朝天,观众席也坐了不少人。

    江驰给盛嘉楠找了第一排的座位,把手上的零食和水递给他,而后往篮球场上扫去一言,一眼就瞄到了岑晋。

    不愉快的记忆瞬间漫上心头,他倒是忘了还有这么号人。江驰漆黑的眼眸沉沉地盯着岑晋看了一会儿,转过头,看身旁的盛嘉楠,他正在喝水,一边聚精会神地盯着球场中央。

    江驰往他身前一挡。

    盛嘉楠刚拧上瓶盖,以为他要喝水,见状把手中的水瓶递过去。

    江驰瞄一眼矿泉水瓶,没接。

    见他不要,盛嘉楠把矿泉水瓶装进零食袋,边问:“怎么了?”

    江驰又俯身拿起来,喝了两口,说:“等会要是那个岑什么的来烦你,记得喊我。”

    盛嘉楠往球场上探了探脑袋:“他也在啊。”

    江驰又把他脑袋给轻轻掰正:“嗯。别不喊,不然我这两天拳头特别痒,会打人。”

    盛嘉楠:“……”

    这时凌莫跑了过来,在下面喊:“江驰,你说完了没?快换球服。”

    盛嘉楠眼睛往凌莫那儿瞥一眼,又移向面前的江驰,朝他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加油。”

    江驰唇角勾起,摸一把他头发,说:“注意看我。”

    而后转身走向凌莫。

    -

    盛嘉楠很喜欢看江驰打球的样子,喜欢看他矫健的身姿,看他跳跃的活力,喜欢他从万众瞩目的视线里,向他瞥来的那一眼。

    只要江驰在球场上,盛嘉楠的目光永远只专注地看得到他一个人。心情也总是跟着他的一举一动起起伏伏。

    “哎,江驰是不是针对岑晋啊?”

    盛嘉楠突然听到后侧响起的声音。

    “对,明显一对上岑晋,他的态度就很凶,一点都不给别人防守和进攻的机会,他对别人都没这么赶尽杀绝的。”

    “对的,而且岑晋明显一对上江驰就怂,打个球跟打架一样,畏畏缩缩的。不过江驰打球真的好帅啊!”

    这时又有另一个女生主动加入了她们的对话。

    “岑晋现在都臭名远扬了,你们不知道啊?”

    “啊?为什么?”

    “私生活不干净,脚踩两条船。”那女生说,“上次还当着江驰的面撩盛嘉楠,就在这,盛嘉楠不搭理他,他一只手非得勾着人家。当时江驰还在打球,我同学看到了,她说江驰当场发火了,直接在球场上一脚把球踢到观众席的岑晋腿上。”

    “我好像听过一点,不过我不知道是岑晋哎。我就听说有个学弟挺不自量力地要找盛嘉楠麻烦。”

    女生轻哼一声:“就该有人好好虐虐这种渣男,到处骗人感情。”

    “嘘嘘,轻点,盛嘉楠就在前面。”

    听到这句话,盛嘉楠轻轻笑了下,他早听见了。与此同时看见球场上的江驰接过凌莫的球,迅速矮身一避躲开了旁边的岑晋,冲向篮筐,一跃而起。

    确实岑晋全程跟个打酱油似的,防又防不了,攻又攻不上,完全跟不上江驰的速度和技巧。

    简直是碾压式的打击。

    打完球,下场前,江驰撇了一眼岑晋。原本以为以这人跳跃的性格,说不定还要上来跟他呛上两句,哪知这回一跟他对上眼,就眼神闪烁地避开了。

    凌莫递给江驰一瓶水,见状解释道:“你不知道,他上次算是看到你教训人了。”

    江驰往观众席瞥一眼,拧开瓶盖,问:“什么?”

    “就是那天晚上,我喊篮球队的几个弟兄去人工湖那边,他也跟去了。”凌莫说,“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好像后来他先走了。”

    想到这,凌莫笑了声,下意识想去勾江驰的肩:“估计见你怕了。”

    江驰不在意地轻嗤了声,嫌弃地躲开凌莫的手,抢过他手里的篮球,朝他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走向盛嘉楠。

    -

    十一月初,天已经彻底冷下来,走出篮球馆时,已近傍晚,天色已经有了变暗的趋势。

    江驰刚打完篮球,身上还穿着单薄的球服,因为刚出过汗,他没有碰盛嘉楠,跟他保持着半米左右的距离,把玩着手中的篮球。

    他一边拿食指转着篮球,一边走到盛嘉楠面前,面朝他,倒着走。

    “盛嘉楠同学,要不要带你去投篮?”江驰说。

    “你冷吗?”盛嘉楠问,他光是看着江驰都觉得冷。

    “还行。”江驰抬了抬下巴,“去吗?”

    盛嘉楠点点头。

    于是两人拐去了操场旁边的篮球场,这会儿接近晚饭时间,球场上人不多。

    江驰带盛嘉楠找了个篮球架,让他站到三分线以内的位置,自己则站在他身后,手把手地教他怎么用双手持球。

    其实江驰已经不是第一次教他投篮,盛嘉楠知道投篮的姿势。只不过江驰似乎每次都教得挺乐在其中的,从后圈着他,手把手地抬起他手腕,一步步讲解。

    直到讲完,给他摆正完姿势,江驰才往后退了两步,指导:“腿部发力伸直,带动腰部和手臂的力量,再用手指和手腕拨球……”

    盛嘉楠听着他的话,腿部轻轻一蹬,往上跃起,带动腰间的力量,把手中的篮球投出去。

    篮球撞到篮板,沿着篮框边沿转一圈,从旁边落到地面。

    没投进。

    盛嘉楠已经好久没有练过投篮,手感有点不熟练,江驰反反复复带着他练了三遍,才终于找到些许手感。

    练完投篮,下一步江驰又教他练进攻。盛嘉楠觉得他完全是想自己玩,以他们两个的力量和技巧相比,除非江驰大放特放水,否则他压根不可能越过江驰投篮。

    果不其然连续几次,盛嘉楠趁他不备,跃起投篮,都被江驰轻轻松松拦下。

    这么玩了几次,盛嘉楠不高兴玩了:“不玩了,我玩不过你。”

    江驰一听,笑得还挺高兴。

    见盛嘉楠真打算走,才拉住他手臂,笑道:“再来一次。”

    盛嘉楠看他两秒,又站了回去。这次他盯着江驰看了好一会儿,趁他不注意,快步绕开他,正要跃起投篮,下一秒被他整个拦腰抱住,举起。

    “投。”江驰说。

    闻言盛嘉楠手腕下意识一拨,篮球划出一个高高的弧线,投入框中。

    一个两分球。

    玩了一个多小时的篮球,天已经完全黑了,篮球场边亮起路灯。盛嘉楠玩得通体舒畅,也不免有些累,坐在篮球场边休息了一会儿,看江驰打篮球。

    期间有两个女生走过来,请他帮忙添了个调查表。

    听到声音,江驰抱着球,转头看去。就见球场边的三人在说话,盛嘉楠低头写着字,一边听女生让他帮忙填哪些东西。

    江驰站在原地,忍不住舔了舔牙尖,一只手轻轻一投,一个三分球。

    -

    玩完篮球,吃完饭回到寝室,盛嘉楠惯例先去洗澡。

    等他洗完澡出来,换江驰进去洗澡时,盛嘉楠看了看日历,距离江驰的生日还剩三天。

    时间终于走进了倒计时。

    上次的画已经没有惊喜感。盛嘉楠想,他在这三天里能给江驰准备什么生日礼物留作纪念。

    没过多久,江驰冲完澡走出来,就见盛嘉楠坐在椅子上发呆。

    他走到盛嘉楠身边,一只手搭着他椅背,说:“盛楠楠,马上我生日了,别忘了给我准备生日礼物,这次有点惊喜行不行?”

    盛嘉楠一顿,抬起眼看他。真巧,他们想一块去了。

    对视须臾,盛嘉楠说:“江驰,你今晚要不要跟我睡?”

    寝室里忽然沉默下来,江驰居高临下地看着盛嘉楠漂亮的眉眼,忽地嘶一声,忍不住啧了下:“盛楠楠,别撒娇啊。”

    嗓音里还有点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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