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十月末,夏城的天气说变就变,温度骤然降下来。

    刚上完课,等同学们一蜂窝离开教室,盛嘉楠喝了一口保温杯里的姜汤,才抱着两本书慢吞吞地走出去。

    他今天早上出门前被江驰裹了一件奶白色的毛绒外套,衬得一贯清冷的面容比平时柔软了几分。

    走到教室门口,盛嘉楠左右看了两眼,没见到江驰,以为他还没来,直接走过拐弯口,准备下楼,而后就被人从后面一把抱住。

    多亏了江驰,盛嘉楠现在胆练得越来越大了。

    江驰从后面一把搂住毛绒绒的盛嘉楠,像抱住了一只可爱的小北极熊。

    “不准动。”江驰压着嗓子,附到他耳边,“我要劫色,你选一个地方吧。厕所还是空教室。”

    盛嘉楠:“……就这吧。”

    江驰被他逗笑:“盛楠楠,你挺能啊。这不行啊,我可不能让别人看你。”

    盛嘉楠抓开圈在腰间的手,被江驰反手抓住,紧接着他另一只手掏出一颗糖。

    “这是我同学给的,他说这糖特别好吃。”江驰撕开糖果的包装纸,喂到盛嘉楠嘴边,“他那人小气,就给了我一颗。你尝尝看。”

    盛嘉楠瞄一眼跟大白兔差不多大小的糖果,低头咬进嘴里。

    “怎么样,好吃吗?”江驰问。

    “有点苦。”盛嘉楠说。

    以前吃多了中药,他不太爱吃苦的。

    江驰:“不好吃?”

    盛嘉楠咬着嘴里略微苦涩的咖啡糖,微一沉吟:“还行,一般吧。”

    对盛嘉楠来说,还行一般的东西差不多就等于不好吃。

    江驰抬手,放到他嘴边:“吐出来,别吃了,给我吃吧。”

    盛嘉楠垂眸扫一眼他拢起的手掌,洁癖提醒着他,江驰没洗手。

    盛嘉楠想了想,把糖果抵到唇边,咬着其中一端,张嘴,微抬下巴,示意江驰来叼。

    江驰一愣,看着盛嘉楠微微咧开的嘴,唇红齿白,洁白可爱的齿尖咬着一颗咖色的糖。

    不知道为什么,江驰突然觉得喉口干涩,有点渴。

    直到盛嘉楠口齿模糊地问了一句吃不吃,江驰才回过神,不由自主撇开眼,又很快移回来,看着那颗糖果。

    隔了一会儿,江驰凑过去,在满是盛嘉楠的气味里,叼住他唇间那颗糖。那一刻他觉得四周都是甜的,他浸泡其中,心尖沾了蜜,脑子有点爽。

    -

    两人吃了晚饭,回寝室休息了一会儿。

    江驰晚上还有课,这么早盛嘉楠呆在宿舍也没什么意思,于是两人商量之下,盛嘉楠去他上课那幢教学楼下的通宵自习教室自习,顺便等他。

    这个天气,晚上比白天更冷,临出门前,江驰把盛嘉楠的毛绒外套拉链给他拉到底,遮住了他半张唇。

    “自习完别乱跑,等我下去找你。”江驰边拉边说。

    盛嘉楠抬了抬颈脖子,露出下颌轮廓,瞄向江驰,薄唇翕动:“你叮嘱小朋友?”

    “是啊,有什么问题?”江驰说,“你本来就是我的小朋友。”

    微微一顿,他忍不住笑道:“啊,现在小朋友变成大朋友了。”

    听到这,盛嘉楠突然回想起他们小时候,大约五六岁的时候。

    当时的小盛嘉楠跟小江驰说:“江驰,我们不能天天待在一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空间。你回你的房间去吧。”

    江驰眨巴眨巴眼,不知道是装作没听懂还是真没听懂,伸手就想抱他,被小盛嘉楠躲开了。

    见状小盛嘉楠又说了几遍类似的话,就见小江驰的眼眶逐渐湿润,一脸委屈巴巴地盯着他。

    那时候的江驰也已经有点懂事了,知道哭是一件丢脸的事。

    于是小盛嘉楠安静须臾,先发制人:“江驰,你是要哭吗?”

    小江驰到喉间的哽咽一顿,拼命憋着:“没有。”

    然而紧跟着眼泪就滚了下来。

    小时候的江驰长得也怪可爱的,令本就心软的盛嘉楠于心不忍,只好妥协让他留在了自己房里。

    小江驰这才逐渐把眼泪收回去,最后抹一把湿漉漉的脸,委委屈屈地抱住他的小盛嘉楠。

    可以说,江驰从小到大为数不多的哭,基本都给了盛嘉楠。

    -

    江驰把盛嘉楠送到自习教室门口,又缠了他好一阵,直到上课铃声打响,才飞一般地上了楼。

    目送他离开之后,盛嘉楠转身走进了自习教室,走到最后一排座。

    后排没多少学生,有两个女生在吃便利店买的饭团,悄声说话。见到盛嘉楠走进来,都不由一阵激动。

    盛嘉楠随便找了个座位,转头对上她们的目光,礼貌一笑。两个女生也朝他笑笑,迅速吃掉了手里的饭团,不再发出一点声音。

    -

    看了一会儿书,手机在兜里震起来,盛嘉楠掏出来看。

    果然是闲不住的江驰。

    【江驰:[好无聊jpg]】

    【江驰:我下去找你行不行】

    【盛嘉楠:不行】

    【江驰:[委屈巴巴jpg]】

    【盛嘉楠:好好上课】

    【江驰:这科又不重要,我随便看看书就行了】

    盛嘉楠不准备再回,直接揣起手机,刚好这时盛妈妈的电话打了过来。盛嘉楠看一眼,悄声从后门走出去。

    接通电话,盛妈妈含笑的声音从那头传来:“楠楠,打扰你上课了吗?”

    “没。”盛嘉楠往教学楼旁边的林荫道走,边走边说,“妈,我在自习,江驰在上课,我等他。”

    “好,妈妈是想问问你,最近想吃什么。”盛妈妈说,“最近天冷,我做了点红糖炒芝麻,过两天让你爸给你们送去。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都可以啊。”盛嘉楠笑道,“妈妈做的我都爱吃。”

    盛妈妈被他哄得开心,笑道:“行,那我看着做。天天吃食堂没什么营养,到时候我让你爸爸带几个你跟江驰喜欢吃的菜过去。”

    盛嘉楠:“好啊,那我跟他说。”

    其实他们也不是天天吃食堂的菜,一周至少有个一到两次江驰一定会带他出去吃大餐。

    用江驰的话来说,就是定期要补补身子。他这种病秧子的体质,能养到现在这么好,那是无数金钱和耐心堆砌出来的。

    跟盛妈妈聊了一会儿,盛嘉楠就回到自习教室,喝了两口水,继续看书。

    然而坐了不到十分钟,他忽然觉得身上有点不对劲,有点热有点闷,心里也升腾起一股烦躁的情绪。

    他皱了皱眉,又喝了两大口水,闭目养神,企图缓解这种症状,然而并没什么用,反而加重了点头疼和倦意。

    难道又发热了?盛嘉楠烦躁地摁了摁太阳穴。不知道他这个体质这辈子能不能改善。

    不然他要画画画到手断掉给自己养身体了。

    休息了一会儿,见效果不大,盛嘉楠掏出手机,给江驰发了条微信。

    【盛嘉楠:有点困,我先回寝室休息了】

    【江驰:行】

    【江驰:盛楠楠,你还说我】

    【江驰:你说你懒不懒】

    收拾好东西,盛嘉楠礼貌地朝隔壁两个女生挥一挥手,起身离开教室。

    目送他离去,两个女生窃窃私语。

    “他是不是有点不舒服啊?要不要帮忙通知江驰。”

    “好像是,这不太好吧。他自己会联系啊。”

    “也是……哎哎哎,你看外面那个戴鸭舌帽的男的,是不是刚才走到我们这边来的。我靠,鬼鬼祟祟的,他不会是在跟着盛嘉楠吧。”

    -

    离开自习教室,盛嘉楠继续跟江驰发消息,以缓解身体不适的注意力。另外他也要防着点邵斌,如果对方不知从哪儿冒出来,至少他要确保来得及联系江驰。

    穿过大半个校园,盛嘉楠走到通往寝室必经的小路。这条路上有个小道通往人工湖,天色晚的时候会有不舍得分别的小情侣在里面亲热。

    拖江驰的福,盛嘉楠也隔三差五被他拖进去又搂又抱,有时候他都有种错觉,他们也是一对偷偷摸摸卿卿我我的小鸳鸯。

    身体的不适使得盛嘉楠敏锐度降低,直到走到灯光昏暗的小道旁,他脚步倏地一顿,后背猝不及防冒出一片鸡皮疙瘩。

    盛嘉楠立刻摁手机,想拨江驰的语音,然而刚摁了两个键,手脚忽地一软,手机掉落,身后贴过来一个人影。

    “你看你还是被我抓到了。”邵斌可怖的语调在耳边响起,“三年前就是,你注定是我的。”

    说着拖攥着盛嘉楠的手腕,把他拉进旁边的小道。

    盛嘉楠心跳加速,头皮一阵发麻,少有地感到慌张。他以最快的速度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也是这时候才意识到,邵斌在他水里下了药。

    这人永远能颠覆他对人渣的认知。

    这条小道盛嘉楠非常熟悉,穿过去就是人工湖,人工湖的草坪边有一片灌木丛,可以遮挡外面的视线。运气好的话,这个时间点里面会藏着一些亲热的小情侣。

    运气不好的话,他可以试着拼一把,把邵斌撞进湖里。

    邵斌强攥着他走去人工湖,嘴里还在念叨着什么,盛嘉楠已经分不出神去听。

    他留心着四周,然而坏事总是伴随着坏事一起发生,很不幸,灌木丛里并没有人。

    盛嘉楠的心顿时凉了一大截。他不由悲凉地想,难道他真的就躲不过炮灰的命运吗?想活着就这么难吗?

    悲哀的是,盛嘉楠发现,虽然他极度渴望活着,也决定远离江驰。可面临绝境时,潜意识的选择仍然是,如果一定要让他发生点什么,这个人只能是江驰。否则他宁可同归于尽。

    反正对他来说,这一世二十年的时间也是捡来的。因为有了父母和江驰,过得很幸福,也已经足够了。

    只是江驰会怎么样……

    人工湖近在眼前,盛嘉楠屏息凝神,寻找最佳时机,看能不能把邵斌推进湖里。

    如果能让这种人渣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如果最后他也跟着一起离开……

    那他第一次希望,主角受能早点出现,救救江驰。

    正在千钧一发之际,盛嘉楠听见一个女声,哽着嗓子大声朝外喊:“这边,在这边。”

    紧接着一阵飞快的脚步跑来,盛嘉楠听到江驰带着颤声的咆哮:“盛嘉楠——”

    一瞬间,盛嘉楠眼眶湿了,他从窒息中感受到了活着的空气。

    他又可以好好活下来了。

    盛嘉楠精神放松后,察觉到拖拽着自己的那只手在颤抖,邵斌狠狠啐了一口:“这个狗玩意怎么还不去死。”

    与此同时江驰攥住盛嘉楠另一只手,等他转个头的功夫,邵斌已经被踢飞到两米外,狠狠跌在地面。

    自习室的两个女生扶着盛嘉楠,担忧地问:“你没事吧?”

    盛嘉楠摇了摇头,大概能猜到是怎么一回事,真心诚意地道了声谢。

    两个女生给他解释了一遍前因后果,三人正在说话时,一声凄厉的叫声引起他们注意。

    三人抬眼望去,就见江驰一拳一拳地在往邵斌脸上砸,暴戾无比,仿佛是要致对方于死地。

    两个女生看到都忍不住皱了皱眉,往后退。

    然而邵斌却仍像个疯子一样不知死活地刺激着江驰:“你晚点来,我就上——”

    又一记拳头狠狠砸到他嘴角。邵斌尝到一股血腥味,舔到了两颗牙齿。

    江驰的拳头比三年前更硬了,每一次似乎都下了死手,看来是真想把他打死。他的脑袋和脸几乎已经被打得麻痹。然而下一秒,腰腹下传来一阵毁天灭地的疼痛。有一瞬间邵斌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死了。

    疼,太疼了。疼到整个人麻木,感觉自己要没了。

    他这种疯子都有一瞬间产生了后悔的思绪,他为什么要惹盛嘉楠,他身边这条纯粹是疯狗。天天呆在一起,这条疯狗发起疯来就不会咬着盛嘉楠吗?

    “江驰,江驰,别打了。”

    江驰打红了眼,邵斌脑子里只剩一片混沌,他隐隐感觉到盛嘉楠在一旁拉江驰。在这喘息的功夫里,邵斌苟延残喘地笑了下,挑衅:“你有种就打死我。”

    “江驰,别听他的。”盛嘉楠急切地说,“死太便宜他了,像他这种人渣就该受到制裁。你不想让他在永不见天日的地方,一辈子忏悔人生嘛……”

    江驰胸膛起伏,眼眶泛红,面无表情地看着脚下苟延残喘的人。

    过了须臾,江驰俯下身,攥起他头发,狠狠撞了下地面,而后俯身凑到他耳边:“我不会打死你,我要让你活着,承受真正犯罪的代价。让你尝尝动不该动的人会是什么样的下场,让你一辈子活在生不如死之中。”

    他的嗓音像渗了冰,邵斌不由抖了下,迷迷糊糊地回想起,三年前他被打得躺在医院被老师和警察劝息事宁人时,从警察嘴里得知过江驰的背景。据说家里老一辈有不可说的身份,让他主动认错,是给他一条生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意识越想越模糊,昏死过去前,邵斌听到一阵脚步连二接三传来。

    是凌莫带着一群篮球队的男生赶来了,岑晋也在其中。

    岑晋到时,就见江驰慢吞吞地站起身,他脚下的人扭曲地团在一起,脸上有血,几乎没了生气。

    而后江驰转过了头,目光笔直地看过来,那一瞬间岑晋心头猛地一跳,不由往后退了两步,才发现那道目光是看向盛嘉楠的。

    顷刻间他突然开始庆幸起自己并未良心泯灭,在邵斌让他下药时,毅然决然地拒绝了。他虽然渣,但也干不出来这种犯罪的事,再者他也确实有点怕江驰。

    岑晋忍不住咽了咽喉咙,看到凌莫跟几个男生去拖邵斌,而江驰则抱过盛嘉楠。岑晋不敢再多逗留,悄声离开了这里。

    盛嘉楠察觉到江驰止不住地在颤栗,嗓音也有点哽,像是一瞬间卸了所有力。

    “盛嘉楠,你说你是不是不能离开我一步。”

    “我才走了几分钟。”

    “不舒服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出现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知不知道我跑来的路上差点吓死。”

    ……

    “你以后永远不能离开我,一步都不能离开我。”

    “谁都不能把你从我身边抢走。”

    ……

    说到最后江驰有点失控,几乎咬牙切齿:“谁都不能。否则——”

    他似乎怕吓到盛嘉楠,没把那句话说完。

    就是因为上一次邵斌的事,给江驰带来了极大的阴影,几乎不能看到他消失在眼里一下。最近才好不容易好一点。

    盛嘉楠无奈地轻拍着他后背,安抚:“江驰,这只是小概率事件。从小到大我也就碰到过这一个变态。”

    然而江驰压根听不下他说话,只是紧紧搂着他,自顾自地一遍遍重复着他是他的,看来是真被吓到了。

    要是放在平常还好,可这会儿盛嘉楠被下了药,被自己喜欢的人紧紧裹在怀里,又说着一句句充满占有欲的话,很难不产生反应。

    盛嘉楠忍了又忍,过了好一会儿,实在忍不住,想退开江驰的怀抱。然而这会儿的他占有欲可怕得吓人,根本不给盛嘉楠一点点逃开的空隙。

    盛嘉楠都快被身体反应折磨哭了。

    “江驰。”他压着难耐的嗓音,有点难以启齿,把脸埋到江驰怀里,带着点哭腔,轻声说,“江驰,我被下药了,你抱着我,我有点受不了。”

    -

    508寝室,盛嘉楠走进卫生间,用最后一丝克制力压抑住自己,转过身,朝江驰说:“你在外面等我吧。”

    说着一把关上浴室门。

    盛嘉楠平时算是个清心寡欲的人,第一次受到这么强烈的冲击,实在有些受不了。他看一眼镜中面色绯红的自己,觉得羞臊至极,别开了眼,默默脱下外套,喉间溢出克制不住地微喘。

    如果江驰能帮他就好了……

    思绪未落,浴室门倏地被人用力推开,把盛嘉楠吓了一跳。就见江驰大步流星地走进来,反手锁了门,而后一把提起他放到洗漱台。

    江驰黑沉的眸子盯着他,嗓音压得很低:“我帮你。他们今晚不回来,这一整个寝室都是我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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