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殿下该满意了吧。”说完这句,辛追躬身止不住的咳嗽起来。

    每咳一声,嘴角都有血水溢出。

    虽说神识的较量不能以实际的修为来断高下,但他还是太勉强了。

    不过能见面前之人狼狈成这般模样,也不枉他拿命来赌了场。

    是以,他边咳着血水,边忍不住低低笑开:“……呵呵……真是痛快啊!……殿下觉得痛快么,若不满意还可再来一次的……”

    匍匐在榻的人瞬间撑起身体,又是一把捏住了那副喉管。

    虽说此举另他喉头又再翻涌上腥甜,可双眸中依旧含满着尖锐的自负。

    “……别以为算计了我一把,你就不是个废物!”

    说着,缩紧指骨,一下下的将这另人不快的头颅,朝他身后墙壁上狠狠撞击。

    “废物!废物!!你这个废物!!!”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恨着这人,还是在恨着弄丢阿蛮性命的自己。

    辛追无以为敌,只觉脑子都在震荡,浑浑噩噩的意识不明中,抵死也不甘就此认输。

    “……呵呵……我是个废物没错。……可殿下呢……又算是个什么。……继续这样随心所欲的疯吧,疯吧,疯吧!!!”

    咬牙切齿的说完,他又溃败的柔和了神色:“……殿下会得到怎么样的下场……我半点也不关心。但唯求殿下放手……将她还给我好不好……”

    “闭嘴!”凌渊没让人把这话继续下去,挥臂将其重重的抛飞出去。

    然后,步伐摇晃的落榻,走到门外扶栏望下,头颅胀痛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有何资格让我将人还你。不过是比我早遇上那么一星半点,充什么良人呢。

    “阿蛮才与你相处多久,却陪伴了我一甲子有多。所以,她生是我的人,死也只能是我的鬼!”

    话至此处,凌渊再不愿看人一眼,唯恐真会控制不住的干出什么疯狂事。

    从两人的识府里,皆看到个同样的未来,他真的要认真想想该怎么办了。

    但眼下更迫切的是,他需要得到些安慰。需要看到阿蛮那颗漂亮的脑袋,依旧无恙的生在她项颈上。

    这般想法升起,他迅速朝某处水榭遁去了身姿。

    经由了一场神识的窥探,时辰过去不少。天色已经微亮,山间薄雾也都散去。

    只是等凌渊落到那水榭的屋前时,却在门外驻足了久久也未敢抬步。

    因为阿蛮才说了不许他来……

    或许正是知晓了继续这般跟着他会丢掉性命,才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吧。

    是啊,都被伤成了那样,连内丹都遭人掏走的头颅落地了,又怎能不怕呢。

    而造成这些的始作俑者,是他。

    所以,他没有资格怪她的背弃。可若是真允了她离开,他又要何以为藉?

    一瞬迅猛的抬臂,凌渊还是推开了跟前阻隔的门扉。

    屋内虽然充斥着她的气息,人却不知在何时不见了踪迹。

    才这个时辰,她是去忙些什么了?

    迟疑了好几番,凌渊才抬手敲了敲屋门,朝里边低低的喊:“阿蛮,我守礼的敲过门了。你没出声拒绝,便当你是应允。所以,我进来了。”

    说完,他掀袍抬腿,朝里边迈进。

    真的很神奇,同样都是狭窄逼仄的屋子。外门与辛追的那间,就让人厌极。

    而阿蛮这处,却寸寸透着暖意。

    师尊曾说他心间装着太多不忿与杀意,若不加以克制,恐会走偏至极。

    可这世间,会有谁生来便是满心阴暗的呢。

    或许吧,但凌渊只知道自己的一颗心,全已为某人化做了沉重的软肋。

    甘愿为她朝人屈膝,不悔被人种下或可夺去性命的符咒。

    如是这般气量都得不到个善终,那他来这人世一场还有何趣意可言。

    是这天道先待他没有半丝怜悯的,又哪能怪他养成了这般性情。

    所以,他根本就别无选择!

    因此不忿,凌渊杀意澎湃的开始幻想着与所有一切痛战至疯癫的模样。

    他因这番畅快忍不住扬声诡笑,又觉不妥的赶紧走近那床畔,慌慌忙将她软枕紧紧地搂抱在怀,才克制住了这快炸裂胸膛的激荡。

    如此平息了许久,才一身冷汗的倒向榻间。转而,做深呼吸的放松身体开始调息并展开深思。

    直至有艳阳照射进来的晒在眼睑,他才举臂遮了瞬的起身朝外走去。

    出了门后,直接腾空朝丹殿的方位掠去。

    似他这个级别的,已不需要从正门而入。

    落于塔顶后,寻着莲凤的丹房位置,进入那个专属的传送阵内即可。

    说来也巧,这时莲凤刚好在丹房炼丹。可他即便是炼着丹,也无法似其他人那般悠闲。

    难怪当初师姐师兄们,谁也不愿意接这个峰主的位置。

    早知道会累成如今这个惨样,他那时也该推辞了去。

    但怨念归怨念,莲凤还是一手扒拉着算珠,一手飞快的书写着。

    只是忽然之间,有股强烈的气息与血腥味乍现,令他迅速的抬头看去。

    见来人是某个疯子,才又埋头继续着手上事宜。

    久不闻动静后,忍不住头疼地开口:“你来我这儿干什么?”

    说完,看了眼人衣襟上的大片血迹,心底也升起些复杂。

    “那年让你拜我为师,你偏是一身的逆骨。如今遭这符咒焚心,悔了没有。”

    凌渊略有错愕的愣了愣。

    因为这人至那年拒绝开始,便待他从未有过好颜色。

    却不料此刻,能给出这样的语气。

    随即,神色淡淡地给出答复:“我不耐一日重复一日的枯燥挥剑,也没那般好品性,能似个莽夫样的光着膀子抡锤打铁,也不喜蹲在泥巴地里种草与憋在炼丹房里烟熏火燎。符道一途,是最适合我的去处。所以任是符咒焚心,也不曾有过半分后悔。”

    “你这人还真是……”

    话说了个半句,莲凤就忍回。

    只觉得这人今日,从哪看都有些反常的另人感到股寒气津津的气息。

    想到了他往日的疯状,眼神便开始了闪躲。

    “若是来找人打架的恕我不奉陪,若是来求医问药的那就上前来把手伸出来。”

    “阿蛮呢,在哪?我来时分出神识探寻了番,她不在下边丹房里。”

    边说着,凌渊边举步朝前迈去。

    待接近后,当真撩袍跪坐下去的伸出一臂。

    莲凤心头的紧张因此立时散去。

    只要不是来打架的就好说,同是元婴期修为,他还年长过人几百岁。

    总被压着打,纵使他脸皮再厚也会觉得丢面的。

    这么想着,莲凤放下了手头活计,伸出右手二指摁在了人的脉搏处,并探入了丝灵力。

    “她啊,一大早过来空烧了房间里几个丹炉,又跑上来说要炼丹给我看。一个才练气八层的丫头片子,总这么火急火燎的可不行。炼丹之前,得先把灵草地给摸熟摸透了才行。所以我让她师兄们,带她去灵草地那儿翻土去了。”

    说完,掀起眼皮打量了人一眼。

    “你这控心的符咒我是解不开的,但你这与人神魂博弈的伤到有药可治。幸而当初我没能收你为徒,不然可得愁死。”

    莲凤边说着,边放开他手腕,从储物戒里摸出瓶丹药放在桌面。

    “行了,药钱与诊金留下。”

    人到是可以走了,他可不待见他。

    又重响起的算珠声中,凌渊动了动手腕的将瓶丹药握于掌中。

    一个错神之下,仿佛看见了自己腕间生出了道黑色枷锁。

    愣怔许久后,他才再度开口:“你别是为了报复我,才收阿蛮为徒的吧……”

    莲凤气得将笔往桌面狠狠一拍。

    “对,我就是为气你报复你才收她为徒的,你又待如何呢?”

    凌渊抬眸笑哼了声,却放低了声音:“若真待你如何了,阿蛮肯定会憎我厌我更甚。她与我这样的人不同,是个乖巧的。那年逃亡来此的路上,明明害怕得发抖。却仍是捡起地面染血的刀,拼死的护住我后背……”

    听人越说越不着边际,莲凤着实有些受惊不小。

    “你这究竟是怎么了?我才把过你脉息,虽受伤不浅,但也不至于要了命去,你这一副要交代遗言的前奏是作何?”

    凌渊又是笑了笑,想起那颗乌青色的头颅,双掌又止不住的开始颤栗。

    他毫不避忌地仰首迎着人疑惑的眼神,继续道:“……你不是她师尊吗,这一刻我认可你了。若有天我疯魔至人神共愤的地步时,切记我所做一切皆与阿蛮无关。若有人胆敢牵连她,你必要护她。”

    莲凤怒得拍了下桌面,又猛地站了起身:“你乱七八糟的在说些什么呢,难不成又想出去发什么疯?既然知道会累及他人,就别那么大气性的胡来!”

    心急火燎地吼完这通,见人眸中居然有湿意涌动,更是哑然惊住。

    不由赶紧避开眼神,低缓了语气:“……这、这么些年来,我也看清了你些脾性。没真正惹急眼时,也不是那么胡作非为的,也没对本宗弟子如何。至于外边那些,干脆利落些别被人抓着把柄就是了!”

    这话说得让莲凤自己都有些羞恼,他又负气的坐回椅内。摸过笔架边上的羽扇大力挥动几下,才朝人瞪眼过去。

    “看什么看,这就是我所认为与遵循的道。这世间哪有那么多非黑即白的事,世间与灵界皆无净土。只有给自己找到个最舒适的活法,方才是净土!”

    时至此刻,凌渊才重新审视这人。

    从前,他总是因初入天寻宗那场无伤大雅的玩笑,而对他歪眉斜眼的没个好气。却没想到在某些方面,到合乎他品性。

    思及此,从储物戒内摸出叠符箓,朝人推给过去。

    “别逼着阿蛮干什么。她想炼丹就炼丹,想种草就种草,想玩耍就玩耍。她需供给丹峰公中的份例,我来替她补上。”

    “呵……”莲凤不屑的轻哼出声:“我的徒弟我自己会关照,不需要你来操这份心。早知有今日,何以将人欺到这个份上。”

    凌渊没理会这句,极为粗暴地将掌中丹瓶捏碎。然后用只被刺得鲜血淋漓的手掌,从堆碎块里捏起颗丹药送入嘴里。

    路都是人走出来的,既是提前知道了些事情,那就倾尽一切的逆转它!

    只是此刻他嘴中与心头皆太苦涩,需要得些甜头方能恢复力气。

    而能给予他慰藉的人,却不在这里。

    是以,他弹了弹衣袍起身,朝对面的人第一次带上真诚道:“今日谢过,打扰了。”

    说罢,再不做任何停留的向室内那个传送阵走进,眨眼间就消失了身影。

    出到塔顶后,他散出神识探寻了遍,才朝着个方向飞掠而去。

    哪怕已知道是因自己才累及了她性命,却也绝对放不开手。

    古语都言祸害可遗千年,那他落得个凄惨下场,应当是坏得还不够彻底才是。

    这般想着不多时,他已来到个开阔之地。十来块被打理得规整的田地里,只有七八道身影,均在各自的地界里侍弄着那片绿色的幼苗或成草。

    凌渊很轻易的便在这一堆景致里,锁定了道纤细身影。

    才发现看见她的头颅,安好地生在那副项颈上,居然另他如此心安。

    那些嚣叫着的激荡,也顷刻平息得干干净净。

    于此之中,他又想起了辛追与她的那段因缘际遇,本能地生起股酸味儿。便再也不耐这般看着,足尖施力轻蹬的离开了所踏的草棚顶。

    徐蛮本在一边用铲子翻着泥地,一边深想着这灵草究竟该要怎么种,才能长成得超乎寻常的在炼丹上事半功倍。

    一般来说,只要是具有灵气的修仙宗门。随便颗灵草种子种下去,不用管它都能长出成草。

    但这样最终能长成什么资质,就全凭气运或它自身的意志了。

    还有另一种是用加倍的灵气去堆砌灌溉,用外力催都要将它们给催成优质的。可她眼下只是个练气期,什么点灵术春生术都无法施展,光凭想也是白搭。

    思虑到这层,徐蛮忍不住重重叹了口气。

    可也正是这道唉声轻落的下一刻,她耳畔就响起道熟悉的声音。

    “翻弄这块泥地,就能让你这般专注,连我来了多时,都反应不过来吗?”

    徐蛮被惊到,一屁股坐在了泥土里。

    扭头四处看了看后,压低了声音:“不是都已经说了个清楚明白吗,你还来干什么?”

    凌渊顿时无言以对,忽然就想起徐福所说的那个不入流手段。

    抬起只手捂向胸口位置,沉沉道:“阿蛮,我胸口疼。”

    徐蛮翻土的手顿了顿,又继续一下下的铲起来。

    凌渊自然不会像徐福所教的那样,说什么是想她所致。

    他扯唇笑了笑,面露坦然道:“你们是知道的,当年师尊在我体内种下道符咒。但我没告诉你们的是,这道符咒不单单只对我起到约束的作用,它还能夺了我性命。但那时,我已没得选择,你再是经不住半点奔波与折腾了。”

    徐蛮因这话一怔地想起上辈子,凌渊突然就开始闭关的不见人。

    徐福总是对她说,他在突破晋升,不好打扰。而她也知道,一些大能的确一闭关就会闭个几十年甚至上百年。

    可到最后,徐福的神情好像有点儿忧愁。她与人一起生活了几百个年头,哪能真的什么也感觉不到。

    但那时她以为,是凌渊遇到了瓶颈无法突破,徐福只是替主人烦闷罢了。

    可如果凌渊此番说的是真,那他有没有可能是身体出现了什么问题,又或者已经、已经先于她与徐福之前便身亡了?!

    要不然,连徐福都知道赶来救她,为何他却闷不吭声的毫无动静?

    闭关而已,远没有她的性命来得重要吧?而徐福最后的施救,完全是奔着赴死而来。

    有什么事能另他全无生志呢,只怕唯有凌渊这个主子了。

    所以说,凌渊真的有可能,于她之前就悄无声息的身亡了,再给幽冥涧的众群摆出个闭关晋升的假象吗?

    徐蛮因这个猜测,惊恐得松落了铲子,眼眶瞬间蓄泪的一把捂紧了嘴巴。

    但下一瞬,她顾不上周围还有人的愤然挥拳,砸向了那张满不在乎的脸。

    但一拳又哪能解恨,她将人压在泥地里,一拳连着一拳的揍下去。

    “为什么不在种下符咒之前说清楚,你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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