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不好这样,小心动了胎气……”语毕的同时,徐蛮似被谁卸去全身的力气。

    因不远处那双眸里闪现着的,是深不见底的癫狂。

    她伴他走过几百个年头,太知道这人一旦疯狂起来会何等可怖的模样。

    但更让她绝望难过的是,哪怕她再放了声去哭求,也不曾有一次能挽回他往杀欲里堕落的心神。

    就像从前,他回首血洗那座皇城,为傅琳琅执意屠灭了苍云派满门一样。

    她用尽了气力,也制止不了他屠人的手。

    虽说她这里是不能,但有人却是可以的,那人便是傅琳琅。

    上一世有幸伴他们出行时,徐蛮也见过凌渊阴鸷着眼神欲杀人的模样。

    就在她焦急地拉着他衣袖喊主子,想将他安抚拉回,反被他一把挥开跌倒于地面时。

    便总会有那么道女音,清清淡淡地扬起呵斥于他:“凌渊,你冷静点。”

    而那阴郁暴涨的少年,便会在这声里回望着朝他喊话的女子。

    女子非旦不惧,反更俱气势地笑哼过去:“你敢!不信便试试。以你现在的修为,我只需扬扬手指就可以让你动弹不得。”

    于是两人一番眼神对持到最后,还不及从地上起身的徐蛮,便见她伺候了数十年的主子。

    在那女子嘴角微扬的弧度下,虽是不快溢了满眸,但终究也敛息怒意与折返了向前的脚步。

    每当见到那种情形时,徐蛮胸中的酸意都宛如针扎。总一边克制不住的嫉妒着傅琳琅,一边又厌弃着因嫉而面目全非的自己。

    也是在那幕场景中明白过来,放在心上与不放在心上的差距。

    此刻,徐蛮悲叹从前的自己得见此幕还不收回心思的痴愚。可仍旧很不甘心地也想学着傅琳琅那样呵他一声冷静,斥他一句你敢。

    可转而想想,学了又如何。

    她不是傅琳琅,没有那般好的出身,没有那般强的底气与能力。她只是一介奴婢,为了藏住心间那点儿自卑已是不易。

    所以,她再是努力了去学,也成不了那种尊贵的,只说一句便能让人信服与遵从的人。

    可是人啊,哪怕活到最不堪的地步,也是不能自我瞧不起的。因为那样,人将会失去活着的信念。

    上一世的徐蛮,已经活足了可怜的样子。所以重得回来的这辈子,她再也不打算重走那悲惨的老路。

    是以,咽下喉头欲冲出的那两句短语,徐蛮抵住身后的树杆,勉强撑住了身体。

    强者面前,一切抵抗挣扎皆不过徒劳。

    她轻叹声的掩去心间复杂,抬头迎上那双危险至极的眸子笑开。

    从前的她,给他说过太多回求饶的话。

    但这一世,该做出些改变了。反正这问心阶里也死不了人,他爱怎么撒疯便由得他去罢。

    再者于他的想法里,做主子的惩罚奴婢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体味到心间尚有不甘,徐蛮这才领悟到自己错得有多么离谱。不甘这种情绪,哪里是个奴婢应该有的。

    她还是奢求于他了。

    时至此刻,才恍然大悟到,莫要在自己心中苛求他人,也莫要在他人心中修行自己,是需要多么深厚的智慧与容量。

    只叹从前痴傻,才给自己造下了种种苦痛。

    然时光不可再回首,因果的苦楚也已尽尝,任她悔透了肝肠也无法。

    在这阵自嘲的苦笑里,有鞋履踩踏落花而来的停驻在她膝前……

    因双眸里那份偏执的疯狂,少年的一张脸,于这纷纷飞花的桃林中,艳得似鬼魅近妖邪,逼迫得徐蛮愈发不知道如何开口。

    且更可耻的是,比起身体上会承受的疼痛,她更疼的是他想伤她的这份心意。

    这可真真是,卑微入了骨子里。

    徐蛮也大恨自己这般不争,但她实非他对手。唯剩下泪水这无用之物不可控,在笑笑中闭眼滑落于脸颊。

    见她还是这副烂熟于心的懦弱模样,少年眸中风暴更甚的握紧了双拳。

    他缓缓矮身凑近她耳畔,冷冷低笑道:“知我最厌你哪般模样么?”

    估计她哪般模样都得他厌恨吧,徐蛮心道。

    是以,不答。

    任他气息涌入耳腔,震得一颗心都跟着悬紧的颤粟起来。

    于此中,又听少年更是凉薄的话语落下:“我最厌你卯足了劲的学凡世里那些贵女模样。人是有出身的,打一开始便没有的东西,任你怎么学去也只会显得可笑。然,可憎的是,你这人竟愚笨如斯,硬生生是在效颦的路上越走越让人生厌。”

    徐蛮怒睁双眼地侧目望向少年的脸,倍觉羞辱地抓碎了地面的落花泄愤。不过还好,她很快缓过了这阵窒息。

    迎向少年满携风暴的眼,自怜地溃败道:“呵……我以为我已熟知与自省了自己的所有愚蠢。但经由你这么一提醒,才发现还有更深的蠢。不过要怎么办才好,哪怕是再碍了你的眼与惹了你的不快,做过的事也不可能抹去的当它们不存在。且这一回,我亦不打算对你说半句抱歉与求饶的话……”

    因对一人动心是不可控的,如果要将这份心意按上个恶心的形容,徐蛮是怎么也做不到的。

    是以,她唯有誓不认输地将下颌抬高,迎望着面前这双深寒的眼,为自己挣些退守之后的微薄颜面。

    其实她很想朝他辩一句,没有谁真愿意扮作她人模样而活,皆是因他也只愿意待那些骄傲的女子有好颜色罢了。

    可纵使辩赢这点也无任何意义了。

    终是她这份贪心升错,一颗泥泞里的野草,竟妄图攀折下这轮云巅骄月。

    咬牙忍耐中,徐蛮身畔的人终于退开去的站直身体。

    “细细算算看,这几十年来,替我洗浴着衫皆是你。而你这双手,究竟有碰过多少回我的身体发肤来着,嗯?不过是碰你一次罢了,居然还遭你恶心得吐了。似你这般卑贱愚昧之人,该恶心想吐的人合该是我才对!”

    随着这句落下,少年垂手怒化地面的落花作鞭,朝那跪坐在前边不远处的女人狠狠抽去。

    “我亦是愚不可及,时至此刻方明白,这世间哪有强者需要屈从忍耐弱者的道理。想要的,抢来即可!碍眼的,毁之便是!不肯低头的,打得她低头便是!”

    “啪”的一声闷响,徐蛮一身价值不菲的法衣立时被抽裂。艳红的血色,很快便透染了一袖雪白。

    徐蛮抽怒目恨去的忍耐了这道疼,还来及躲闪呢,第二鞭又抽上了身。

    一个才练气期的小菜鸡,哪里能躲得过个元婴之人手中的鞭子。

    不过几息的混乱间,徐蛮身上就挨了五六鞭子。

    可就在少年手执这花鞭卷走了她腰间的两个储物袋,又在半空中抽得稀烂扬灰后,徐蛮再也忍不住了。

    她又恨又痛地扬起未落的手臂,将那再度抽来的花鞭紧紧卷握,顺着力道的一个纵身飞扑过去。

    或许挥鞭的少年并未预料她会大胆反攻,才会被她给扑倒的当胸压跪压在地。

    徐蛮将双手掐在少年的颈间,气息急促起伏的不知如何与他善了这场缘。

    更是痛惜他们至少年相伴,终是拦也拦不住地会走到了这相看两厌的地步。

    “我恨你,凌渊,我恨你!”

    这声出口,隐忍了几百年的情绪,仿佛终寻得了个宣泄的出口。

    徐蛮不再顾及身份的高低贵贱,俯视着身下这双似僵呆的眼,一字一句泣泪道:“凌渊,我恨你,恨你!我恨你轻视鄙夷的眼,恨你命我跪在你腿间,恨你命我褪去遮羞的衣裳,恨你命徐福抽我的那顿鞭子。恨你将我每一点努力都打压下去,恨你方才又抽我一顿的毁去我所存身家!

    “对,没错,我是对你心起过贪恋,可我有妨碍过你吗,有求着命令你回应过么?我没有,没有!可你呢,何曾将我当做一个可以公平对待的女子,你不过是惯了将我视做个可呼喝来去的奴婢罢了。哪怕我真是只无能的蝼蚁都好,也在一步一脚印的在学着进步强大。

    “……所以,你凭什么要轻视我的努力?凭什么?凭什么?!”

    这句之下,徐蛮恨得将掐着人脖颈的手掌再次缩紧,泪水滴嗒落下的笑道:“……我可真够恶心我自己的。是离了你的天不够高,海不够阔,还是那自由的滋味不够美妙?偏要榆木脑袋一样的守在你身边,为奴为婢的还遭人厌!”

    被压制的少年陷入了懵怔里,全因将眼泪滴落到他面上的女人,说了太多声充满恨意的言语。

    当然,以他的能力挣脱开这样的局面不要太轻易。

    可他待她终究是与别不同的。

    所以,可纵她这份胡为,可允她宣泄心底委屈,亦能与她分辩几句。

    此般思绪中,他愰了下神的发现。原来一个人恨着时,这双泛着薄红的眼睛还可以如此的美艳。

    因那未落的泪光,含烟笼雾般的像春日里刚抽芽的嫩柳,娇得仿似在求人多怜惜一点。

    不难想象,当这双眼真正含情凝眸睇人时,会是何等勾人的模样。

    只是……她说恨他。

    几息的混乱里,少年已是想了太多。

    想他至幼生长的环境,想他一路走来待她的那些种种。

    他生来便是中宫嫡子,只要他尚活着的一天,尔等便皆是为庶。他不过是想站稳自己的地位,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罢了,又何错之有。

    而待她,也试问倾尽了极大耐性。

    在这几十年里,每每看着她容貌与寿岁一天天的老去,他也暗自焦急与生气。

    可他不知多少次赠给她回春驻颜或是延绵寿数的丹药,她不是都拒不肯收么。

    固执地守着些微不足道的东西,与他的步伐越来越背逆。

    且在近十来年里,如果不是他主动开口,她甚至已不再对他展颜扬笑与说些什么了。

    鹤发鸡皮的独自老迈着,那双尽如死水般灰败的眼眸,早已将他舍弃在年月的逝去里。

    在此等死寂般的境况下,却忽然寻来说什么情意。

    莫要当他是个傻的!

    那算是什么坦白情意?

    那是她只用来完成与结束自己一腔意愿的行为罢了,显得无情又伤人!

    这世间唯有真正的不想要与放下了,才会是那样的平静。

    所以那日,他才会气恨成那样。

    终也是个愚笨不识抬举的,将他也衬得够傻。

    而现在,还口口声声的言恨他!

    她怎么敢的,怎么敢的?该说恨的是他,是他!

    “闭嘴!”

    “闭嘴!!”

    “闭嘴!!!”

    一连三声,一声高过一声的闭嘴之下,徐蛮被人猛的挥臂摔飞至一颗树杆上又跌落下。

    “唔……”她难挡那阵震耳欲聋的气劲,吐出口血水来才感觉好受了些。

    还来不及抬袖抹去嘴角污迹,便听稍远处的少年发出着低低嗤笑。

    转而又仰首,将那可怖笑声扬入极至里。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阵笑声持续了许久,待它终于停歇下来时,徐蛮发现了诡异之处。

    从凌渊的脚下,显现出了个冰蓝色的阵符,且飞速在桃花林的地面铺散开去。

    徐蛮来不及逃,便被捕入了阵中。

    在瞬间升高得不露一丝生机的冰蓝色屏障里,她还可以看见不远处的凌渊站在原地,任由从四周阵眼里挣扎着爬出来的凶魂恶鬼们朝他疯涌过去。

    徐蛮见过这个阵。

    在她的上一世,这个阵被用过很多回。整个修仙界里,听闻此阵的人无不赫然惊怕。

    这个阵的初登场,便是用作来屠灭了苍云派满门上千余人。第二回,是用在叛别正道去夺占幽冥涧的时候。

    那之后的数多次,则是用来绞杀前往幽冥涧来追剿灭他们的正道人士。

    此阵有个很直白的名字,百鬼千魂阵。

    能被练入此阵中的厉鬼凶魂,皆是怀大怨者。

    以嗅人心的畏惧为胆,食人心的怨愤为力。入阵之人的杀意越强,阵的反噬力量便有多强。

    但凡对上了,不将困阵之人撕得鲜血淋漓与魂飞魄散是不会罢手的。

    徐蛮还记得凌渊曾言过,世人无有不怨者。那怨恨,便是催使人心变得尖锐与勇往直前的力量。

    而那力量,便是杀意。以他己身的杀气对抗他自己,焉能有赢的道理。

    而畏之一解,便是你畏便先输在了气势,便让敌强的涨了对方的胆气。

    不得不说,凌渊有颗聪明的心窍。可到底是有多阴郁,才能琢磨出个这样的阵来。

    他亦曾笑言过嫌埋头练剑太蠢太苦,又觉得把人一剑毙命太过仁慈,不符合他之性情。

    是以,他热衷动脑过于直接动手,喜爱在夺人性命之前有番愉悦的戏耍。

    ……原来这人,竟也是个爱吸食人怨恨而活的疯子。

    徐蛮的心胸处狠狠一痛,是为他这满心偏执的苍凉。

    “凌渊,你真是个疯子!疯子!”

    大喝这声而去的同时,心自升起怨愤。这种情绪由本能中起,哪又能轻易随心可控制。

    几乎是声落的瞬息,离得徐蛮近些的阵眼里,已三三两两冒头爬出了形容可怖,瞧不清模样的漆黑怪物来。

    这些怪物身无寸缕,骨骼瘦小扭曲得如同五六岁孩童。一双森森发光的绿瞳,挂在面上两个空荡荡的眼眶里。一张流着口涎的嘴里,上下两排牙齿是呈现着尖刺的形状。

    可想而知,如果被这样的怪物咬上一口,不去掉一块肉是不可能松嘴的。

    徐蛮上辈子曾被人拽紧手腕两次入得这个阵中,见过了至凶的屠杀场景,心中的“畏”便不见有多少。

    而这百鬼千魂阵中的厉鬼凶魂,是嗅得“畏”越重,才越大胆的朝人攻击。反之,则会迟疑的观望等待时机。

    所以说凌渊哪是在研究什么杀阵,分明是在玩弄人心。

    幸而徐蛮早早便见识过这个阵的厉害,心中的“畏”与“怨”只初初升起那么些许便被她吐呐着气息压制下去。

    此举之下,头顶嘻嘻尖啸着盘旋的凶魂们,只来得及割破她的手臂几处。而膝下爬来的恶鬼们,也只来得及将将咬住她的裤腿。

    上一世头回被凌渊强行带入这个大杀阵里时,徐蛮哭得伤心欲绝,没能堪破这个阵的玄机。

    第二回强入幽冥涧夺人地盘时,徐蛮已心如死灰。随着凌渊走在阵中生门处时,一个分神却让她窥破了什么。

    后来,正道连盟一直派人来剿杀他们时,徐蛮也有着人教过他们破阵之法。

    可惜一个魔头身边妖女的话,自是无一人愿信。

    那般有来无回的数次之下,这百鬼千魂的名头终于传了出去,引得修真界人士闻之色变又拿它无法。

    直至有一天,来了个沧澜山大悲寺的和尚,这百鬼千魂阵终成了个徒有其表的空阵。

    那大悲寺的和尚法号为青空,独身一人前来幽冥涧,意欲渡化凌渊劝他回头是岸,顺便再会一会他那百鬼千魂阵。

    那时,徐蛮照例遣人向和尚透露了百鬼千魂阵的破阵之法,却不想和尚真信了她。

    让人带话,说想见她。

    那是个并不老成的和尚,三十岁上下的模样,一张笑面。

    他没唤她妖女或是魔头,而是道了一声姑娘。

    徐蛮红了眼眶,差点哭出声来。

    她朝和尚重重跪了下去,虔诚地嗑了个响头,希望他真能渡了凌渊。

    和尚笑笑地扶她起来,双手合起的念着佛号背身入了阵中。

    耗时了七七四十九天,全须全尾的走了出来。

    此后,这个闻名整个修真界的大杀阵,终于成了个空阵。但哪怕它成了个空阵,也一样挡在幽冥涧的入口处,让人畏于它的威名不敢轻易来犯的踏入阵中。

    许是凌渊的心神被侵蚀得太厉害,青空大师渡空了百鬼千魂阵却渡不了他。

    最后,只能叹息的离开。

    徐蛮一边忆着上辈子的往事,一边踏着繁复的生门路径,绕着圈的往凌渊那处行进。

    冰蓝色的屏障已模糊得再看不见少年的身影,徐蛮伴着头顶呜咽盘旋的凶魂,脚边快速跟随的恶鬼一步步稳稳朝目地地走去。

    莫约盏茶功夫,一圈又一圈的弧形甬道结束,视野终于开阔起来。

    初入眼帘的,尽是飞溅滴落的血水。

    一堆的凶魂与恶鬼爬满了少年的身体,在啃喰嘶咬。甚至是外围的怪物们因得不到那可口的鲜血与生魂,转而开始嘶咬攻击起自己的同类来。

    哪怕已经过去了很多个年头,徐蛮依然如旧地记得凌渊说他喜欢着红衫的缘由。

    他说,血红隐于血红之中,可以让他在杀人时看起来不那么脏。

    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家伙,竟也会嫌血腥肮脏。

    可眼下,他视为肮脏的血腥,已将他衣衫都染透的在往包围圈外溢出。

    徐蛮见过比这幕更血腥的场面,所以并没有被吓住。

    她一步步地走近过去,迎视着怪物包围圈中那双死灰般的眼眸,悲悯地轻声道:“……疯子,凌渊,你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你若不自己走出来,谁也救不了你。”

    少年负累重重的身姿一僵,后又微微挺直了些许,眸子也恢复了人气的放声笑开。

    “对!我就是个疯子,就是个疯子,哈哈哈哈哈……”

    疾笑的怨气引得啃喰嘶咬怪物们更是兴奋燥动起来,不一会便连少年那双烈烈恨意的眼也给掩入进去。

    可忽然的,少年又挥出气劲震散所有围饶着他的恶鬼凶魂,不可置信地朝人看去:“我记得只教过你这阵中恶鬼会啃喰体肤,凶魂会嘶咬生魂,生门与死门在何处,却并未教过你破解之法,你又是如何安然走到这里来的?!”

    话尽,满身残破的少年似醒悟到什么,刹那间骤变出狼狈怒容,朝不远处的少女扬声厉喝:“给我滚过身去闭紧嘴!再敢多看一眼便剜掉你这双眼,再敢多说半个字就拧断你这颗项上人头!”

    徐蛮不怕这句,离他更近一步。

    “畏意生恶胆,杀意生杀意,怜悯生悲同。”

    又有谁能想得到呢,以绝杀而闻名的百鬼千魂阵的破解之法,居然会如此简单到可笑。

    竟只需要给出些怜悯,便能从这满是恶鬼凶魂的阵中轻易走脱。

    仅此而已,仅此而已。

    又或者,这样的解法不过是因设阵之人的嘲弄与戏谑。又或者,还有些什么别的其它。

    徐蛮深吸了口气,拒绝再为凌渊深想过多。

    然而,在她短暂的停顿里,有谁从自己身上抓了只恶鬼的朝她当头砸来。

    “闭嘴!闭嘴!闭嘴!似如你这般的蠢物,也配勘破化解我的得意之作……”

    也配用这样的眼神来观我如斯丑态。

    不配,不配,你不配……

    事实证明,要想在这样一个可瞬息厉变的阵法中,时刻不动摇地持有怜悯之心真的很不易。

    徐蛮将凌渊砸来的恶鬼接入怀中,但人的本能情绪实在太难自控。哪怕是再微小的怨恨,也能在这个阵中激起可怕的反应。

    因脸上被划破了几爪血痕,她本能将手中作恶的源头快速扔了出去。

    嫌恶与敌对生就出加倍的杀意,这股气息眨眼就被在场的恶鬼与凶魂们嗅到。

    “嘻嘻嘻”与“咯咯咯”的恶意怪笑中,环绕在徐蛮周围的恶鬼凶魂们一瞬就变了温顺模样,齐齐朝她扑了过来。

    得见了她此幕狼狈,被啃喰着血肉与撕扯着生魂的少年,仿佛极是愉悦地纵声笑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即是我落下了深渊,你也别妄想能逃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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