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边驱车的辛追听她这么说了,忙解下腰间的储物袋转身朝人递过去:“这么些年我也攒下了些灵石,你如是有急需,便拿去用吧。”

    “别别别!”徐蛮忙举手推辞,“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软。既然咱们都把话说清楚了,自然该分个明白。这非亲非故的,我可不想凭白受人恩惠欠下什么人情债。”

    因这直白拒绝,辛追有些难受地僵着手臂:“咱们一同出逃那年,你不也朝我怀中扔来个钱袋子么。”

    年头实在太久远,徐蛮歪头想了许久,才记起了好像确有这么回事。但从前是从前,现在归现在。

    再者,那钱袋子可不是她的,便坏坏笑道:“你要想还这个恩,得去找当年那些人牙子了。漫漫几十年都过去了,只怕早已化作白骨成灰。不过也不打紧,你可以找到他们的坟头把钱袋子放上去,再说些感激的话跟烧些冥纸,说不定他们在下边也用得着。”

    说这话时,徐蛮无聊地朝辛追打量过去。模样三十岁上下的成年男子,偏生了双多情的桃花眼。像坛子封存的佳酿,正逢了年头的散发着醉人酒香。

    哪怕此刻正陷于略微不快里,却似更能激起人想去凌虐一番的念头。

    上辈子的最后几十年里,在徐福的帮助下,徐蛮可养着不少的男宠。那可全是些嘴里头蹦不出一句好话的刺头,所以徐蛮生起气来也没少折磨他们。

    只是,她唯独没折磨过这种仿若柔情似水的美男子,一时仿佛也有点手痒痒。

    看来还是跟在凌渊那魔头身边太久,把自己的心性也给养得变态扭曲了。

    徐蛮不由轻叹一息,从腰间储物袋里摸出面镜子照向自己的脸。

    她也长了双桃花眼,比辛追脸上那双还要更胜风情与娇媚些。明明她的心性已被锤炼得无比粗野,但这张脸却硬生生似桃李绯红般的有楚楚惹人怜之感。

    真像个无所事事,只会用模样与身段勾人的妾室或是妖妃,凭地一股小家子气的让她感到窝火。

    可这容貌是天生带来的,徐蛮也无计可施。终是连叹几息,收起了镜子,也扭头一边不愿再看辛追。

    两双这么不欲媚却偏自妖的眼神对着,无事都会让人猜三分。

    所以,她还是离他远点比较好。

    车头辛追见人揽镜自照了一会儿又扭头一边,连眼尾都似写着拒绝,便也不愿再过份逼她。

    便收回东西,淡淡道:“那你有可兑换灵石之物?”

    “我有!”

    因为想让自己的面相看起来有气势点,徐蛮把这声说得极具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山野匪气。

    见对面的人努力端起满脸凶恶,辛追垂眸无声笑了笑便转过了身去。

    殊不知这样的她,才是他心之所向的那个她。正像那年将他护在身后,与那些孩子们嘶声漫骂,或是大打出手的市井狠样。

    平平凡凡的,活生生存于世间的模样。让他的心仿佛终有了归处,看天地风景也有了别样的味道。

    徐蛮盯着人的背影看了久久,也难以理解这人。不过一个小恩小惠罢了,却能死气白咧地跟上来这么些年头。

    万一将来她另找了男人过日子,这不得抱着她的腿要死要活的不肯依。她刚从个泥坑里爬出来,怎么就这么不走运的又碰上个粘人精。

    想到烦闷无解,徐蛮便恨恨看了眼辛追的后背。极为放肆地往板车上躺下来,并翘起个二郎腿抖动着的听前边人声浅议,看苍穹白云悠悠。

    就此莫约半个时辰,他们便到达了问心阶旁的灵草交接处。

    同行而来的外门众人都落地把骑宠收回御兽袋中,徐蛮也跟着撑板跳落下地的抬头望去。

    从前她身在那山中,方不知那山究竟是有多高多壮阔。而今她身在山脚下,仰头望入云中都望不见顶,这才被眼前苍劲古木茂密生长的庞大山脉给震撼。

    而这浓翠古木灵雾缥缈间,便有条格外崎岖陡峭,只容得下三五人一列去攀爬的石阶弯延而上。

    这条石阶便是问心阶,一路通往天寻宗的最高峰顶,共有九千九百九十九阶。历代天寻宗的大能们,也没有谁曾心无旁焉的一气直达峰顶的。

    而凌渊当年,可是连一百阶都爬不上去便被打回了山脚下。

    可抵不住人天质优越,又狂气。只一句我就是爬不上去,你们要收便收,不收我便带人走就把众人给堵得无语了。

    徐蛮从前尚住在琼峰时,便觉自卑无能得抬不起头。这会儿身在山脚下,再看着这遮避了金乌的庞然大山,更觉得自己渺小得犹如苍海沙粒。

    这才发现她与凌渊,从来不曾近过,而是隔着遥不可及的距离。

    奈何从前愚得以为会近水楼台先得月,想把自己变得更好去追上他的身影。孰不知有些人生来就平凡又普通,又焉能起摘星揽月之意?

    幸好如今的她,已看透这点的绝了这份心思,只想简简单单的为自己把自己给变得再好一些。

    正思绪激昂着,徐蛮忽然被声师妹拉回到现实。

    抬眼望去,却见丹峰的南玉师兄正站在不远处朝她望来。

    这才记起外门所种的灵草,多是供给丹峰制丹所用。所以能在这里见着熟人,也无甚稀奇。

    不过这熟人,也不太熟就是了。

    一瞬而己,徐蛮便端起乖觉笑容,于人声喧嚣中朝他走过去。

    等到了人跟前,才拱手施礼道:“大师兄安好,其它三位师兄也安好吧,师父他老人家也安好吧?”

    请原谅,她认真是个泥腿子出身没什么学识,说不出什么太漂亮问侯的话来。

    刚入宫跟凌渊那会儿,她可是连半个大字也不识的,不知被他丢过多少嫌弃的眼神。

    还记得有回他气狠了,指着徐福的鼻子大骂:“把这半个字也不识的蠢货哪弄来的就给我扔回哪去,我就不信这满宫上下找不出会识字研墨的婢女来!”

    那会儿徐蛮忙啊,忙着怎么学习服侍个脾气不好的主子,还要忙着在奴婢堆里怎么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了去。所以,哪有什么心思学认字。

    再后来学会认字,是在入了天寻宗凌渊随了众人一起出门历练成长,而她被扔下的那些无聊且漫长的日日夜夜里。

    她总想为着他把自己变得再好一些更好一些,可那会儿他的双眼和心思已经全落在了傅琳琅的身上。仿佛上天入地,只那一个女子最值得观望与珍惜。

    哪怕她已学会认写再多再多的字,在他眼里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奴才。

    而奴才,只需要给口吃的听话便行。

    人跟人可真是不能比的,徐蛮赶紧摇头想把傅琳琅给赶出脑海。

    这时,南玉却一把抬手定住了她动来动去的脑袋,微笑道:“一别十多日了,你在外门过得如何?”

    “还行。”徐蛮道。

    而这时,正领着大家与内门做交接兑换的辛追抽空扭头望去一眼。便见某颗大树下,那人同丹峰的南玉站在一处,任他淡笑着把手揉在发顶上。

    曾几何时,她也喜欢这样揉弄他的发顶和脸蛋。一遍遍的告诉他,别轻易放弃,要好起来活下去。

    他病得食不下咽时,她会掰碎馒头混着水的强势喂他吃喝。

    可分别拉开了距离,也改变了很多曾经的相依。唯他一人铭记,而她每根骨头里都似写着抗拒。

    辛追紧紧握了握拳又松开,恢复了一派风光霁月的模样朝她扬声喊去:“阿蛮,你不是说要兑换灵石的吗,快过来吧。”

    徐蛮听见这声兑灵石,整个人忽然浑身来劲。

    上辈子,她给凌渊做婢子的头十来年里,任是再埋头苦哈哈的干也是攒不下一块银子的。

    到入了天寻宗这仙山仙门,凌渊更是一文钱的月例都不曾发给过她。而他那群师尊师伯与师兄弟们,又哪有非亲非故给人钱财与灵石的道理。

    顶多某时让她跑个腿,拿一两张符菉打发了她。

    再到后来去了魔域,她的私库里倒是有数不尽的灵石与好物。只是那些全是凌渊仿佛施舍一样所赠,因为不是自己的,徐蛮便也懒得去碰。

    所以上辈子从头到尾直至死的那刻,她徐蛮都是个生是穷人,死是个穷鬼的样子!

    这会儿看见外门人人都在喜笑颜开的清点自己灵石的样子,她又哪里忍得住呢。

    便立刻辞别了大师兄南玉,兴奋地小跑着奔向那灵石兑换处。一把从储物袋里掏出一叠的符箓,拍在他们的桌面上。

    “这些符箓,我全兑了!”

    负责兑换灵石的一共有十名内门弟子,他们并排坐在张桌案后。也没显异色,由一人拿过徐蛮的那叠符箓又分给多人查验。

    等验看完毕后,面无表情地剔除出来十多张半成品,其它的便收入囊中开始拔拉着算盘给她兑换灵石。

    徐蛮站在桌案的这边,期待得手心里都在直冒汗。就如同那年,第一次在凌渊手底下干活领到月例一样。

    不多时,核算终于完毕,有兑换的弟子哗啦一声响的朝徐蛮扔过来一个储物袋。

    “里边共计九百二十块下品灵石,五百块中品灵石,你自己好好清点清点吧,储物袋免费送你了。因着多是筑基期修士所制的符箓,也只能兑这么多了。身上还有别的么,比如说金丹期修士所制的符箓?”

    徐蛮忍住满心激动地抓过装灵石的袋子,愣了愣地又想起金丹期的符箓她也是有的。只不过在拜师时,全被她师尊给拿走了。

    但也怪不了人,她当时情绪上头,恨不得连心都刨开给了出去。

    这会儿她手中抓着灵石,大有一瞬暴富之感,兴奋得浑身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也懒去计较那些得失了。忙摇头说没有,稳稳把储物袋滴血认主给牢牢系在腰间。

    等她再次回到一群外门弟子中间,听着他们议论着呆会儿要买什么什么时,挺直了背脊地暗道。

    对,没错!呆会儿去了洛源集市,她也要疯狂的买买买它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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