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蛋早就适应了谢长殊的沉默寡言,事实上,他自从伺候他开始就没听这位谢公子说过话。
所以,谢长殊的沉默在他心中便是默认。
狗蛋轻扣了几下房门,随即自己轻轻推开为郎中引路。
这是林琬教狗蛋的,目的是给谢长殊一些准备的时间。
他常年呆在阴暗的地牢,恐怕早已不知该如何与人正常相处,总要给他些时间慢慢适应。
府中下人这几日已经明白,地牢的这位现如今竟得了王女的青睐,自然也无人敢轻视谢长殊,那些欺辱过他的更是不敢凑到他跟前来。
故这跟前伺候的,基本也就是林琬挑的半大孩子狗蛋了。
狗蛋是个自来熟,初次见林琬就不知怕,面对谢长殊他就更无畏了。
方一进来,他就颇为自来熟地朝谢长殊打招呼。
“谢公子,郎中来给您换药啦。”
他很聪明,从不问谢长殊的伤是怎么弄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王女的事情他不会置喙,他进府晚,好多事情都不知道。
他只知道这位谢公子从前好像不得王女喜欢,但是现在王女又对他上了心。
他听王女的就是。
谢长殊一动未动,他不知林琬在搞些什么名堂,竟然真的好像在为他医治,他只能以不变应万变。
谢长殊不挣扎,也不配合,全程僵硬着。
狗蛋配合郎中将他身上细细包扎的许多伤口又仔细拆开撒药,重新包扎。
谢长殊又恢复了那副不知疼为何物的麻木状态。
“公子恢复尚可,然身子骨积弱,还需尽心调养,汤药照旧服用。”
郎中口中念念有词,不知是让狗蛋转告林琬,还是在告诉谢长殊让他对自己的身体上点心。
出门前,郎中回头看了看一直未曾动弹,宛如傀儡一般的谢长殊,终于是忍不住叹了口气道:“公子病在其身,实在其心,心若有伤,药石难医,公子需看开些。”
郎中见惯高门大院秘辛,本不该开这个口。
奈何谢长殊伤势实在惊人,且这人看着毫无生气,这家的主子显然是想救他的,郎中行医多年,见识无数,早已明白许多事情,皆在一念之间。
谢长殊置若罔闻,郎中言尽于此,早已提着药箱离开。
待狗蛋将房门关上,谢长殊才轻嗤一声,他的命,他上不上心又有什么用。
他的命,早已捏在别人手里,他死不得,也活不好。
从前在地牢,那么恶劣的环境,谢长殊往往眼睛一闭就能睡着,现在躺在塌上,穿着上好的里衫,盖着精致的棉被,甚至身上每一处细小的伤口都被精心照料。
但他却失眠了。
他翻来覆去,不知林琬究竟想做什么。
从前他心中念着只有早些睡着,或许一觉醒来一切都是梦,怀着这样的信念,他哄骗着自己过了许多年。
如今,林琬突然变了,变得谢长殊根本看不透。
他躺在舒适的塌上,盯着黑暗中些许的光亮,那是狗蛋先前为他点的起夜灯。
谢长殊觉得现在才更像个梦罢。
谢长殊一夜未眠,所以他早早就听见府中开始有人在外面窸窸窣窣不知在干些什么,但他压根没兴趣起身看看。
事实上,他也无法正常起身,他腿上的伤不比身上少,起夜时他不要狗蛋扶着,皆是自虐般宛如让自己的双腿踩在刀刃上自己走。
钻心的疼痛能让他保持清醒。
他不会再上林琬的当了,她只会更残忍得折磨他。
谢长殊想了一夜,还是觉得这是林琬的阴谋。
她最近一定是无聊了,要么是哪里不顺了,便想了新的法子来消遣他。
只要旁人痛苦,林琬便会得到快乐。
她一贯是这样的。
然后谢长殊躺在塌上等啊等,等到狗蛋跟往常的时辰一般推开房门,端来香糯的小米粥。
谢长殊觉得自己太不争气,一碗小米粥便有了让他起身的冲动。
他在地牢里,饿得没法子,什么都敢吃,小米粥只是他得不到的奢望。
如今,身体反应快过心理想法,他已经不自觉坐起了身。
谢长殊愣了愣,看到了林琬,一瞬间身体反应更是快过脑子,他浑身僵直,不知道林琬这个时候过来是要做什么。
“你别紧张,我来是想问问你,你想去别的庄子上养伤吗,这里太偏僻,而且……”你是在这里变成这幅样子……
“这里不利于养伤,我问了郎中,多泡泡温泉有利于你身体的恢复,我有处带温泉的庄子,里面住着也舒适,如果你想去,我们今天就可以出发……”
林琬没指望能得到谢长殊的回应,他厌恶她,不相信她是很正常的,果然谢长殊只是僵直着身子,柔顺墨发低垂在身侧,双手紧紧抓着棉被躺也不是,起也不是。
林琬见状抿了抿嘴,说道:“那我就当你答应了罢,你用完早膳,我们就出发。”
没人喜欢呆在有不好回忆的地方,这里给谢长殊带来的心理阴影太深了,林琬看了眼,谢长殊的黑化值最近一直忽上忽下的,她还是决定做主给他换个庄子,或许他真的能换个环境重新开始呢。
谢长殊这碗粥喝得味同嚼蜡,丝毫没有前几日的糯香。
粥还是那碗粥,只是他没了喝粥的心情。
从前,林琬也说要带他去个好地方。
然后,他昏迷后醒来,就到了阴暗的地牢。
谢长殊下意识打了个颤,难道林琬是在这里玩厌了,所以建了个新的地牢,换了新的花样准备折磨他吗?
谢长殊心中打鼓,思考着一会儿半路跳车的可能性。
用完早膳,狗蛋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衣袍替谢长殊穿上,然后进来好几个人抬着一张床,让谢长殊躺上去。
这是林琬靠前世记忆自制的担架,这段路让谢长殊自己走到门口,哪怕是搀扶,怕也是能要了他半条命。
她是救人,自然得考虑周到些。
谢长殊一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了一丝疑惑与诧异,他犹豫了半晌,还是依言躺了上去。
一会儿他准备跳车,此刻需要保存些体力,故不必逞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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