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

    陆立川立刻眯紧了眼,向着谢玄殊望却,自然也好奇得紧。

    这一趟押运从始至终都是由总镖头出面商定,甚至不惜动用大量金银财宝掩饰真正的动机。至今,他虽然知道此行真正要紧的是那少年和匣子,却分毫不了解其中的原因。因为职业操守的关系,他不便向谢玄殊问明,可借着李拓的相询,当然要竖起耳朵仔细倾听。

    既然决定将重任交托给对方,谢玄殊觉得的确应该好生说明。

    他放下手中的杯具,道:“或许李兄弟应该知道,八月十五的星河台上约有一战。”

    李拓却把脑袋摇晃,他不知道。

    毕竟之前他的所有时间都放在了白谧湖底捞泥上;正月里赶赴云唐城时,这一战根本不曾定下;随后再入江湖,一心都在如何赠玉给王洁青的事上放;在围杀中逃离风暖城后,又不明所以地落进了与世隔绝的孤岛;于岛上受了人事不省的重伤,好不容易才在昨天恢复了意识;哪里有机会知晓!

    陆立川嘴巴张大,道:“你还是不是江湖人啊,连这都不知道。”

    李拓却猜得到:“对手是那位由雪域而来的少年么?”

    谢玄殊点头道:“是他。”

    李拓转眼看着屋里黝黑的少年,道:“据说雪域人都是蓝眸白发,小兄弟自然不是他了。”

    少年赶紧否认地摆摆手。

    谢玄殊道:“忘了介绍,这位是玉梁镇的瞿琅,往后还请二人多生关照;瞿琅,他们是振威镖局的陆伯伯和李大哥,一路上可得听他们的话。”

    名叫瞿琅的少年两根食指在匣子前纠绕,垂点了头后,小声道:“好。”

    李拓陡然问道:“百炼堂的么?”

    瞿琅一听百炼堂的名号,眼睛便发了亮:“是。”

    李拓眼睛在匣子上一瞟,道:“如此说来,里面是剑了。”

    谢玄殊不由得鼓起掌,对李拓越来越是好看,承认道:“你果然知道。”

    陆立川当然迷糊了,往嘴里灌了酒,疑惑道:“你怎么知道?”

    李拓道:“因为我到底师承玄门啊。”

    陆立川双眼挑在一块,歪着嘴,气恼道:“玄门玄门,你们这些宗流玄士当真好棒棒,果然不得了。”

    顷刻间,内堂里溢满了一股酸腐的味道。

    李拓和谢玄殊不禁失笑。

    谢玄殊笑道:“那我们就一起对陆镖头开导开导。”

    李拓从命道:“好。”

    陆立川陡然把双手交叉在胸膛,一副看你能说得出什么花来的模样。

    李拓道:“既然是剑神与那少年的一战,势必将轰动天下,到时候不仅仅是大荒,恐怕雪域、山蛮、沙渊,就连海市的剑客,大抵都是会慕名前来啊。”

    他分明是个刀客,而刀剑一向是老死不相往来,却抑制不住地对那一战心生期待。

    更不用说仗剑的了!

    陆立川道:“哪又怎样?”

    谢玄殊接过李拓话道:“月圆之夜,非但是万众瞩目的一战,亦是狄青篪苦苦等待的一战。生剑与死剑的较量,于他而言意义重大,正也因此,明明倦了,他也强逼着自己不从剑神之位上退让。这一等即是十数年,虽可惜没等到穆雨时,可等到了穆雨时的剑道传人岂非也不差。所以刻下,他最担忧的就是差池和意外了。”

    陆立川目光焦灼而不解,道:“还能发生什么差池意外?”

    谢玄殊道:“譬如少年在交手之前,不慎被人伤害。”

    李拓道:“又或者仗剑斗到最紧要时,少年的剑锋蓦然被折断。”

    第一个差池陆立川多少还能理解,第二个意外就委实令他感到意外了。

    他拨浪鼓似地晃脑袋,古怪道:“剑锋一断,胜负岂非就分晓了然,干么要担忧、防范?”

    谢玄殊笑道:“就知道陆镖头势必要在这件事上犯难。”

    李拓道:“他不是玄门中人,有此一问也无怪。”揉着耳垂,想了想,跟着向陆立川问道:“方才我以刀将前辈的长剑破断,你是否就觉得我比前辈厉害。”

    陆立川赶紧否认道:“绝不会,姓陆的只当谢总管手下留情。”

    谢玄殊摇头道:“在下虽不曾想着致命,每一剑却是竭尽全力。”

    李拓道:“前辈的剑断,只因为我的刀锋尤为锐利、更加僵硬。”

    陆立川破口道:“呸,放屁。”

    他伸手把李拓披风上的刀口捏起,仔细观摩以后,很是确定:“这不就是当初姓陆的陪你铸的刀么?那柄长剑的做工、用料,绝不会比你差。”

    李拓道:“不得不说,这便是寻常武夫和宗流玄士认知的差别了。”

    陆立川满是白眼,骂骂咧咧道:“故作高深个什么,说人话。”

    李拓无奈,摇头道:“那你回答我个问题吧,寻常武夫与宗流玄士的分水岭,究竟在哪?”

    陆立川甚至都没有仔细想,答道:“自然是七重玄的开圆啊!”

    他说的的确是江湖里普遍的看法。

    李拓和谢玄殊却同时否认他:“错了。”

    陆立川道:“错?错在哪?”

    李拓道:“一旦到了开圆,便已经是常人难以逾越的鸿沟了。当然还是会有人可以咬牙做到,可像顾神锋这样的奇人,毕竟寥寥。”

    谢玄殊道:“武夫是凡人,玄士也是凡人,说到底,玄士只是对天地气韵更有感悟的一群人。谁都可以感受到风,疾风流玄士却能凭肉眼分辨风絮流动的轨迹;谁都可以感受到水,唯有覆水流玄士可以把水流捏成任意形状。”

    这些确实是陆立川想也不敢想的。

    他感慨着小时候没有加入玄门的契机,把嘴巴呲咧,道:“知道了,知道了。是气韵,气韵么。”

    李拓道:“倘使陆镖头不想听,我可以把嘴闭紧。”

    陆立川来了脾气:“嘿,你闭一个试试,看姓陆的会不会一个大耳掴子扇过去。”

    李拓叹了口气,面对着蛮牛继续弹琴:“虽说四重玄已能在体内产生气韵,却也挥之即去;非得臻至五重玄的结庐境后,才得以在丹田结建住庐,供气韵积攒汇聚。可既然如此,气韵也只是盘踞体内,无法向外施展出去。顶多让玄士耐揍些,和练就铜皮铁骨的寻常武夫差不离。”

    所以一辈子都在结庐境的魏南征才会被徐寂阳讥笑作“宗流武夫”。

    可玄门里实在有一半的子弟永远就停在了五重玄里,往后江湖闯荡,对上专门研究拳脚兵器的武夫,远远难敌!

    谢玄殊道:“气韵的作用,要到突破了六重玄的附灵境后才初现端倪。”

    所谓的六重附灵,即是在体外再造住庐,从而凝结气韵;附灵的器物被称作“玄器”,在七重玄的往后便将成为圆融的阵心。

    气韵会在“玄器”上形成一道陨石、寒铁、精钢锻造的利刃斩不开的厚壁,天底下也唯有海市冶炼的神兵才有法子砍出破隙。

    谢玄殊郑重道:“所以依在下看来,六重附灵才是让玄士与武夫的分水岭。”

    陆立川还是不解:“可这又和月圆一战有什么关系。”

    李拓道:“因为附灵,至少有两条门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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