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钱是物质的代价,束缚是婚姻的代价,逃亡则是冲动的代价。
颜子涵已经在开始逃,一拍幼鹿的屁股,放开细长的四蹄在汐潭上逃亡。
睚眦也当然在开始追,忍着断尾的疼痛,痛恨睥睨着颜子涵,衔尾追杀。
锱铢必较、睚眦必报,它的性子,又怎会因为一个渺小的人类产生变化。
因为疼痛而滚出来了老远,刻下,双方的距离隔着七八丈,睚眦狰恶地挠出两爪,却尽被飞驰逃奔的幼鹿避闪掉。
可幼鹿的蹄骨实在刚刚才好,况且它本就幼小,根本还未茁壮长大,虽然敏捷、灵活,速度上却属实逊色不少,又加上睚眦的体型远远在它之上,扑出的一步就可抵它捣腾的四步,眨眼已把距离缩短至五丈,
颜子涵扭头望着紧追不放的睚眦凶残模样,又一爪子挠来,已是她伏下腰、直贴幼鹿的脊背才能避让,而爪尖更擦着幼鹿短尾掠过,陡然心头一凉。
她知道自己已从它的爪子无名可逃,凝望了眼奋力奔远的幼鹿,坚定了心肠。
幼鹿是母鹿以性命换回的,它绝不能为了自己的冲动而死亡。
不欲拖累的颜子涵陡然一跳,出鹿意料地由背脊跳下,跟着一个敏捷的扑身,人已逃在了与幼鹿相错的方向。
睚眦果然不再追循幼鹿的,掠在空中的身躯一折,绝然地冲着颜子涵奔逐。
身后的压力一轻,幼鹿勉强停了脚步,猛然发现背上已是无物,始扭鹿头,就见睚眦几步已赶至颜子涵身后,一对鹿眼焦急紧迫,刹那被泪水漫过。
颜子涵已觉察到腰后风絮的强力,脑筋疾转,猝然潜游于水里,湖潭虽止没膝而已,只消她紧贴水中泥,一时间倒也的确藏住了身形。
睚眦又落空一爪后,步子不由一停。
颜子涵正惊异它何以不继续前追时,才陡然想到汐潭虽染了血腥,犹是洁净清明,四目更是隔着湖水交触在一起。
睚眦裂着看傻子一样的眼睛,骤地凌跃于空,四足和断尾蛮力直贯,向湖面冲锋。
“轰”。
它挟着磅礴力气在汐潭上震出一个偌大窟窿。
仰泳的颜子涵摆了摆腿,然后才尴尬的发觉,自己已然躺在了无水的窟窿中。
她连连爬起,对峙着睚眦的身影,再一次陷入了绝境。
可这一次她把胸膛直挺,虽然仍是一心恐惧,却再也不肯陷入麻木的、甘愿被人鱼肉的绝望里。
软剑在手心握紧,摆出的「花须蝶芒」是她最为自信的一招,洒脱地迎接死亡的来临。
睚眦当然不会为一柄甚至长不及它趾爪的软剑而动摇必杀的心意,腰身一挺,两只前爪铺天盖地,绝情地向颜子涵碾压而去!
旋踵,睚眦猛然倒飞跌出十九丈,倾覆着、翻滚着,瘫垮在远方。
即便庞然如它,被一根四五人宽的枝条硬生生抽在脸面上,也得倒飞出去。
讥讽的无疑是这根树枝之所以由桃花树上折下,全因先前它肆无忌惮地吐露威压!
手持枝条的猿兔半跪着,原本空洞的眸子因为颜子涵的拯救而重新有了光亮。
君不羡瞥准时机,「飞灵曲」再次弹响,分明想要操纵着恢复坚毅的猿兔拼死一搏。
果然,猿兔又开始动了。
它左前肢夹紧枝条,右前肢向前一跨,左后肢立即跟上,只余右后肢拖曳在湖水下。
颜子涵满眼的惊慌,她理解不了:“你还要打?”
猿兔居然停下,居然对她点头回应。
君不羡愕讶,他岂非将「飞灵曲」的高潮奏得嘹亮,他根本没有让猿兔回应她。
颜子涵抱了上去,双手使劲揪住猿兔左后肢的毛发,摇头道:“我不让。”
只消长着眼睛,都能够看出它已是随时都可能死去的情况。
猿兔却对她咧了咧嘴,弯出漏风的牙。
君不羡怔得十指再也无法在古筝上动荡,他驭它四年,何尝瞧它对自己展露过微笑。
跟着,它更是伸探前肢,尽力克制着,以轻柔的力道抚摸着颜子涵的脑袋。
这便是它和她的亲密诀别了。
旋踵就见猿兔决绝地在颜子涵的额头上轻戳,却足以推得她身子不稳,倒坐而下;没有了她的怀抱捆绑,猿兔扭过了身形,继续进发,还是那样前肢前跨、后肢跟上、残肢拖荡。
「飞灵曲」根本没有奏响,它分明不在操纵驱使下,却依然做好拼命的打算了。
这让一心想以它的死去消耗睚眦的君不羡拳头绷紧了。
爬起来的颜子涵眼里再次奔涌出泪花,她望着行远的猿兔,放声哭啕:“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像个累赘一样……呜呜……我不要你们为了救我连自己都不顾啊……呜呜……你可以逃的……趁着睚眦瘫倒在地上的空档……他可以走的……趁着那淫贼的注意在我身上……呜……你们拼死的恩情……要我以后怎么……呜呜……怎么还……”
可惜走在寒风中的猿兔已然听不到。
它凝着眸子,锁在已然爬起的睚眦身上,睚眦固然不似其它龙子皮糙肉厚,却拥有着无与伦比的恢复力量。
睚眦努了努被树枝横抽变形的鼻梁,眼底溢满了怒火和仇恨,重新向猿兔投去目光。
望着猿兔一步步缓慢而趔趄的近靠,睚眦打心底生出厌恶,足步一弓,全力奔冲!
不论多少拳头、枝条加诸在身上,都不能让睚眦的速度迟缓上分毫,随着猿兔的前进而只剩下十六丈的距离被它七八步就掠跨,动作之敏捷、迅快,令视死如归的猿兔也在瞳眸里闪过几分惊讶。
猿兔拼尽气力地断然呲牙,只觉得它狂奔而来倒也好,省得自己一步步繁琐地向它靠;也根本不为它的猛扑之势吓倒,双前肢叠拢,将树枝握紧,抡圆了便向睚眦劈砸。
睚眦深知猿兔加上树枝的威力,只敢周旋,不敢硬接,猛地跃跳往一旁。
扯开距离后,又是老把戏地围着猿兔圈绕。
而这一次,猿兔是当真再也跟不上。
然后,睚眦身躯果然再次消失了。
它却没有立即扑咬上来,猿兔岂非也在按捺,只到劲风在脖后飘荡,才再次扭腰、舞动着树枝向看不见的死角横扫。
只是这一次的睚眦已然有所防范,跃扑并未倾尽全部,致使它犹有余力在途中闪入旁处;树枝击空的同时,尾巴卷出,再次向猿兔的右后肢缠覆,猿兔却断然跨出左后肢,强硬地把尾巴踩住,跟着提举树枝,朝尾部的猩红伤口处扎去;睚眦赶紧“哧溜”一缩,连连撤后。
已经有过一次交手的庞然巨兽们,在二番战的初始,依旧斗得旗鼓相当,谁也占不着上峰。
可有时候,胜负从它们出生的那刻起,或许就已决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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