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睚眦无羽,猿兔无翼,无以飞行的两具庞然身躯终究会从空中坠下去,砸在湖面上,震裂得水痕千万缕,窟窿一二个。

    随后各自瘫躺在地,由体内渗出血迹,一片片蜿蜒在洁净潋滟的湖水中。

    猿兔勉力地撑张着嘴,一口口粗气吸入腹底,跟着又“噗”地喷出血花,腰身上无疑横着一条凌乱的伤疤,甚至比身躯的胀裂更要火辣。

    睚眦无疑被拳头揍得遍体鳞伤,半沉在水下的脸颊却裸露出阴瘆的狞笑,尾巴陡然如鞭,重重挞在湖上。

    空中的那一挞,其实属于凑巧,睚眦并不否认自己被打得无力还击,就在鼻子又挨了猿兔一拳后,身躯已是不受控制地旋坠而下,尾巴随着它的摇转竟蓦地抽向对方,身处空中的猿兔又哪来腾挪辗动的办法,只得硬吃下这一记毒辣的鞭打。

    紧接着,猿兔的坠势乍然加速,竟是正面拍摔在湖水之上。

    本就是急剧膨大的五脏,蓦地受到如此刚猛的激撞,不必忖想,即知道脾、肺已经开裂了,被尾巴抽挞的地方更若火烧,教它连赶紧起身也做不到。

    而睚眦则已然挺立了。

    它腰身一晃,甩了甩殷红珠花,虽也浑身浴血,可大部分都是外伤,何况它向来是流血越多,模样越野狂,稍略弓背低伏,如似其它猫科一般伸展起懒腰,瞳子里吐露清冽寒光,跟着一个意料之外的扑射,眨眼已跃至猿兔身旁。

    趾爪似针尖一样向猿兔的双眼刺挠,若不是它赶紧缩身打滚,已是眼瞎目盲。

    「飞灵曲」在耳边响亮,使得它狠咬门牙,强撑着起身,可惜内脏的撕裂导致它动作慢了一筹,还未站稳,右侧后肢已被更狠辣的獠牙给咬上,利齿钻进肉缝里,疼得它仰天痛嚎,赶紧撅开左后肢,向睚眦脑袋蹬踹。

    睚眦抱着咬折猿兔一条腿的决念,哪怕被踹歪了鼻梁也不肯松放,第二踹更是选择咬紧了牙关,直到猿兔的第三踹正中它的眼睑,使得瞳仁充血,才不情愿地闪身退远,却也足以让猿兔的腿脚残瘸。

    右后肢上的咬孔潺潺淌出鲜血,猿兔即便挺立起了躯身,也失去了这条腿的知觉。

    睚眦伸扬着脖子,向天呼嚎,回望向猿兔时,已经带上了戏谑的寒笑。

    悠哉逛荡开腿足,围着猿兔绕步,闲逸得根本没有运用速度,然而趔趄着扭转的猿兔却连如此的睚眦也跟不住,始终教睚眦有一半身子得以藏匿在阴影处。

    睚眦依旧在绕,猿兔愈渐已要跟不上,突然……

    蓄势待发的脚足迅猛发力,连长长的尾巴也消失在了猿兔的视野下,紧接着,由它看不见的死角袭扑而上。

    因为扑冲而产生的凛冽寒风擦过猿兔的头皮,它陡然旋身,一把就用两条前肢将睚眦的脖颈掐住。

    其实以它的灵活,固然一条腿动弹不了,却绝不致于跟不上徐徐环绕的睚眦。

    它故意示弱,故意露出破绽考验对方。

    嗜杀的睚眦自然明白一击毙命的扑杀方式往往源自出望不见的死角,于是果然上当。

    中计了的睚眦无甚惊慌,立即反应,以锋利的双爪向猿兔割去,它要逼迫对方缩手。

    趾爪穿过了皮肉,扎出四溅的血花。

    猿兔宁可痛苦大嚎,两条铁锁一样的前肢也不退不让,心头的坚毅搭配着「飞灵曲」的铿锵,让它勃然挣爆出巨力。

    它明了若不在此刻决一胜负,只余三肢的自己必定会死在睚眦的手上,而现在,它岂非还有一半的机会可以赌一赌、搏一搏,看看究竟是睚眦率先被自己掐死,还是自己的前肢被睚眦抢先绞断。

    伊始,睚眦竟也有同猿兔拼一拼的想法,它绝不相信有生物忍受得了利刃在皮肉中撕划。

    直到它越来越窒息,爪上愈来愈丧失力气,始才承认自己错了。

    只要有坚定的意志,再借着「飞灵曲」的催发,便是死亡的痛苦,猿兔也忍耐得了。

    如果没有那条如龙一样的尾巴,睚眦当真会死在猿兔的手上;可它虽长得和天龙没有几分相像,腾云布雨的本领分毫没能继承到,偏生却长着龙角和龙尾。

    龙角替它挡下了搅烂脑浆的一砸,龙尾则是陡然一卷,扫得只剩一条左后肢站立支撑的猿兔倒下,那双牢牢扼扣在脖颈上的前肢,只得理所当然地松脱掉。

    睚眦暴躁!

    一想到自己的性命竟是由自己最痛恨的两个部位所救下,它就暴躁。

    被掐得分明已是奄奄一息睚眦根本不待呼吸平复,呲开凶残的齿牙,带着猖獗向猿兔撕咬,一时间,浓厚的血腥飘满了整片汐潭天地。

    「飞灵曲」兀自弹响,却再也得不到猿兔的回应了。

    在它被尾巴绊倒的刹那,内心的坚毅已被击溃,只余下深沉的绝望,眼睛空洞着,无甚光彩,魂灵仿佛从躯壳里抽离了,静静地、事不关己地望着睚眦将会如何把自己屠戮、虐杀。

    君不羡弹筝的十指也不得不停下。

    连风也不敢在汐潭里吹荡,只剩撕咬声响。

    睚眦在猿兔浑身咬了十数口,暴戾才总算褪去了。刻下,它当然可以一爪把猿兔的心掏烂,却偏偏选择了更残忍的方法!

    它甩动尾巴,在猿兔的右后肢上一卷,跟着如同掂量一样将其在空中悬吊倒挂,眼里闪烁着冷漠的寒光,收缩了爪子,而是捏作拳头,向猿兔的下颚、脸颊、耳根揍打。

    睚眦必报!

    它岂非要将猿兔轰砸在自己身上的三十多拳一并打还,才肯放任死去。

    血水已将赤红的毛发都沾染成了暗红色。

    “踏踏、踏踏”。

    猖獗的睚眦一心肆虐着猿兔,根本没有注意到身后的蹄响;所以它终究为自己的大意付出了代价。

    飞驰的是幼鹿,在颜子涵苦苦哀求下,它才斗胆奔出。

    颜子涵一往无前地乘鹿向睚眦突袭,手中软剑挥使是「迅蝶穿花」,那已然是她所会的最凌厉的招式;丹田则默运「六欲七情赋」,无疑是渊冥的总纲,奈何她在颜于野的纵容下懒惰,而今也只到第二层的地步。

    这已是她穷尽心力的一剑,确切无误地刺在睚眦的尾巴末处。

    凄厉的惨叫震得整片汐潭天翻地覆,痛彻心扉的疼令睚眦甩脱了猿兔。

    睚眦在地上打着滚,含恨看着断去一截的龙尾。

    虽憎恶那个生它、弃它、利用它又出卖它的天龙,可额上的龙角和躯末的尾巴却不是谁都有资格斩断的。

    痛不欲生过后,它的眸子便把颜子涵瞪住。

    颜子涵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胆子要向睚眦出剑的,或许因为猿兔适才满眼的无神空洞与那个拼命守护自己的家伙太相像!

    于是她冲动了。

    她说到底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女子,冲动自然避免不了。

    可冲动无疑也会付出代价,不论她究竟长得多么美艳、多么绝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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