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有芙蓉出水的荷花,一片连一片,缠绵数百丈,将整座湖潭都裹住了;湖潭中央岂非有一棵庞茁的桃花树生机勃发地姿长,各色桃花宛似星河烂漫。
湖上树下,凉亭里那素白云裳的绝美男子冷然回答道:“这里是荷谷桃汐潭。”
颜子涵因这个好听的名字稍讶,不由在唇齿边轻轻唤道:“荷谷桃汐潭?荷谷桃汐潭……”
此地、此景与此名,委实万般融洽。
只是她却不得不摇头,坦诚道:“可得恕我孤陋寡闻了。”
事实上,她虽是掩人耳目,由空桑山潜逃下的,可打点、盘算并没有少,其中有以盘缠和地理最为重要;盘缠自然是从爹爹藏在床板底、瓷砖里的钱盒拿的,反正本来就是留给她的嫁妆;她更是在旁人匪夷所思的眼光下,抱着一本《大荒山河志》仔仔细细啃了三天,把想去的地方都一一做了勾画。
如何那本图志上记有荷谷桃汐潭,她是决计不会不知道的。
绝美男子倒也不掖藏,用冷淡的口吻替她解惑道:“姑娘不知,属实正常。倘使你听闻过,说不定在下就得与你拔刀相向。”
颜子涵吐吐舌头,道:“你舍得打吗?”
绝美男子不置可否,而是继续解释道:“这片汐潭不为人知,只因为早在千百年前,就被先人封闭了。”
颜子涵又变成咋舌,道:“千百年前?那时候只怕还没有大荒吧。”
绝美男子点头,道:“不错。像这样的胜境在大荒分布着九座,除了我们驭灵一脉,向来无人得以在此间走动。光是岛外的结界,就连沙渊里的秘蜃幻师也要不知所措,就更别提刻下的荷谷桃汐潭了。所以九处胜境虽在大荒坐落,却只在我们驭灵使者的手册里有所记注。”
颜子涵瞠目结舌道:“那我们……”
绝美男子道:“所以在下才想向姑娘……”
颜子涵截口道:“颜姑娘。”
绝美男子顿了顿:“颜姑娘?”
颜子涵灿烂一笑,主动介绍道:“颜子涵,颜姑娘。”
绝美男子虽打从领他来此的师傅过世后便始终一人,却也记得在别人自报家门后,自己也得实诚,这是基本的礼貌。
于是他只好道:“君不羡。”
颜子涵睁着明眸,对他拱了拱手,道:“君大哥。”
名唤君不羡的绝美男子怔了怔,脸朝别处一偏,言谈冷冷,道:“所以在下才想向颜姑娘请问,你究竟是如何登的岛、入的潭?”
他的问题实在教颜子涵发愣,不禁曲着两根指尖,幽幽敲着眉心的愁痕。
君不羡见她迟迟不肯回答,不由追问:“怎么?”
颜子涵叹了口气,脑袋歪在肩膀上,噘着嘴向他看望,道:“说出来你可能都不信,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登岛的。”
这时,凉亭前恬不知耻地跑来了一位功臣,毛驴阿涩呲了呲牙,请赏得很恳诚。
君不羡瞧它模样,已然分辨道:“看来颜姑娘是被这头驴子背上来的。”
颜子涵对阿涩白了一眼,道:“反正本小姐没看见,不承认。”
阿涩委屈地耷拉下耳朵,跟着浮在水面上,用驴刨式游远开身。
君不羡更疑惑了:只凭头驴子,怎么可能?
他不禁细问:“颜姑娘何以会同一头驴子在龙蛇江浮沉?”
颜子涵道:“我们本是乘画舫一路向着扬柳州去的,可惜途中遇见了坏人。”她想起青松道长恶心的神色和只剩半边的鼻子,咬牙狠狠:“那个臭道士该死得很!可惜死鱼眼不慎,被他们偷袭了,千钧一发之际,他竟说是神王蛟蟒现身救人,只是画舫也跟着沉沦。
我大概就是如此与阿涩在江上浮沉的,至于那个死鱼眼,他居然大言不惭说自己爬上了蛟蟒的身,还是被神王亲自携送至岛上的,哼,就知道骗人。”
君不羡的寒眸不由一沉,心中思忖:蛟蟒么?如此听来倒像是可能。莫非它在江底住厌了,想去天上翻一翻身?
随后,他又问:“颜姑娘适才说的死鱼眼是?”
颜姑娘眸子蓦然一暗,道:“是,是我的一位故友,只因为长了一双无动于衷的死鱼眼,分外惹人,我才这么称呼他。”
君不羡穷追不舍地问:“他叫什么?”
颜子涵低下了头,道:“叫李拓。”
君不羡眉头忽而间阴沉:“李拓?姓李?”
君不羡并未回答,而是偏过脑袋暗自思忖:既不是姓韩,亦不是姓魏,反倒是姓李?这个姓氏绝不在手册记载的需要注意的氏族里。他便是姓萧,我或许都要心头一紧,偏偏……或许他是外家姻亲?不行,倘使这般揣测下去,岂非得没完没了。且让我再问问。
他又面向颜子涵的姣额,道:“这位李兄弟,可在汐潭下?”
颜子涵居然有了泪光:“他……他不在……呜……这潭口分明是他打开的,他却偏偏不在……”
君不羡并没有怜悯心疼,继续问:“他怎么了么?”
颜子涵抿着唇:“不知道……呜……方才上面突然蹿起了黑光,好像,好像在他的死鱼眼里映照……然后他就变成了狞恶的模样,可由始至终,却都是……呜……都是为了把我送到潭下……我现在,就连他是否还活着也不知道。”
君不羡的冷眸骤然一亮,道:“你是黑光钻进了他的眼睛里?”
颜子涵由啜泣中挤出了一声“嗯”。
君不羡却于此时从嘴角边露出了一抹残酷的笑:“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
然后,他对哭泣中的颜子涵道:“颜姑娘,安心吧,你的朋友还未死掉。”
颜子涵闻言抹了把泪,追问道:“你说的是真的么?”
君不羡道:“既然你们能来到此地,一定是经过了祭台的,想必该知道这汐潭看着虽像是世外桃源,其实本质上是一座困牢。”
颜子涵道:“龙之九子?”
君不羡道:“不错。刻下看来,你那位姓李的朋友与天龙的渊源不小,否则这困牢里的凶兽如何会想着假借他逃窜!”
颜子涵震惊道:“借他!逃窜?”
陡然,有一阵威压从远处的荷花弯冲贯而来,其势这强横,竟压得一根粗大树枝从空中爿断,若不是有君不羡的指尖在古筝丝弦上一弹,将凉亭周遭几尺的威力消减一半,颜子涵立时要被震压得吐出几口鲜血来。
阿涩和幼鹿更是低沉了脑袋,刻下只敢靠在她身边,剧烈打着颤。
君不羡道:“适才那黑光正是这凶兽灵魄,倘使不是在下来得及时,险些已被它逃出生天。刻下,它不退不散,选择继续纠缠,足以见得你那位可以为它洪炉的朋友性命还在。不过在下倒是希望他能早些死去才好,也省得这凶兽因为有了希冀而在汐潭兴风作浪。”
颜子涵瞪了他一眼,稍显抱怨道:“君大哥!”
君不羡冷然道:“莫怪在下对他残酷,谁教你这位李朋友尽给君某添麻烦!”
跟着,他清戾一声喊:“猿兔,让这畜牲见识见识你的厉害。”
继而,十指于古筝处连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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