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梦楼的画舫是在六月初三草草驶离的。
方豪查过日历,天承十一年的六月初三,宜殡葬,忌远行。
昔年在道上混的不堪经历教方豪变得十分迷信,本是极不愿意随行的,可偏偏王妈妈认准了他,大抵是因为有几年驶船的经历,办起事来虽偶然手脚不干净,却很麻利。王妈妈是个讲理的人,非但许了他五天的带薪假期,还掏出亮闪闪的十两整银,瞧着仍有所犹豫,便使出的杀手锏,尚乔伶。
娇艳欲滴的尚乔伶提着一盏小灯亲自来到方豪脏乱的、带有男人独有异味的小房里说情,如星如月的闪烁眼睛始终把人高马大的他凝盯。
刹那间,他便痴了情。
光是昨夜因为托抬一只醉猫而进入她的北吟舍,已经令他找完乐子后彻夜没有闭上眼睛,而现在居然又得到她近距离的垂青……
胡思乱想的方豪滚了滚喉头,咽了咽口水,答应了下去。
据说这次临时安排的远行是尚乔伶心血来潮的主意,去扬柳州的夜繁城采买衣裳是主要目的,倘使能顺便带回些新趣的小东西,自然更能获她欢心。
方豪并不觉得奇异,作为荆琅州的首府,风暖城自然不会被夜繁城比下去,可谁让夜繁城里有个扬名天下、同样成为了“霓裳六壁”的织女,舒白芷。十三岁就开创了独门的手织技术,莫说大荒,就是放眼天下,她织的裙裳也走俏得紧,富贵人家从不间断地向她索取,就连女帝重要场合穿着的衮冕也全权交给她办理,今次想必是又出了全新裙款,始惹得尚乔伶难耐心急吧。
她也的确上心得紧,平时都得睡至日上三竿才肯醒,今日却一早爬起来送行,甚至还递出了一柄小臂长短的伴袖软剑为颜姑娘傍身用。
这些都被忙前碌后的方豪看在眼里。
启航不久,便遇上了两条穿浪疾行的马轮舟阻截,舟上赫然是五五六六的刀客,一副警戒的神色,方豪心有戚戚:想必是为了防止那李什么来着的家伙脱逃吧。
他往后靠了靠,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却是那另一名小厮不慌不忙、满脸谄媚的与人打起哈哈,随后又从腰间掏出块青炙帮的令条。诸梦楼有风暖城第一大帮在后头撑腰,自然是谁都知道,那些刀客也不愿顺便开罪,囫囵吞枣地盘查了一二,旋即便撤,之后就再没碰上麻烦事了。
闲暇时余,方豪的心思自然会乱逛,难免会落到颜姑娘的身上。
她究竟叫什么,方豪不甚知道,据说是被尚乔伶看上,最近才揽进诸梦楼的。她的模样可当真绝俏,大抵只有身段因为年纪的关系还未彻底盈开,其余地方简直与尚乔伶不遑多让。许多时候方豪都会用炙热的眼光对她偷偷窥望,那点肮脏的心念总会寤寐思量,江上寂寞,倘使什么时候能睡在她的肚皮上……
每当遐想到关键地方,另一个小厮就会来打扰,他还总是愿意搂住方豪的肩膀,询问到今天拿什么管肚皮的饱!
方豪疼恨他。
那人除了偷懒,简直什么都没做了,不干杂活、不洗衣物、不烹食物,成天像个大爷一样恬不知耻地瘫在甲板上,不是打哈欠,就是和那头该死的毛驴嘻嘻闹闹。
那驴子也惹人厌得很,想来是那天动乱圆胡台,被一群人制服了,其中就有方豪,于是见面便对他呲牙,吐口水事小,甚至还会向他撩蹄子。
可不知怎的,颜姑娘就是对这一人一驴分外依仗。
凭方豪的眼力,当然是看得出亲疏的,虽然颜姑娘对他们冷着脸又打又骂,对自己则是和颜悦色的柔声商量,可她所居住的内舱岂非只有那人可以靠近甚至进去,而许多吩咐也多由那人传达。
他们是什么关系?姘头么?每当他们挤入内舱以后,方豪就会止不住在心间猜想,随后不由得在心头与那人比较,男人的自尊让他不承认对方更加俊俏,甚至断定自己从气质上全方位的碾压了对方!
只要有了比较,平衡的天秤势必就会向一边彻底倾倒。
方豪越比较越气,凭什么自己事无巨细皆得一肩挑起,而那人从始至终就那么枕在毛驴的背脊上躺着,还可以口花花地近距离欣赏美女!
第六天晚上,方豪蹲在外舱自己的窄房里,翻包倒带地将一小瓶蒙汗药取了出去,他准备明日中午在汤里下上一剂,然后把晕过去的那人和驴子一并拳打脚踢,好好地修理。
翌日的龙蛇江上依旧风平浪静,热情的阳光在粼粼的波光里洋溢。
画舫随风穿过了长满棕榈的小岛后,就算是彻底离开荆琅州、进入了扬柳州,摆好船舵后,方豪默默向着甲板走去。
但看颜姑娘出了内舱,正举起手,遮拦着骄阳。
她难得和颜悦色地向那人和那驴靠近,柔声道:“果真要走了么?”
那人笑了笑,道:“怎么?舍不得你孟哥哥了?”
颜姑娘“呸”了一声,道:“你就不怕说话把舌头闪到?”
那人摸了摸毛驴的脖子,道:“倘使真有那么一天,还请颜美人用嘴巴帮帮忙。”然后一人一驴皆是会心大笑。
颜姑娘立刻就朝他横跺一脚,那人中了以后,夸张地求饶。看得方豪妒火腹中烧,暗中捏紧了拳头,悄悄在空中捶舞了两下。
那人道:“再过二三天,就能转好,我岂非也有自己的事情。”
颜姑娘“哼”着鼻子,道:“赶紧滚吧。”
那人朗笑,甚至还对方豪挥手作别。
方豪冷冽着,只觉得可笑,在这一望无际的大江上,画舫又没有备船,他又能往哪里去!就在下一刻,所有的冷嘲顿时变做了惊讶,但见一柄不知由哪来的小木剑随随便便钉在船柱上,紧接着居然凭空打横卷起了一阵风潮,他稍略一跳,断然乘风御空,飞拂在了天上,随着“嘶”的一声快速抽拉,小木剑和劲风又于陡然烟消。
方豪张大了下巴,难以置信眼里见到。
毛驴对他的孤陋寡闻当然讥笑,颜姑娘笑着为他合拢嘴巴,便重新回到了内舱。
我居然想打他!方豪一直扪心自问到晚上,依旧后怕。又过去一天,确认那人应是飞远了,紧悬的心才彻底松垮,稍略在甲板上舒坦一二,心间猛地闪过一个机灵。
他在心中肯定地想:那么现在,岂非只有我和颜姑娘在船上!
方豪立即浮现起她的脸、她的腰、她的腿,手抑制不住地往怀里摸去,那里有他为了揍那人而准备的蒙汗药:反正她是楼里的姑娘,终有一天要和别人睡觉,这一路又淡出了鸟,相互慰藉一下,实在无甚不好。先让她不能反抗,迷迷糊糊的爽快舒坦了,对那鱼水欢合有了印象,往后岂非得求着自己要。
对于自己的那方面,他一向以为稳操胜券。
便在这时,颜姑娘忽而蹦蹦跳跳地出了甲板,对他道:“方大哥,能麻烦你现在煮锅粥么?”
方豪报以诚挚的微笑:“不麻烦的。”
他捏紧拳头里的小瓶,机会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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