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拓并不赞同:“我就不怎么会打麻将啊。”

    他话音刚落,立刻有五六双目光齐刷刷地往他身上锁。此时此刻,鸿亨酒馆的醉客岂非都围在了二人所坐的三角桌!一来是因为钦慕孟卿衣适才应敌的身手,二来也因为孟卿衣把龙蛇江上的奇遇述说得活脱脱。他虽没有本事像秦峰一样从无到有的编排故事,可以口花花的唇舌说些切身之事,却也是分外有嚼头。

    刻下正是孟卿衣说得口干舌燥的时候,自然举起了酒,简直就有入喉,可一听李拓不会打麻将,握碗的手立马悬在了空中。借着酒碗的遮掩,那对眼珠不断晃动,跟着酒也不喝了,“啪”的一声把碗拍回三角桌中。

    他把一脸震撼彰显得淋漓精致:“师弟,你,不会么?”

    李拓点点头。

    他幽幽道:“我从小跟着娘亲生活,即便是正月新春,也无甚亲友走动,那时连麻将都没见过。后来又长在书香气最浓的王家,夫子是禁止我们玩物丧志的。”

    只有王洁青有胆量围出一座,可孩子们无疑什么规矩都不懂,到底是口糊瞎闹居多,也就做不得真了。

    孟卿衣赶紧又把李拓的肩膀一搂,面上是郑重其事,分明你的事即是我的事,道:“只要师弟想学,为人师兄的必然是二话不说。”

    李拓对他的殷情颇有戒备,眼睛皱了皱,不答反问:“师兄果真那么厉害?”

    孟卿衣“嘿嘿”一笑,一脸难抑的骄傲:“假如你有个扣扣索索的爹,你就知道掌握一技之长究竟有多么重要。不瞒你说,当年逛青楼的嫖资,都源自于那一方麻将桌上。”

    李拓睁着眼,道:“师兄那么小就在青楼晃荡了么?”

    那五六双目光里立刻有了忿忿不平,直勾勾地向孟卿衣望。

    孟卿衣摸了摸脖子,道:“总也是十六十七……”他一见醉客的面色更加难看,立刻改口道:“……十九二十的年纪吧。”

    一事无成的醉客们怨忿的情绪这才稍略减消。

    李拓接着问道:“脱衣裳么?”

    醉客们的目光如刀。

    孟卿衣尴尬地笑笑:“天气热,总不能穿太多……”六颗泛着红晕的脑袋猛地向他凑过来,他赶紧举手发誓道:“可再热也没有光膀子,我保证。”

    李拓不依不饶:“没有光膀子,可有搂搂抱抱?”

    孟卿衣搂他肩膀的手立刻掐起的他的脖子,恨恨道:“你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

    李拓挣扎得连死鱼眼都翻了翻,才从孟卿衣的胳膊下脱逃,捋顺呼吸后,幽微地道:“还教打麻将么?”

    孟卿衣骂道:“教你奶奶个熊狸猫!”

    李拓耸耸肩,倒是分毫没有失望:“幸好我也没打算学。”

    孟卿衣要将他抽筋扒皮的心思简直都有了:“我是在和你说打麻将的事么?”

    李拓怔了怔:“你不是么?”

    孟卿衣将双手摊在李拓的面前,竭尽气力地捏紧,甚至能听到“咯哒、咯哒”的骨头响:“我分明是同在你说莫要遇上江青寒,分明是让你赶紧逃。”

    李拓道:“好。”

    他立即站起了身,简直是说逃就逃。

    可他才逃出门脚步就停住了,不禁有些诧异道:“你,你怎么来了?”

    一个女声很是雅致,道:“我不能来么?”

    孟卿衣因为这把嗓音而别过头来,顿时看见一位玉秀婉约的女子亭亭立在酒馆外,一身月白的留仙裙衬托她那在落日下盈盈发光的乌发,令他眼睛都看直了。

    他捋了捋纷乱的头发,露出一个难能可贵的正经微笑,道:“只要孟某在,美人想去的地方,谁也拦不了。”

    他用力推出巴掌,将浑身酒丑的醉客全部轰掉,然后来到门前迎接着她。

    女子看清了李拓浑身的血污上凝固了,忍不住向前踏了一步,可等来的却是李拓退却一步。她有些凄沧,心疼道:“你的伤?”

    李拓晃了晃脑袋,道:“无碍的。”

    女子一时竟也无话。

    好在有难得笑容可掬的孟卿衣在里面打哈哈,道:“何必站在门口,我们坐下说吧。”

    女子清雅地点了点头,向本就近门的三角桌走来。

    孟卿衣用李拓灰扑扑的披风在板凳上擦了擦,温言道:“美人想要一碗酒?抑或一杯茶?”

    女子望了一眼当下,古怪道:“这里不是酒馆么?莫非还卖茶?”

    孟卿衣朗声一笑,道:“只要美人想喝,教我师弟跑一趟又何妨。”

    女子幽幽摆手,道:“那便不用麻烦了。”旋即,双手又在腰际浅浅一揖,道:“原来阁下是李拓的师兄啊。”

    孟卿衣轻托着女子作揖的手腕,柔声道:“在下孟卿衣,还未向姑娘请教。”

    白衣女人淡淡道:“王湘冬这厢有礼了。”

    孟卿衣道:“王姑娘好。”可心间岂非颤动了一下,暗自思忖:姓王啊,不妙。

    继而,他拍了拍擦拭过的板凳,道:“王姑娘请坐。”然后指了指仍然呆站在门前的李拓,道:“我把那傻小子领回来。”

    他向王湘冬潇洒一笑后,立刻回身勾住了李拓的脖子,在耳畔细声道:“这位难道就是你心心念念的王家姑娘?”

    一起疯过、醉过的孟卿衣当然知道李拓的心之所向。

    李拓寂寞道:“她,不是她。”

    虽然她们之间的确有五六分相像,纵使一瞬间李拓也险些认差,但她到底不是她。王洁青是王洁青,调皮捣蛋的王洁青;王湘冬是王湘冬,清雅恬淡的王湘冬。

    孟卿衣喜上心头,悄声道:“如此说来,我可以安心的勾搭了?”

    他固然不算什么好人,却也绝不会去撬动师弟日思夜想的女人。

    李拓却摇了摇头,他难得对孟卿衣提出要求:“师兄,就这一次,还请你克制一下自己。”

    孟卿衣幽微叹了口气,转身时,才重新换上俊逸的笑容。

    他当然是抢占了美人的身畔椅子,李拓只得在王湘冬的对面落座,霎时间二人只是面面相觑,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刻下的沉默岂非是孟卿衣最无法忍受,他忽而“嘿嘿”一笑,道:“却不知道王姑娘是因何事找我?”

    王湘冬被问得讶然,一时竟有些慌乱,支支吾吾地比划道:“我不是……你……我是来找李……找他的。”

    瞧她手忙脚乱的可爱模样,孟卿衣岂非有稍略的心动,可念着李拓方才的要求,也只得苦苦摇头:“哦?看你们无话可说,难免会错意了,王姑娘可切莫怪责我。”

    王湘冬连声:“不会,不会。”

    孟卿衣道:“有我在一旁听说,可会打扰到王姑娘?”

    王湘冬摇摇头,只觉得有他在一边插科打诨,或许好过她独自面对李拓。

    她稳了稳心神,总算再无退缩地向他的眼睛看去,旋踵,就在眼底发觉了寂寞,于是自己的心尖也像是被刀锋剜过。可她抑制着情绪,她岂非总是不敢当着他的面放肆流露!然后小心翼翼地从怀间掏出一块玉佩,竭力克服住对它和他的眷念,轻轻由三角桌推到他的面前,淡淡道:“我知道的,这块玉佩本不该属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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