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深蓝色的光壁逐渐从身体传开,颜子涵只觉得有一股电流滑掠的麻痹感,非但心尖悄悄一颤,便连肌肤上的汗毛也竖立了起来。

    与此同时,被光壁笼罩的空间风云变色,原本刚青的苍穹蓦地被黑暗浸染,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突如其来,伴随着曲曲折折的电闪,陡然中一并在林中炸响。

    颜子涵甚至从祈风的眼里看到了慌乱。

    可由慌乱变作惊悚,只在一眨眼的将来。

    当云霄上的青天白日彻底被漆黑所包庇,惊雷神电张着满嘴獠牙如万钧蛇蟒从天宫下凡!

    九声纵贯天地的狂雷、九道撕亮永夜的折电同时在光璧里咆哮疾闪!

    九天雷霆撼林海!

    骇得颜子涵缩起肩膀来,她只得问向面容不改的楚江月:“月姨,这是怎么了?”

    几缕笑媚在楚江月的脸上绽开:“这是雷动流的‘天雷九动’,想不到他来的比曹操还快。”

    颜子涵古怪道:“哪个他?”

    楚江月笑道:“苏家除了有这位威震一方的令狐无矶,又能排得出谁来。”

    祈风虽然心悚,仍是硬着头皮将赤焰流云鞭扬开,挺身挡在楚江月的前面。楚江月揉了揉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倔徒弟,欣慰不已。

    可她到底还是拒绝道:“那一剑刺得或许不深,但还是养伤要紧。你应付不过令狐无矶,何况这九道奔雷电亟是向着竹子而去。”

    楚江月的言语还未闭,果然就见一片片参天的青竹轰然坠地,林里随风激荡起竹柳叶絮,徘徊在空际,迟迟不愿混入滋养的泥。颜子涵忍不住向眼前的一片叶子抓去,“哧”的一声,幽微的电流顺着指尖窜入身体,迫使她肩头又是一颤,鼻尖默默盈出一滴香汗,手也握紧不来,只得任由叶子垂落脚边。

    楚江月白了她一眼,道:“主动触电的,也就只有你这个傻丫头了。”

    颜子涵吐着舌尖,哪里知道徘徊悬浮的叶子里裹挟着磁电,好奇心起,向楚江月问去:“为什么这些雷电要劈竹子?”

    楚江月道:“因为我在竹林里面设下了诡计、暗器!”

    旋踵,可以听到一个浑厚的声音接着她的话道:“要命的暗器。”

    ……

    打马的是一个九尺来高的男人,三十七八的模样,国字脸,浓眉、大眼、粗鼻、厚唇,给人的第一印象是不拘小节,宽敞的肩胛、硬挺的胸膛,像是个供人依靠的安全港湾一样。一把重剑始终在他的掌下,大抵有十指的宽度,安安静静地躺在陈旧发灰的剑鞘。

    “淙淙”的清幽声在耳畔荡漾,上坡的车轮与下坡的溪流也不时从哪处开始分道扬镳。

    不知不觉,棕马拉着还算牢靠的车已然行在竹林坡道上,因为昨夜的微雨,道路还带着稍略的湿滑,遇上泥泞处,马蹄和车轮都得做些挣扎,自然是颠簸摇晃。

    碧绿长竹都遒劲有力,有的昂扬着枝干,直指天际;有的却扭曲着腰身,不知因何蛰伏在地。

    直到一条丝线被车轮滚碾了过去,男人便知道了它们的蛰伏是因为陷阱诡计。

    一根竹条从右方拔地而起,划过青天后立刻向着马车顶劈贯而去,非得男人徒手将坚韧的竹条斩成七截,车马才不至于毁去。

    风犹不停,车轮只敢来回摇曳,棕马不敢再前行。

    想起方才几乎就要被拍成烂泥,即便是马儿,整个脊背都弥漫了寒意。

    男人安抚地摸了摸它的脖子,随后提剑落地,大眼一紧,旋即就在十七八根竹墩上发觉了丝缕。而这些不易察觉的青丝岂非把青竹压曲、捆紧,凭靠韧劲如满弓一样绷悬于林道两翼,借着繁盛的枝叶遮蔽。适才正是车轮不经意将其中一根青丝碾断了去,丝断如开弓,绷曲的竹竿立刻携千钧力劈头盖脸地拍来,能活着简直都是侥幸。

    男人自语道:“倘使还有暗器,那就实在太要命了。”

    果然有暗器!

    暗器藏在机括里,统共是十二排的飞羽,也由青丝触发。机括在挖了孔的竹竿里,青丝悬在齐腰空际,一旦射发,可以将一切事物打成马蜂窝。

    男人不欲被打成马蜂窝,他也没有继续向前走,可他竟是举起尚未出鞘的重剑向青丝斩落。

    脚下、腰前的青丝寸断,所有的陷阱机关如同他预料般发展。

    一瞬间,十七八根绷紧的青竹果然排山倒海地朝男人砸来;十二排、八十四根飞羽更是不分先后地笼罩他的胸怀。

    棕马恨不得蹶起蹄子向他的屁股踹,谁又能料到他竟会毫不迟疑地亲手触动精心布置的机关。

    清澈的天空全然被竹影遮盖,身处漩涡的男人就算具备绝顶轻功,恐怕也逃脱不开。

    他却分明没有想着逃窜。

    重剑下坠之势不改,硬生生插入了泥端,那对粗壮的手由剑身松开,却在剑柄上方合十结印起来,一股气韵在剑鞘上繁盛,继而变做蓝色的电亟曲曲折折地缭绕开。

    恍惚间,马儿都辨别不出究竟是猛扑而来的竹条、飞羽骤然变慢,还是男人的动作委实太快!

    壮汉左掌前旋、右掌后转,原本紧贴的指尖逆向而驰,伴随着合十双手一寸寸裂开,剑鞘上的电亟膨胀地向外扩展,只剩掌心地丘还黏合在一块,更是抑制不住地震颤。

    竹尖、羽尖向着他索命而来,只消一眨眼的功夫,浑身扎满毛刺的豪猪对他便再不会见外。

    男人却无一丝惊慌错乱,掌心地丘在最后一刻扬开,深蓝色的电亟以重剑为中心,呈浑圆之势结成光璧,陡然向四周弥散。

    光璧掠过那些致人死地的厉竹、飞羽时,纷纷把它们碾震成了齑粉。

    老马惊嘶,帘幔纠缠,竹林枝叶也似失去了根基一样摇摆徘徊。

    电亟依旧浩涨弥漫,直至笼罩住方圆十引的天地后,才不再动弹。

    紧接着他拔出一剑,“一剑贯天雷”,绝然将身前百步的青竹给平切斩断!

    倏尔,他收剑,裹挟着雷霆的光壁像是被飞针击破的水滴一样崩碎消散。

    他抱剑,向隐约看得见的林中三女行去。

    ……

    楚江月看着这个九尺的男人,笑问道:“令狐统领?”

    男人点点头,承认了自己正是曾经威风一时的令狐无矶,旋即眼神又有稍略的黯淡:“秦先生让我来接楚姑娘。”

    楚江月妩媚一笑,道:“可是怕对我那姐夫应付不来?”

    令狐无矶道:“楚姑娘明察秋毫。”

    楚江月道:“倘使你们准备一壶好酒让他喝个痛快,至少性命可以保得下来。”

    令狐无矶道:“我们准备了桃花酒,希望他能喜欢。”

    楚江月道:“再安排几个豁得出性命的人隐于阴暗,必要时刻可以跟他做些纠缠。”

    令狐无矶道:“已然蛰伏了几名死士,只是为着莫要发生意外。”

    楚江月道:“可一旦姐夫开了杀戒,说不定得把你们秦先生的脖子给拧断。”

    令狐无矶道:“所以希望楚姑娘能快些跟我前去。”

    楚江月不疾不徐道:“那你可得等会儿,让我好生吩咐交代。”

    她稍略回身,便见到焦急的祈风和好奇的颜子涵,悄声道:“阿风,西行两里路,有一座清慈宫。你带子涵到那里等我,稍晚时候,我会与不枯右使同你们汇合在其中。”

    祈风担忧:“危险么?”

    楚江月笑道:“有不枯右使在,这个大个子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颜子涵却是满脸期待:“我能不能跟着一块?”

    楚江月寒了她一眼,道:“不行,你若是敢跟来,到时候我打你爹爹的脚板!”

    旋即,摸了摸二人的脑袋:“放心吧,不会有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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