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宋墨亭找到宋季时她正给一个猫咖打工。
“跟我回去。”这是宋墨亭找宋季的第三天,看她给猫铲屎,话还是那么几句话。
宋季终是没有再出国,但她也不愿呆在金烟市,也没有接受范洁茹朋友介绍的工作,先是到邻市土柳市找了份工作,还没干半年宋墨亭不知道怎么找上她的,要带她回去。
宋季拒绝后第二天直接辞职走人到了一个跨省的城市,木清市,找了份猫咖的工作就这么生活了下来。
猫咖老板姓王,不知道全名,三十多岁,一年有大半年的时间都在旅游。
“你走吧。”宋季说着把眼前的猫抱出猫砂盆。
不知道宋墨亭这次是怎么找到她的,但老板旅游没有回来她走不开,只能赶宋墨亭走人。
“爸病了,你回去看看。”宋墨亭躲过要往他身上爬的猫咪,跟住宋季。
“那是你爸。”宋季把手里的垃圾桶提到门外,提出里边的垃圾袋系好。
宋墨亭没有放弃,锲而不舍地想要劝宋季回去,宋平治两年前突然病倒,查出是支气管肺癌,那时宋墨亭第一次找宋季还没说清楚人就不见了。
宋平治经过手术治疗后病情控制得还不错,但他怕自己哪天突然走了宋季连个傍身的钱都没有,自从宋墨亭让他看了宋季在国外的生活他的后悔让他辗转反侧,因此一直想办法弥补宋季,哪怕是留钱给她。也许是太过操劳,几个月前病情又反复,积极治疗也不见效,宋平治临死前最大的愿望就是见宋季一面。
“放手,不放我喊人了。”宋季看着被宋墨亭抓住的手,脸上终是有了表情。
“宋季,爸没有出轨。”宋墨亭实在没辙,既然宋季对此事耿耿于怀,那就还从此事开始。
宋季明显不信,手一绕抓住宋墨亭的手臂往后一带,接着一个转身拧住宋墨亭的手臂按在了墙上。
“说了不回就是不回,听不懂吗?”
“宋季!当年是我妈的问题,我妈被家族逼得紧又不想联姻才找的你爸结婚,婚前签了协议,但是有一天他们都喝醉了,我妈怀了我。”听到一半宋季愣住了,什么意思?
感觉到手臂上的力量松了下来宋墨亭赶忙抽出自己的手,不愧是在国外打过地下拳场,反应快的很。
“婚满三年本来是要离婚的,但是你知道,财产分配要掰扯,再加上签了协议,一旦离婚不管过错方是谁都要爸认错。还有当时外公不同意,所以离婚一直没办。再后来爸就遇见了季阿姨,两人很快坠入爱河,怀上你之后爸才彻底和我妈离婚。”
宋季盯着宋墨亭,一脸不可置信。
“季阿姨人很好,知道我妈妈的秘密后没有怨她,甚至还背了第三者的骂名。”宋墨亭长吁一口气,大人们的破事可算是说出来了。
“你不是第三者生的孩子,爸也没有迷惑未毕业大学生,更没有抛妻弃子。宋季,你明白吗?”
“不可能,不可能。”宋季一直坚信的真相竟是错的,这一切让她难以接受,如果真的是这样,她这些年算什么。
“你骗人!如果真的是这样为什么不说!”
“你自己想想你给爸机会了吗?那个时候爸说了你相信了吗?宋季,这么多年一直逃避真相的是你!”宋墨亭上前握住宋季的肩膀试图让她认清楚这些。
“你真的敢说你没有后悔过吗?在国外,还有梅姨去世的时候你当真没有一点后悔吗?”
后悔啊,她怎么可能不后悔。
宋季这这么些年一直生活在后悔中,她一直觉得如果不是不懂事,她还能陪着母亲,自然也就不会出车祸。
“宋季,跟我回去吧,爸快不行了,唯一的愿望就是想见见你。”
“他什么病?”
“支气管肺癌,晚期,梅姨去世没多久就做过手术,这段时间又反复了。”
宋季猛地抓住宋墨亭的衣领,癌症,怎么会得了癌症。
“不是早就不吸烟了吗?”
宋墨亭看着宋季通红的脸往后扬了扬避开宋季的脸,“是啊,只是在你面前不吸烟了而已,公司压力那么大,怎么可能不吸烟。爸他对你怎么样,你都是瞎了吗?”
这番话就像是戳到了宋季的痛处,她放开宋墨亭退了两步,偏过身捂住脸。
“我得交接一下这里的工作。”宋季蹲下身抱起蹭她裤腿的猫准备把它们关回笼子里。
“得多久?”
“明天我跟你回去。”
“好,明天我来接你,一切尽快吧。”
听到门打开又合上的声音,宋季再也没有忍住,崩溃的大哭起来。
怎么会这样,都是她的错!
宋季没想到,再见到宋平治时,眼前的人已不复过往的健壮,消瘦到皮包骨,头发已经掉的寥寥无几。
看见宋季进来,宋平治激动地想起身,却被一旁的护士按住。
“宋先生,您别激动。”
“爸。”宋季上前握住宋平治扬起的手,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
宋平治听到女儿喊他的称呼终于满意地笑了,人到了生死关头,身外之物都不重要,最记挂的还是她这个亲人。
“您别激动,我不走了,这次再也不走了。”宋季坐在床边,恨不得穿越时光抽自己两个耳光。
一切的原因都是她的固执,她的骄纵放肆而起,可最后为之付出代价的却是她至亲的人。千错万错都是她的错,她该死,那年如果没有被救回来是不是就没有这么多的事了。
宋平治看不得宋季哭,抬手想为她擦拭眼泪,宋季脸赶忙凑上去,温热的手也不似记忆里那般,现在粗糙地刮得她脸疼。
宋墨亭在门外站了一会儿,摸出手机打电话,既然宋季回来了,父亲安排他的事也要开始做了。
宋季陪着宋平治时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关于她在国外留学时的趣事,关于这三年来工作的事,她只想用笑脸来粉饰她差强人意的生活,让父亲放心。
宋墨亭具体在忙什么她不知道,自她回到宋平治身边之后宋墨亭来的次数很少,呆的时间也很少,每次也都是神色匆匆,并且会和宋平治单独聊上几句话。
“说实话,医院也是无能为力了,您父亲之前就动过手术,现在只能保守治疗,吊着命,癌细胞转移太广,现在……时日不多,家人还是多陪陪他吧。”
宋季问过好几个医生,看过病历之后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样的,她夜夜趁着宋平治睡着的时候坐在走廊上哭,哭完化妆,等宋平治醒了装作一切都好的模样。
这天宋墨亭带着一个男人过来,手里也提着个公文包,宋平治和他聊了两句后就叫了宋季进去。
“爸。”宋季看着桌子上摆的一堆文件夹不明所以。
“开始吧。”宋平治向宋墨亭示意,宋墨亭点头,转身看向带来的男人,两人对视了一眼点点头,掏出了一盒红泥。
宋季看他们一人拿着文件递给宋平治,一人递上红泥摁手印。
“宋季,你来签字。”等手印按完了宋墨亭拉着宋季拉到桌子旁。
“什么意思?”宋季没有接笔,他们在做什么?为什么要她签字,这个男人又是谁?
宋墨亭知道宋季的顾虑,因此拿起一个文件夹递给她让她自己看。
是宋平治的遗嘱。
“爸,这是什么意思?您好好的,写什么遗嘱,您的病能好的,能好的。”宋季的心理防线一下就崩了,尽管医生都说宋平治无药可救,但她一直坚信还是有办法的。
宋平治的遗嘱就是直接对着宋季宣判了自己的死亡结局。
她的罪还没有赎完,她不能就这么看着父亲离她而去,她的风筝线好不容易才牵上。
“年年。”宋平治摸着自己的女儿,眼里全是疼惜,“你妈妈死的时候问我,能不能照顾好你。”
“爸爸身体自己清楚,以后可能照顾不到你了,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咳咳咳……”宋平治猛地咳嗽又是一口血。
宋季慌乱地拿纸去擦,摇着头不想宋平治再说下去。
宋平治抓住女儿的手一笑,“爸爸知道,都知道,我的女儿我怎么会不知道。”
“爸,别说了!求您了,这个医院不行,我们去找下一个医院。”宋季说着拉住宋墨亭,求他给宋平治转院。
“宋季,好了,爸他没怪你,你不用这样!”宋墨亭握住宋季的肩晃了晃想让她冷静一点。
“年年,答应爸爸,以后对自己好一点,你受的苦太多了……咳咳咳……”
宋季伏在病床前听着宋平治的遗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以后啊,有什么事找你哥哥,墨亭来。”宋平治招手拉住宋墨亭的手和宋季的手握在一起。
“爸爸这一生做的没什么好事,唯一幸运的就是有儿女,至少长辈们走了,你们也能互相照顾。”
宋墨亭另一只手抬起犹豫了一下,最后轻轻落在宋季的肩上。
他开智早,别人玩泥巴的时候他已经抱着书开始看了,宋平治虽然每年看他次数不多,但一谈话就能谈好久,父母的关系也从未避讳过他,所以他对大人的爱恨并不在意。
宋季出生后的两年经常被司秀文送到宋平治家,看着宋季从婴儿长开,他对这可爱的妹妹喜欢得很,虽然后来母亲司秀文处理完自己的事就把他接走没再回来过,但偶尔还是惦记着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
更何况母亲的家族并不小,随着年龄增长,每年回家过年,那些兄弟姐妹的心思也都渐长,他不喜这些家族争斗,对宋季这天真娇纵的妹妹更加喜欢。
本来宋季生日那天他是在和宋平治对词,他想和宋季相认,也想有妹妹追着他叫“哥哥”,可没想到,就此被宋季误会。
一下就过了这么多年。
“好了,去签字吧。”宋平治觉得自己好像撑不下去了,给宋墨亭使了个眼神让他带着宋季去签字。
宋季抠着被硬塞进手里的笔垂着头,泪水打湿了文件的纸。
“我不配拥有这些,宋墨亭,这些给你,你签。”宋季猛地抬头把笔又塞给宋墨亭。
宋墨亭抽纸去擦文件上的泪摇头放下笔。
“年年,我不需要,我有自己的公司,这些给我意义不大。”终于叫出宋季的小名宋墨亭心里有那么一丝的惆怅。
年年——这个小名其实是他小时候给宋季起的。
“爸!我……”宋季求助地看向宋平治,却见他摆手,显然是铁了心要宋季签字。
“签吧,这是爸最后的心愿,我是不会要的,但你不想把和梅姨辛苦这么多年打拼来的给别人吧。”宋墨亭摸了摸宋季的头。
宋季咬着唇就像是签了什么不平等条约一样,每写一次名字她的良心都被鞭打一次。
她意识到自己的错失一切都木已成舟,而她却还没有学会放下,痛苦,忏悔,自残皆得不到最终的抚慰。
这一切都需要岁月来抚平。
似乎是回光返照,宋季来回签不少文件的那几天宋平治也是神色最精神的几天。
宋季感受到牵着她的线开始变得无力,几近变成若有若无。
她守在宋平治的病床前,寸步都不离,生怕眨眼间宋平治就没了生息。
“所有的都处理完了?”宋平治摸着宋季的头,问宋墨亭。
宋墨亭俯身握住宋平治的另一只手点头,所有的房产卖的卖过户的过户,公司股份也卖出去,所有的投资也都过户,宋平治与季梅的所有资产都成功过给了宋季。
“好好好……咳咳咳……”宋平治满意地点头,摸了摸女儿的脸。
“年年,爸爸要去陪妈妈了,你要带着爸爸妈妈的那一份好好活着,记住了吗?”
“爸!您能好的,我这两天查到了专家的行程,我们看专家!”
“答应咳咳咳咳咳咳……”
“爸!爸!我答应您,您醒醒,别抛下我啊!爸……您还说要陪我过生日呢,我还没许愿呢,就差一天了爸……求求您,我只有您了爸……”
宋季原以为她还有机会重新系上风筝线,却没想到,到了最后这风筝线还是断了。
只留她独自在天空飘摇,被风吹,被雨打,指不定在某个时刻栽进泥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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