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房外头坐着福晋、李氏和宋格格, 底下的侍妾们就没这个资格来了。
听到惊喜的声音传出来,三人都有些紧张,不知生的是男还是女, 耿氏现在又是如何。
她们心焦地等着,李氏头一个坐不住,站起身在产房门前望着里头徘徊,只恨自己没生双千里眼, “不是都生了么, 怎么稳婆还不出来回禀, 磨蹭什么呢?”
福晋也觉得有些奇怪,这不是应该立刻有人出来报喜的吗?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拨着佛珠的手猛然一顿,“怎么这么安静?”
“人没出来当然静……”李氏的话音戛然而止,她被福晋的这句话点醒了, 生孩子不都是孩子的哭声比报喜声更早传出来的吗,怎么连一声都没听见。
她一颗心狂跳起来,看向产房的目光里闪着诡异的光,“怎么没哭呢?我生了这么多个, 可从没遇着过这样的情况。”
宋格格藏在袖中的手攥紧了帕子,面色苍白, 浑身发冷,她想起了多年之前自己生第一个孩子的时候难产了两天两夜,最后那孩子出来就是虚弱到哭都哭不出来,没挨到第二天就咽气了。
难不成耿氏也……
“在说什么?什么没遇着过?”四爷进来的时候, 正好听见李氏的后半句话。
福晋和宋格格站起来给他行礼,他敷衍地抬了抬手看向李氏,等着她回话。
李氏赶忙收拾了表情, “福晋说耿妹妹生孩子安静的很,妾身有些奇怪罢了,二阿哥和三阿哥,哪怕是大格格生出来的时候也都是哭声嘹亮的。”
被她这么一说四爷也后知后觉,从听到说生了到现在,一声哭声都没听见过。
他皱眉看向产房,里面不会是有什么不好吧?
四爷张嘴想叫小高子进去看,想起太监也是不好进去的,只好环顾四周找人,没看到核桃和白果,也没见着张嬷嬷和武格格,倒是武格格的宫女素月在外头,他就指了她,“进去把张嬷嬷叫出来。”
素月赶紧推门进去了,很快张嬷嬷就得令出来,一众人的目光全都盯到了她的脸上,可那上面一派稳重平静的,什么都看不出来。
没等她行礼,四爷忙问:“侧福晋如何了?”
坐在那的福晋手中的佛珠都要捏碎了,他第一个过问的是耿氏的情况,竟比子嗣还要关心!李氏听着也是黯然神伤,即便自己最受宠那时候,也没有这样的待遇,他竟对耿氏如此在意。
张嬷嬷道:“耿主子一切安好,生得很是顺利,没遭什么罪。”
四爷松了一口气,又问:“那孩子呢?”
“恭喜爷,耿主子生了位小阿哥,六斤六两,身子健壮。”
“阿哥!好!好!是爷的四阿哥!”四爷如愿以偿,高兴极了,果然这万丈霞光是吉兆!
他当场大手一挥,“赏!全府都有赏!雪绿阁里的赏一年份例,生产嬷嬷们和乳母也各赏十两银子!”
见他喜形于色至此,站在身后的几位心头更是苦涩,他又不是没有过孩子,竟欢喜至此。
一个汉女生的庶子罢了,也值得高兴成这样,福晋咬紧了牙根才压住了这句讥讽。
李氏更加心酸,她不是这后院里唯一有孩子的了。况且现在她再不愿意也得承认,四爷喜欢耿氏在自己之上,这以后让她的二阿哥和三阿哥如何自处?
耿氏还没生之前后院就有流言蜚语,说耿氏这样受宠,要是生了孩子定然越过他们去,竟要让两个哥哥,对幼弟低头不成?
宋格格是唯一算得上有几分高兴的了,耿宁舒得宠又有了儿子,还愁没有踩到福晋头上的一天?
张嬷嬷看四爷这样欢喜,嘴角动了动,到了嘴边的话就有些说不出口了。
四爷心潮澎湃,“他们什么时候能出来?”他没法进去产房,只有等母子俩出来才能见了。
张嬷嬷道:“耿主子在里头清理还要些时候,小阿哥应该好了,奴才去看看。”
不一会儿乳母就抱着一个襁褓出来了,福晋和李氏都忍不住凑上前去,小阿哥刚擦洗过,湿漉漉的胎发黑亮浓密,五官小巧精致,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不哭不闹的乖极了。
四爷忍不住赞道:“像他额娘。”
福晋也跟了句,“眉眼简直跟耿妹妹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以后定是个俊俏的哥儿。”
饶是李氏看了也不得不承认确实漂亮,不过,一个阿哥要漂亮有什么用呢?绣花枕头金玉其外罢了。
她还记着刚才的疑惑,问乳母,“我瞧着他嘴上还有些脏污,他方才哭的时候可都将里头吐干净了?”
乳母眼见着就有些惊慌,看向了旁边的张嬷嬷,张嬷嬷替她回了话,“回李侧福晋的话,几个稳婆都是极有经验的,自是都清理得当的,想来小阿哥是有些饿了,快抱下去喂奶吧。”
福晋和李氏看着乳母匆匆离去的背影,心里有了隐隐的猜测,这小阿哥怕是有点问题。
既然母子平安,四爷就让她们回去了,李氏心中很是可惜,要能再待上一阵子,定能水落石出。
待人都走了,张嬷嬷单独将四爷叫去了僻静处,脸上的表情很是复杂,“主子,小阿哥好像……不会哭。”
四爷喜悦的笑容顷刻间消散了,瞪着双眼,“你说什么?!”
张嬷嬷也很是难受,“小阿哥自打出来就没发过声儿,稳婆们拍打了他的臀腿,都打红了也没哭一声。”
不会哭,不会发声,不会说话……
四爷大喜之下忽然受了这样的打击,身形一晃不敢置信,“怎会如此?”
张嬷嬷道:“稳婆说可能是小阿哥的嗓子里有东西堵住了,也有可能……”天生就个哑巴。后面这半段她说不出口。
四爷深吸一口气,“赶紧去叫府医,另外让所有人封口,一个字都不许说出去!”
他神情凝重,这事要是传进宫里少不得有人拿这做文章,说这孩子不吉利。
府医匆匆赶来,把了把脉没有异常,检查了嗓子里也是通畅的,只好用其他法子来测试。又是突然在小阿哥耳边大声拍掌,又是摔东西的,想将他吓哭,可试下来问题更严重了,他对这些一点反应都没有,像是连声音也听不见似的,竟是既聋又哑?
府医擦了一把脑门上的汗,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一般口哑跟耳聋是会同时发生的。
四爷守在旁边全程看下来的,不用他说也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看着孩子心疼极了,会会这么可爱,为什么会遭这样的罪?他又想到万一耿宁舒知道了以后伤心,吩咐张嬷嬷,“不许叫侧福晋知道。”
张嬷嬷忧心道:“可耿主子见了小阿哥,总是会发现的。”
四爷也知道,“她现在刚生产,身子还虚的很,能瞒一时是一时吧。我再让人去外头找名医问问。”
确实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张嬷嬷沉沉叹了口气,怎么会这样?
耿宁舒生的时候没受多少罪,不过还是花了些体力的,看了小东西一眼就睡过去了,再睁开眼头顶就是熟悉的帐幔,她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卧室里。
“醒了?”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她转过头,四爷就坐在床沿,关切地问,“感觉如何?身上有没有哪儿不舒服的?”
耿宁舒迷迷糊糊的,看到肚子上的锦被平坦一片,能一眼看到脚下,立刻反应过来,“孩子呢?”
四爷给她捋了捋鬓边的碎发,“孩子吃了奶已经睡下了,你好好休息,明儿再看。”
耿宁舒不乐意,“我都没看清楚他长什么样呢。”只记得红彤彤的一团不大好看。
拗不过她,四爷只好吩咐核桃,“去将四阿哥抱过来。”还特意给她使了个眼色。
核桃当然清楚是什么意思,笑着应下转过身笑脸就撑不住了,她都不敢让白果和小高子在跟前伺候,就怕分分钟露出马脚。
“四阿哥,”耿宁舒听到这个称呼笑起来,“胤禛,会会跟你一样,也是四阿哥呢。”
四爷拉着她的手,笑着点头,“以后也会跟我一样,长高长大,再找一个稍逊你一些的女子携手一生。”即便会会听不见声音也说不了话,自己也一定会护着他,给他安排好一切的。
耿宁舒不满意,“为什么儿子找的不如我?”
四爷捏了捏她的鼻子,“因为世上没有比你更好的女子了,就连齐肩的也没有。”
这生了孩子怎么忽然嘴巴甜起来了,耿宁舒斜他一眼,“少来,刚生出来还没学会爬呢,你就想到这么远去了。”
“对了,你打算给会会起什么名字?”不会叫弘历吧?
四爷面上闪过一丝窘色,“咳,这个还得从长计议。”
苏培盛在旁边低着头不说话,在知道耿宁舒刚有孕的时候,四爷就开始张罗给孩子起名了,男孩的女孩的都有,起了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多个了,但都觉着不满意,所以到现在还没定下来。
之前他给会会起小名的时候就纠结了很久,耿宁舒倒是没有再追问。
四爷看着她有些浮肿的脸蛋,握着她的手心疼道:“先别说这么多话,好好歇着,我让人给你拿吃的去了,待会用一些。”
耿宁舒点头,她用完早膳就吃了块巧克力,现在看满屋点着灯想来已经晚上了,“什么时辰了?”
“马上子时了。”
“这么晚了!”她瞪眼,“那你还不快回去歇着?这里有这么多人守着没事的。”
四爷道:“不急,明天无事可以在府中休息。”
说起这个他就想起自己出门时她就开始肚子疼的事,“怎么硬忍着疼不说呢?”
耿宁舒笑着道:“起初真的不怎么疼来着,我还用了早膳呢。”
四爷可不管她的解释,“下回可不许再这样了。”
刚生完这个就想着下回了,耿宁舒撇撇嘴没搭理他。
小太监取了红糖炖鸡蛋过来,四爷接过亲手喂给她吃,甜丝丝的糖分温热地落到胃里,抚平了她这一天的辛劳。
“你待会儿还要睡,吃些好克化的,等早上起来再用正经的膳,免得睡下去不舒坦。”他担心耿宁舒光吃这个不高兴,还特意解释了一番。
耿宁舒嘴里忙着,只能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吃了大半碗,乳母抱着孩子过来了,她就推开碗不吃了。
金织红锦缎做成的襁褓裹着个小小的婴儿,正在安然睡着,纤细长长的睫毛垂在有点红的小脸蛋上。
脸上已经没有刚生出来那会儿那么红了,不过看着跟白还相差甚远,额头和鬓角还长了许多细小的绒毛,看起来有些毛毛躁躁不大干净。
“这……”耿宁舒脸上露出难以接受的表情来。
四爷本就提着心,以为她看出什么来了,惊愕得身体都僵住了。
她好不容易吐出后面的话来,“怎么像个猴儿?”毛这么多别是返祖了吧。
四爷悬着的心放下来,有些啼笑皆非,“哪有这么说自己孩子的,刚生下来的都这样,咱们会会已经很好看了。”
核桃跟着解释,“稳婆们一见了咱们四阿哥就啧啧惊叹呢,说见过那么多刚出生的孩子,还没见过小阿哥这么漂亮的。”
乳母也道:“侧福晋别担心,这才刚生出来,过不了两天脸上的细毛就会褪掉,小脸蛋也张开了,到时候就叫您爱到看都看不过来。”
耿宁舒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安慰自己,不过总是自己生下来的,母不嫌子丑,“好吧。”
她伸出食指蹭了蹭,皮肤虽然看起来有点发红,但是摸起来又滑又软还弹弹的,“跟双皮奶似的。”
四爷没忍住笑了,“哪有人把孩子比作甜点的。”
耿宁舒停不下来地摸了两下,本来睡着的会会忽然睁开了眼睛。
四爷心下大惊,睡着的时候什么都看不出来,这醒着就难说了,他脑子里一根神经崩得紧紧的,生怕出什么差错,还好小家伙安安静静的只是拿葡萄似的黑眼珠瞧着耿宁舒看。
耿宁舒瞬间忘了自己刚才还嫌弃他长得像猴儿,高兴地拍手就要抱,“呀,他看我呢,会会,你认得出我吗?我是你额娘。”
四爷哪能让她接手,赶紧道:“看,把咱们四阿哥吵醒了吧,等会闹起来有你头疼的。你这身子还虚着,等有力气了再抱也不迟,快将四阿哥抱下去让他好好睡。”
他说的有道理,耿宁舒也就没有怀疑,重新漱了口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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